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啦。”
見人已到齊,小翠伸手揭開鍋蓋。
冬葵稀飯的氣味兒混合著升騰白煙在屋內四溢,逐漸變淡直至消失不見。
陳先笙時刻留意著瘸爺,並未發現他靠近鍋或者給小翠暗示。知道先前預測的下蒙汗藥,多半是猜錯了。
不過,想想也是。
他來這裡是突發事件,受邀進屋更是臨時起意。除非惡人們早有準備,否則不太會在自己吃的飯裡下毒。
如果我是惡人穀的惡人,麵對送上門的獵物在什麼時候下手最穩健呢?
陳先笙主觀代入惡人的立場,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個人在淩晨三四點鐘,會感到十分困倦。到時候隻需釋放迷煙,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這樣做能將他們承擔的風險,降到最低。
“公子,給。”
小翠的聲音打斷思緒,將一碗冬葵稀飯遞了過來。相比於在場其他四位中年男性,他這碗的飯菜明顯更多一些。
“謝謝。”
陳先笙接過後道了一句謝,沒有在意飯量這些細節。他目前想得是,如何在不觸犯係統警告的情況下合理作死。
桌上有碟不知何物的小菜,待陳先笙放入口中,才嘗出是醃製的蘿卜片。
瘸爺方才謊稱殺了羊,可到現在都沒有端出來澆給。他邀請自己吃飯看似好心,實則是想趕緊離開案發現場。
等吃完飯,太陽都落山了。黑燈瞎火回到庭院,不湊近的話很難看清。
瘸爺隻需全程盯住自己,就不用擔心殺人的事情暴露。後續再叫同夥把現場處理乾淨,定叫他無跡可尋。這些惡人穀裡的惡人,行事倒是沉穩老辣。
也許這裡有寢不言食不語的規矩,吃飯時非常安靜。屋內隻有每個人喝稀飯的呼呼聲,以及灶內的木柴劈啪聲。
麵具男掀開麵具一角,從下方的空間喝稀飯。以陳先笙所處的角度僅能看到對方嘴部有燒傷,無法窺見真容。
見一直這麼吃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率先發起危險的話題:
“聽說你們跟安將軍有合作,不知道具體是做些什麼的呢?”
眾人聞言,互相對視。明明一個字都沒有說,卻好像全部溝通完了。
陳先笙不願就這麼冷場,停頓片刻後強行延續該話題:
“怎麼,不方便說嗎?”
瘸爺放下瓷碗,滿足地舔舔嘴。他朝這邊看了過來,語氣十分平靜:
“看在你幫忙修屋頂的份上,老夫就當你什麼都沒說過。有些事不該問的就少打聽,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陳先笙就是衝著危險來的,便冒著被禁言的風險追問道:
“我不明白,為何不能問?難道說這裡麵,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堪比明牌。現場幾人互相交換眼神,唯有瘸爺輕輕搖頭。看這架勢,多半是在示意大家不要妄動。
陳先笙冒險發言,卻意外地沒有觸發係統禁言。眼瞅著獨眼和斷臂收拾碗筷準備離開現場,他情急之下開口道:
“你們一個個都怎麼了,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以為這麼糊弄過去,就能逃避犯下的過錯麼?就算逃的了一時,能逃的了一世嗎?”
麵具男聞言望了過來,但礙於麵具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容貌和神情。
最終,還是由瘸爺打破僵局。他裝傻充愣,回避問題並發出邀請:
“小夥子,我們幾個都沒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要是覺得累,就跟老夫回去吧。今天晚上,早點休息。”
累得說胡話是吧,這什麼破借口?
不過陳先笙很快抓到重點,明白早點跟瘸爺回屋他們才會下手。便綴在對方身後,返回修補好屋頂的木屋。
瘸爺徑直來到一樓走廊儘頭,用拐杖指向敞開的房門,介紹道:
“這裡以前是放雜物的,清理出來也能住人,今晚就委屈你一下了。”
陳先笙點點頭,表示感謝。他走進屋內,裡麵漆黑一片。西南角隱約有張單人床,除此之外再無它物。彆說家具了,就連窗戶都沒有。稍後隻需要將門關上,這裡就是一間絕佳的密室。
“老夫就在隔壁,有事敲門。你先休息吧,待會兒把棉被給你送過來。”
“好的,麻煩了。”
陳先笙再次感謝瘸爺,老實地坐在木床上。他沒有起身檢查房間,因為那樣做毫無意義。反而會因為過於謹慎的行為,讓惡人們有所顧忌。
就這樣過了五分鐘,小翠給陳先笙送來一床紅色棉被。他抓住機會再次追問安將軍的事,被對方直接無視。
陳先笙徹底放棄,躺在床上。接下來是生是死,明早就能揭曉。
他懷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閉眼眯了不知多久後沉沉睡去。
***
翌日,晨。
陳先笙從睡夢中蘇醒,頃刻間睜眼坐了起來。他自如的活動著四肢,驚訝地發現沒有被結實的繩子捆綁。行囊裡的衣服完好,就連那把匕首居然也在。
什麼情況?這裡不是惡人穀嗎?不是隨便殺人的三不管地帶嗎?
這讓陳先笙產生一絲錯愕,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無論如何,先出去看看吧。
他推開房門,順著走廊來到屋外。微風撲麵,帶著些許的涼意與濕意。
瘸爺坐在一張木椅上,手裡捏著一杆煙鬥。院落角落裡殘留的血跡早就清理乾淨了,那雙血靴子也不見蹤影。
“小夥子,起來啦。”
對方慈祥的笑容,給陳先笙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如果事先不知道這裡是惡人穀,還以為來到了農家院。
奇怪,為什麼沒對我動手?
是因為小翠求情嗎?還是說瘸子爺爺幾個人在惡人穀裡其實排不上號?
如果他們不是隱藏實力的高手,那殘疾人確實沒有壯漢殺心重。
“嗯,早呀。”
陳先笙心有不甘,準備去惡人穀深處碰碰運氣,開口向對方請辭道:
“打擾您一晚上,我也該走啦。”
他昨天晚上已經明牌,就是衝著惡人穀與安將軍來的。可瘸爺聞言隻是笑著點點頭,竟然沒有阻攔的意思:
“以後路過這裡,記得來玩啊。”
這份親切勁兒,像極了那些熟絡的親戚長輩。可對方越是如此,陳先笙的心裡就越感到違和。
“下次一定。”
他沒有把話說死,揮手道彆。走出庭院,徑直前往惡人穀的深處。
道路兩側的木屋,與瘸子爺爺家沒有太大區彆。用高情商的說法就是,遠離世俗的惡人穀有種與自然融入的美。
少頃,陳先笙來到儘頭。
山穀的地理構造決定了惡人穀不會有城鎮的深度,不到一千米就望到頭。
這裡沒有持械壯漢把守,也沒有想象中的黑心工廠。他目之所及是成片成片的碎石,沒有半點灰色產業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