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這些年最深刻的印象,閉眼都能描繪出一切細節,於是她畫下牆頭的少年,是她很久以前應下的、贈與他的畫像。
他像是隨口一言,出口即忘,從此再也沒有提起過。而她畫了一幅又一幅總不滿意,最終還是拖到了這最後時刻。
至於信中,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隻以“雙卿”的名義寫下寥寥幾筆,隻道是謝過他這些年關照,自己離開樂陽王府去投奔親戚,日後若有緣,或許還能重逢。
她寫著有緣重逢,卻知道玉京烏戎相隔千裡,恐怕是死生不見,提筆半晌,又落下一句便是不能再見,也會遙祝他健康平安,一生順心。
更多的話,到底是不可訴諸於口,也是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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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了一切事情,便隻剩下了等待,數日後,宮中人攜皇帝聖旨而來,一是封鐘繁微為永寧公主,令她和親烏戎,而在此之前,則先入宮中待嫁;二則是賜婚給了晏秀和鐘惜鈴。
鐘繁微恭謹領旨,清楚聽到塵埃落定的聲音。
她回過頭,看到樂陽王鐵青的臉色。
——樂陽王向來把她們這兩個女兒視作提線木偶,礙事擋路時便當絆腳石踢開,需要時又隨意召來做墊腳石鋪他青雲路。又或者不僅僅是對女兒,他對先王妃、對莊姨娘都是如此。卻忘記了,旁人也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行事,總不能萬事皆如他所願。
鐘繁微笑意深深,如往日一般柔和溫婉,聲音也是又輕又緩:“繁微為宗室之女,受天下百姓供養,家國有需,自是義不容辭。還未謝過父王體恤,願意替女兒在陛下麵前進言。此去千裡萬裡,恐此生再無相見之期,還望父王多多保重,勿念女兒……”
她頓了一頓,又語氣懇切地道:“多思傷神,心重則苦,於身無益。”
暗中刺了幾句後,鐘繁微不再去看被她氣得不輕的樂陽王,轉頭對向樂陽王妃時,麵上的笑意反倒斂了一些,真心實意道:“謝過王妃……多年體諒。”
再之後,是鐘惜鈴。
她的妹妹眼角帶著紅,一言不發。
鐘繁微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借著衣袖的遮擋,將藏了金銀錢票的匣子硬塞進了鐘惜鈴手中:“還記得你以前說過想要什麼樣的日子嗎?春花冬雪,遊湖煮茶,讀詩習字,彈琴作畫……以後姐姐不在,你也好好過,連我那份一起好好過。”
她鬆開手,衣袖滑落,轉過身去。
她聽見身後妹妹的聲音,幾度哽咽不成字句,她在說:“……我……我不能替你。姐姐,你以後也……要好好過。”
她沒有回頭,隻是對著欽差行禮,然後向前走去。直到她走出幾步,聽到身後匆匆腳步聲,見采菽拉著采苓追了上來。
“你們……”
采菽喘了兩口氣,語氣難得嚴肅:“我們和小姐一起去。”
“我並非留在宮中,很快便要去烏戎,你們不用……”
“我知道,”采菽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一起去。除了你和三小姐,也沒有哪家的小姐能容我這樣的人啦。”
“那你也可以跟著惜鈴,或者我不是給你留了錢嗎,你拿著錢自己去過日子也行,何必非得和我去烏戎?此去山遙水遠,又不是什麼好去處。”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無功不收錢,不然我成什麼人了!而且就像小姐你說的那樣,烏戎又遠,地方也不怎麼樣,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去,那多可憐啊。我是一路乞討進的玉京,該吃的苦都吃過了,在哪裡都能過日子,也不怕去烏戎,我就要陪你一起去嘛。”
采菽也知道自己講道理講不過鐘繁微,最後反正隻咬死了要一起去,鐘繁微無法,隻得將目光投向了采苓,盼著一貫更冷靜理智些的采苓能夠攔住自己的姐姐。
采苓卻隻是搖頭,道:“二小姐,您不讓姐姐跟著,怕是姐姐要放不下心,更不能安心。”
“那你便放心你姐姐去烏戎?”
“我不放心,”采苓認同地點點頭,“所以我也一起去。”
鐘繁微差點都被她氣笑了:“我一直以為采苓你不是采菽那種胡來的人……”
在采菽“我哪裡胡來了”的不滿聲音中,采苓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從衣袖裡摸出兩張紙來,在鐘繁微麵前展開:“我確實不喜歡胡來,所以我之前就已經去找過王妃問清楚了,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