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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就在那,永遠在那。一條黃色的河。
遠看一眼覺得是一條河,再近一步,撞入眼前的,竟不知道該稱作什麼。
像一片天,像一片海。
像天上傾下之銀河浩蕩,似地底湧起之黃泉濁濁。
時而波濤澎湃,仿佛一滴水就能砸破虛空。
時而又暗潮洶湧,那河心的渦漩,直欲把目光都吞噬。
不知何起,不知何往,不知何寬,不知何深。
隻覺連天地都快容不下祂。
你隻要看見祂,走近祂,祂便擁有了你。你也會知道祂的真名。
忘川。
忘川橫亙天地不知歲月。
或許祂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丈量時光。
當你看到祂的第一眼,你就知道了祂。
因為祂無時無刻不在向外解釋著自己,解釋天地,解釋眾生。
那是祂烙印在時光裡的本能,也是祂之所以能被感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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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有大音希聲
混沌初開,洪荒始奠。
億兆生靈居其上,不死不敗。
洪荒難堪其重,遂遷半數於下。
乃有陰陽,遂分生死。
是謂陰陽相生,死生相成,正反相形,上下相傾。
奪天地眾生之本格為忘。
居陰過陽輪轉天地為川。
乃有忘川,始作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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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忘川,祂就是忘川。
祂的使命,或者說祂的本能,就是溝通洪荒正反,並把天地間每一個生靈都分割成“靈”和“格”。
洪荒上下,所有存在的“格”,全都歸忘川所有。
格,眾生的自我。
失去了“格”,即失去了自我。而自我,又是由生靈的記憶和這些記憶所賦予他的情感所組成的。
所以,一個生靈如果被剝奪了“格”,也就失去了他所有的記憶和既有的情感,即成為了存粹的“靈”。
靈,眾生的本我。
存粹的靈,就像一張白紙,任憑世界重新去塗畫,從而再次沾染上了“格”。
直到他再次死亡,或者叫新生。
他把這一世的“格”再還給了忘川,就像換回了一張通行證,從此在洪荒的另一麵繼續存在。
如此周而複始,即是輪回。
輪回往複,忘川之水卻時漲時落。按理說彙入其中的格終有一天會漫溢,但忘川泛濫卻亙古未曾發生過,那是因為忘川自有其消化眾生之格的道理。
一個生靈向忘川奉獻了這一世的格,但隻要世間還有另一個生靈記得他,他還被烙印在另一份漂泊在外的格上,他這一世就還會在忘川中浮沉。
直到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他的生靈,也忘了他。
他便會真正融入忘川之水,再不複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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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走了多久,偶有幾股魂潮彙了進來。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們貌似也彙入了其他的魂潮。
再之後,王左就不甚清楚了。反正前後左右都是人。
現在再稱作“人”,真的就不太合適了。自己好歹還有個人形,邊上都是些什麼奇形怪狀。
王左看看左邊。
一坨粉紅色的滾圓肉球,渾身上下都長滿胳膊,每隻胳膊的尾端又各有兩隻相對的手掌,五指倒是齊全,就是手掌上還多隻眼睛。球底下大概七八支胳膊交替往複,行走自如。
這顆球也是個神智清醒的,比王左還活潑些。
隻見渾球上下的雙掌,或拍手,或五指對點,或相互較勁,或到處打量。
還有幾支胳膊都快伸到王左的臉上了,上下端詳,不時相互對視一眼,眼裡滿是震驚。
王左懶得搭理他,也升不起其他情緒,隻是由他。
再看看右邊,還不得不低下頭看。
一隻獨角仙爬在右腳麵邊上,背上長了張木訥的臉,倒也沒什麼特彆。
大概是快接近目的地了,就像支流彙聚,終於入海。
在忘川不知流過了幾個輪回後,遠遠地,王左望見了此行的目的地,那裡有六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