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到最後鐘繁微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隻不過是情緒決堤無處宣泄,也隻能靠著這樣的嚎啕來將之訴說。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了。
一個蒼白瘦削的女人站在門外,背後是漆黑的天幕與紛飛的雪。
屋內沒有燃炭火,門窗原也沒有關緊——又或者說是關不緊——本就算不上多麼暖和,這女人攜晚風夜雪而來,更帶來一股寒意。
女人雙手攏在袖內,身上穿的衣服還算精致,卻顯然有些舊了。五官長得漂亮,神情卻顯得譏誚而刻薄,此刻她瞪著屋內抱團哭泣的兩“姐妹”,開口就罵:“哭哭哭,哭喪啊!”
兩個女孩都被嚇得停了哭聲,隻能看著這女人罵罵咧咧:“天殺的喪門星拖油瓶,都被送到這裡來了,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嗎?還有心情哭!”
鐘繁微懵懵地看著這女人,這一刻她心中的茫然要遠勝過被人責罵的憤怒和恐懼。說到底她長這麼大從沒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罵過,以至於一時反應不過來應當怎麼辦。
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也像是被嚇到了,勉勉強強止住了哭泣,低聲道:“……對不起……”
她臉上亂七八糟,眼睛也是通紅的,此刻軟下聲音道歉,便更顯得可憐兮兮的。
那女人閉了閉眼,不再罵了。
半晌,她才冷聲道:“二姑娘和三姑娘是吧,聽好,既然被送到這裡來,我也不知道你們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回去,但不管怎麼樣,在這裡都沒有人會管你們了,哭也沒用,沒人心疼。早點接受早點習慣,對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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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和鐘惜鈴與莊姨娘的初見,很長一段時間中,她們都對這言辭刻薄的女人畏懼又排斥。
後來她們慢慢了解到,莊姨娘曾經是樂陽王的側妃,甚至還頗受寵愛過一段時間,然而後來她在京中被一貶再貶,一直被貶到這京郊的莊子中,比她們兩人還要早來數年。
這莊子實在荒涼,早年還有些下人在,後來死的死被調走的被調走,到如今竟然隻剩下兩個下人,以至於莊姨娘原也算是大家出身的貴女,也隻能拿起繡線來補貼家用。
鐘繁微那些年的記憶中,總有消瘦的女人在繡花,時不時搓搓僵硬冰冷的手指,嘴裡的罵罵咧咧沒有停過,罵天罵地,罵她們,也罵樂陽王。
“……沒臉沒皮的廢物,丟我一個不聞不問也就算了,如今再丟來兩個小的讓我養……殺千刀的偽君子,偏還要裝好人……”
也唯有在某些很偶然的時候,她看見另一個模樣的莊姨娘。她記得那是一個夜晚,她醒來時,看見鐘惜鈴蜷縮在她身邊睡得不那麼安穩,夢中都皺著眉,甚至帶出一兩聲低聲的啜泣,外間一片寂靜,花婆婆和璿珠都不在,估計是出去給人幫工賺錢了,而莊姨娘在燈下繡花。到了此刻她也實在沒有罵人的力氣了,側顏安靜而美好,有那麼一瞬間,鐘繁微幾乎錯覺自己看見了母後。
莊姨娘當然不是皇後,皇後溫和內斂永遠克製永不失態,莊姨娘卻最是尖酸刻薄脾氣暴躁,口頭羞辱起姐妹倆來更是花樣百出,多少次鐘惜鈴被她罵得眼泛淚光,卻又被她“哭什麼哭”的喝罵嚇得生生忍住。
京郊的莊子不比花團錦簇的樂陽王府,幾年來老中少三個女人也不過勉強將這裡打理得能住人,卻依然有冷風能從各個縫隙中漏進來,不僅如此,便是炭火也是個大問題。
鐘繁微往年在宮中時,到冬日便會燃起炭火,被送到宮裡的炭自然也是最好的,加上房屋的特殊設計,幾乎聞不到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