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小些的那個,生得一對新月眉,一雙柳葉眼,從眉到眼的弧度都柔而軟,眼中如含秋水,煙波迷蒙,全然是一副沒有半點攻擊性的長相,眉眼低垂時,便更是一副軟弱到可欺的模樣。
年紀大些的那個,遠山眉顯淡漠,瑞鳳眼顯傲慢,偏偏逢到一處時卻恰到好處一般緩和了淡漠也衝淡了傲慢。膚色白而剔透,薄唇色淺,不顯冷淡,反帶出三兩分依稀的柔弱病態,更是將眉眼間僅剩的高傲冷漠也抹平了。
姐妹倆分明是毫無相像之處的五官眉眼,瞧著卻無端顯出一種相似的溫柔婉約來。
一眼看去都是溫和好脾氣的模樣,然而郡王妃好歹也算是閱人無數,自然能從神態眼神細枝末節看出來,妹妹看著低眉順眼,實際自有堅持,是那種不見得會反駁旁人、卻絕不會因旁人而改變想法的人;至於姐姐則更麻煩,乍一看溫軟,細看眉眼間都是冷漠鋒芒,藏著隱約排斥,和更深的、可能連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傲氣。或許並非有意看輕她,但確確實實對她並無敬意,更無畏懼之心。
郡王妃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在出嫁之前就已經知道這對姐妹的存在,雖然還沒當娘先當後娘是件說起來令人不大高興的事情,但說到底,這樁婚事本就並非出於什麼情愛戀慕之心,不過是純粹的利益交換,而若非是續弦,也輪不到她來做這個郡王妃——總之日子已經是這樣了,那自然該看得開一點。兩個失了生母長兄、母族更是已經敗落的小姑娘,怎麼想都影響不到她的利益,又不需要她多麼儘心儘力地親手照顧,錢和人到位,井水不犯河水養大,將來再找個差不多家世的人嫁出去也便是了。她是有多蠢才會沒事找事和她們過不去?
然而等她做好“當一個合格的後娘”的準備嫁進樂陽王府來之後,卻發現她準備全是白做,樂陽王已經幫她把能做的蠢事都做完了。旁敲側擊幾次表示自己並不介意這兩位小姐的存在均無果,她也終於隱隱約約意識到,樂陽王做這決定根本不是為了她,也不是蠢——或者說不僅是蠢。
愚蠢且涼薄,總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花力氣,自以為明智,實際上隻是自作聰明,這便是她的夫君。
這便是她的夫君,這便是她的姻緣,這便是她不得不視之如天的存在。
於是她也隻能柔順地微笑,並感激對方對她的一片心意。
——然後在心底痛罵三百遍這蠢貨做缺德蠢事還讓她背鍋。
如果說嫁進來不久她便已經意識到了樂陽王是個金玉其外的蠢貨,那麼當她聽說時隔多年樂陽王終於決定把這對姐妹接回來還打算在她們的婚事上做做文章時,她終於明白了,她以前還是高估了他。
樂陽王空有宗室之名,實際上根本沒有實權在手,若是親家位卑而媚上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指望靠這兩個沒仔細教養過、也沒多少情分、連熟悉都算不上的女兒向上攀附,隻怕早晚結親變結仇。
而等到正式見到這對姐妹之後,郡王妃心中都忍不住起了殺夫的心。
這樣的一對女兒,看著一個比一個有主見,在將她們從小近乎掃地出門不聞不問好幾年之後,還指望能操控她們,白日做夢吧?
……還不行,兒子還小,孤兒寡母日子不好過,他再蠢也是一家之主,還不能死。
事到如今,化乾戈為玉帛基本沒有可能,她甚至都攔不住樂陽王繼續乾蠢事……
郡王妃一瞬間心念電轉,表麵上卻不過是含笑的一眼,不露分毫端倪:“這便是二姑娘和三姑娘了吧?長得可真像你們的母親。我年少時曾與嶽家姐姐有過數麵之緣,當時便覺得從未見過那般姿容氣度。哎呀,一轉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鐘惜鈴的生母、先樂陽王妃便是姓嶽。誇讚容貌,並帶上一句女兒肖母,本身是挑不出錯來的,但要說鐘惜鈴長得像先王妃還有幾分可能,說鐘繁微會像先王妃那就純粹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畢竟曾經的樂陽王妃和韶儀公主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雖然不知道九龍長生到底是怎麼把她憑空塞到這裡來的,但她的長相確實和以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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