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鐘秉寧穿戴整齊地走出來,她用母豹端詳獵物的方式警覺地打量著小陸。她手上此刻握著柄短刃,但她適才看到夜梟不費吹灰之力就弄暈了進來的侍女,她料想眼前的人必定不是凡人,這柄短刃在他們眼裡也不過就是擺設。
小陸開門見山地介紹自己:“我是忘川的小陸神官,曾經的神族六公主。”
鐘秉寧呼吸一滯,攥著刃柄的手瞬間收得更緊了,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泛著青白,她沒有反應太久,立刻明白“神族六公主”這五個字背後代表的含義。
神族六公主,犧牲自己孩子救民於洪水的六公主,要求斟鄩每代人皇回報天恩的六公主,間接奪走自己孩子性命的六公主!
她四肢的血液迅速湧向心臟,湧向被憤怒侵占的大腦,幾乎是下意識的,鐘秉寧把自己與神之間力量的懸殊拋在腦後,她遵從母性的本能,沒有一絲猶豫地舉起短刃就向小陸刺去。
小陸將右手背在身後,隻用左手手腕阻擋鐘秉寧握刃的小臂,試圖卸下她的武器。
同時她飛快地解釋道:“和斟鄩簽訂契約的是上天庭,不是我,我當時已經離開神界。”,她反手握住鐘秉寧纖細的手腕,將她往一側送去,“我們是來幫斟鄩撕毀契約的。”
被小陸甩到一旁的鐘秉寧堪堪穩住身形,就轉身繼續反撲過來:“你就這樣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你敢說你不知道天庭的所作所為?”
小陸被她問住了,阻擋鐘秉寧的手一瞬間有些泄了力,鐘秉寧見小陸不回話,於是飛快地又質問道:“你敢說你不知道這個契約?”
小陸心底湧起一陣不耐煩來,她不想再和鐘秉寧糾纏,於是一掌打到鐘秉寧的肩膀上,逼得她踉蹌著連連後退。
她停下來後才開始努力回憶,作為六公主的她,當年到底對這個所謂的“回報”是什麼態度。
可儘管她想了又想,卻始終隻能想出一種心境:無所謂。
她不喜歡孩子,她甚至連神獸靈寵都不養,作為一個很難與他者建立情感聯結的上神,她對於身邊親近之人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聰明且強大。因此她不可能受的了孩子,她當年與其說是救了斟鄩,不如說是借此機會甩掉了一個累贅。
她根本不在乎孩子,因此也根本無所謂上天庭後來向斟鄩索要回報,她就從來沒把這事兒放心上過。
可她該怎麼向鐘秉寧解釋?
鐘秉寧逼問的話與她手中的刀刃同時刺向了小陸的心口:“你自己不要孩子,憑什麼剝奪彆的女人作為母親的權力?”
刃尖抵上小陸皮膚的一刹那,夜梟和夜宸同時出現在殿內。
收了法力的夜梟一個手刀劈向鐘秉寧執刃的手腕,然後立刻彎腰接住了掉落半空的短刃,轉身朝殿柱上擲去,刃身沒入木頭內,隻剩刃柄留在外麵,而小陸被夜宸的法術帶著退至一丈外。
“抱歉,未經允許就闖進來了。”夜宸頷首道歉完,才抬眸看到小陸的表情,她凝望鐘秉寧的眼神似乎是悲傷的,但是同時她又眉頭緊鎖。
“你們神仙就這麼傲慢嗎?明明是自己的不作為縱容了傾軋,如今被壓迫的凡人要反抗,倒要反過來說是幫我們?”鐘秉寧儘管被夜梟禁錮在懷裡,卻依然伸長了脖子,紅著臉對小陸罵道,“你們神仙就這麼高貴嗎?你孩子的命是命,凡人嬰童的命不是命?”
小陸聽著鐘秉寧聲嘶力竭地訴說著喪子之痛,慢慢走近她,夜梟鮮少見她流露出悲傷的神情,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瞧了瞧小陸。
“我理解,我理解……”小陸用耳語一般輕柔的聲音安慰鐘秉寧,接著不等鐘秉寧開口,她抬手就朝鐘秉寧後脖頸上猛地一擊,將她打暈在了夜梟懷裡。
小陸從衣袖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裡麵僅有的一顆上好仙丹,塞進鐘秉寧嘴裡。
在丹藥的催動下,鐘秉寧的外表逐漸恢複成以前容光煥發的狀態,夜宸上前替她把了把脈,對小陸點點頭說:“強勁有力。”
夜梟將鐘秉寧抱回榻上,轉身瞧見小陸和夜宸站在門口對談,於是便留在耳室,沒有去打擾他們。
“我這次看了回憶才發現,當年我用那孩子救斟鄩,居然自始至終沒有問過你的想法。”小陸想了想問夜宸,“你難過嗎?你能懂鐘秉寧的心情嗎?”
夜宸搖搖頭道:“你從知道懷孕的那一刻就表現出了厭煩,救了斟鄩後你看上去簡直是如釋重負,你既然做出了選擇,我自是欣然接受了。”
可聽到這個回答的小陸依然擰緊了眉心,最後她甚至將臉埋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