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禹被她問得臉有些發紅,他歎了一口氣,將阿金摟進了懷裡,“不是為了誰,隻是有些不安。”
阿金將臉悶在他的懷裡,沒有搭腔。她的氣息透過衣襟噴灑在他的胸膛上,溫柔如羽毛,卻也灼熱似火。宋文禹沉默地抱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心裡的那一股子不安,正在想著應該怎麼描述,阿金忽然坐直了身子,“你是在擔心孟一荻。”
宋文禹抿了抿唇,默認了。
“你擔心她什麼呢?她是太子妃,尚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盆,這個時候回宮中待產,無可厚非,”阿金麵無表情地將初見今日裡跟她說的話又對著宋文禹說了一遍。像是在說服宋文禹,又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麼。我隻是覺得,之前的那件事情,還沒有完,”宋文禹與她四目相對,阿金從他的眼睛裡隻是看到了深深的無力感。他知道興風作浪的是誰,卻奈何不了她。一想到孟一荻回宮之後要與那個始作俑者朝夕相處,宋文禹的心便提了起來。
“還沒有完,是肯定的,”阿金並沒有為了安慰他而睜著眼睛說瞎話,宋文禹怔怔地瞧著她,隻覺得她太過直白,半點也沒有勸慰的意思,“那是她的獨木橋。而你隻需要走好你自己的路,便是對她最大的幫助,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阿金說完,便站起身來,繼續去準備下午出行的東西去了。宋文禹坐在那兒,反複回味著阿金剛才說的那些話,心裡忽然有些釋然了。
出發前,二人雙雙攜手上了馬車坐定以後,宋文禹也沒有將阿金的手放開的意思,“阿金,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是我犯糊塗了。希望娘子莫要生我這個糊塗蛋的氣。”
阿金聞言,白了他一眼,卻沒有將手抽離,“我一開始就沒生你的氣,隻是心裡難受得緊,我又何曾見過你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我禁不住在想,若是哪日是我遇險,你可也會這般提心吊膽,牽腸掛肚。”
“胡說!”宋文禹皺著眉頭,光隻是聽到她這麼說,他就已經開始心裡不舒服了,“你不會遇險的,永遠不會。”
阿金看著他滿目惶惶的模樣瞧著自己,忍不住就笑彎了眉眼。他伏在他的膝上,輕聲說了一句,“你看,我就是這麼好哄的。瞧見你真真切切地關心我,我便什麼都不在乎了。你說得對,我一定不會遇險的。”
“嗯,”宋文禹低聲應了一句,溫柔撫摸著阿金的發髻。
就在二人動身前去京郊時,蕭湛卻是一人坐在潤王府裡,瞧著暗探剛送過來的那封信,默不作聲。
飛雲站在一旁守著他,陪著他沉默。直到蕭湛開始動手燒這封信,他才道:“不將這件事情告訴宋文禹嗎。”
“他早晚會知道的,”蕭湛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一團火焰,眼神清冷涼薄,“現在告訴他,他又能做些什麼。”
飛雲垂下眼,所有疑問都會耿直地問,從來不藏在心裡,“王爺這麼做,可是為了阿金姑娘。”
提到阿金,蕭湛的眼神更是冷了。他沉默半晌,隻待那一團火焰熄滅,隻留下一攤灰燼,才緩緩說道:“這種時候,宋文禹不應該再與孟一荻有所牽扯。我很清楚,以他的性子,他若是知曉了這件事情,一定會絞儘腦汁地想要保全孟一荻。可是有時候啊,越是想要保全,越是什麼都保不住,包括他自己。”
“那個孟一菡,當真是舍得,”飛雲歎了一句,“宋大郎君牽涉其中,著實無辜。”
不用想,與皇嗣血脈有所牽扯,即便以後將這事情給說清楚了,宋文禹的仕途也必受影響。
“女人。是男人的造化,也是男人的命數。文禹命中該有此劫,逃是逃不掉的。我隻希望,他能夠冷靜麵對。這件事情,半個字都不要透露出去,就讓他和阿金,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是。”
飛雲微微傾身,向蕭湛行禮道。
依著蕭湛的估計,這件事情怎麼說都要等到十天半個月之後,宋文禹才能夠知曉。可是宋文禹卻是在事發五日之後便知道了。那一日,阿金正在東廂房裡分裝從莊子裡帶回來的新鮮楊梅,宋文禹坐在一旁忙著公務,二人時不時聊上幾句,日子好不愜意。
懷仁步履匆匆慌張而入,打破了這樣的平靜。阿金與宋文禹雙雙側過頭來往懷仁這邊看,見他跑得腦門子上都是汗,宋文禹皺了一下眉頭,“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
“少爺,”懷仁欲言又止,深呼吸之後才道:“是孟大郎君來訪。”
“一葳?”自打宋孟兩家疏離,孟一葳便鮮少來訪。再加上近日裡他與蕭湛聯合打壓太子,孟一葳就更不方便來了。宋文禹想不明白,今天是什麼日子,隻是下意識地覺得,怕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失了儀態,隻道:“讓孟大郎君在偏廳裡稍待,我馬上過去。”
懷仁領命,又急忙跑走了。阿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隻覺得他有話沒有說乾淨,卻也沒深究。她將手裡剛分裝好的一籃子楊梅包裹了起來,放到宋文禹手上,“我還在想著要不要給那位孟大郎君,如若是要給,該如何給。既然他已經上門來了,你便將這一袋子楊梅給他拿過去吧。”
“是,”宋文禹拿著那水果籃子,隻覺得沉甸甸的,他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阿金一眼,“阿金,我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久的。”
“嗯,”阿金笑了笑,目送他離開之後,便又開始慢條斯理地分裝起楊梅來。
宋文禹捧著楊梅到了偏廳,剛一進門,就愣住了。印象裡,孟一葳臉上總會掛著笑容,而今他卻麵無表情地坐在那兒,宛如一座雕像。聽到房門處傳來腳步聲,他這才轉過頭來看向宋文禹。
宋文禹被他冷凝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見對方不說話,也沒有站起身來迎接的意思,他也並不在意,隻道:“一葳你今日怎麼來了?”
說罷,他便將楊梅先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再轉身麵向孟一葳時,對方這才開口說話,“這幾日你可聽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關於宮裡的。”
宋文禹直直盯著他,似乎是想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些什麼來。可是那裡除了一片能夠將他人吞噬的狂風暴雨之外,什麼都沒有。於是他搖了搖頭道:“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孟一葳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開,正好放在了那一個被包裹得正好的水果籃子上,若有似無的果香飄散開來,讓他更覺得諷刺。
“嗬,”孟一葳冷笑了一聲,“你倒是和沈家千金過著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可是阿荻卻因為你……卻因為你命懸一線!”
“你說什麼?”宋文禹猛地瞳孔一縮,不自覺上前一步,“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我且問你,幾個月以前,就在文淵成婚那日,你家老夫人突然病重,是誰給她醫治的?”
宋文禹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波瀾不驚,他盯著孟一葳隻是沉默。孟一葳見他沒有應答,冷笑得更是明顯,“就算你緘默其口,皇後也已經知道是伺候在阿荻身邊的沈玉出手相救的。可是文淵成婚那日,阿荻就隻帶了沈玉一人前去觀禮。我且問你,你又是怎麼求她讓沈玉出診的?你們二人是否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過?”
“一葳,我……”宋文禹有口難言,剛想要解釋,卻隻覺得眼前一黑。下一秒,他便已經被孟一葳打得一個趔趄,撞翻了擺在桌上的水果籃子。
一個個顆粒飽滿、紅彤彤的楊梅滾落出來,落在二人的腳邊,殷紅的汁液浸潤了地麵,像極了新鮮的血液。
懷仁聽到裡頭的響動,慌忙衝進門來,就見著宋文禹坐在地上,而孟一葳則雙拳緊握地站在那兒。楊梅散落一地,分不清那些汙跡到底是楊梅的汁水還是宋文禹的血。
“孟大郎君,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啊,”懷仁想要上前,卻被宋文禹抬手阻止了。
隻見宋文禹從地上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孟一葳,“太子妃殿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皇後,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讒言,說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血脈存疑。偏偏她來你府上的那一日,你們二人確實又共處一室過,這誰能說得清!又怎麼能說得清楚!”
宋文禹聞言一怔,思緒千回百轉,眸子忽然變得更加的黝黑,“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與太子妃之間清清白白,並無苟且。”
孟一葳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突然聲音哽咽地說道:“我又怎麼不知道……你們二人清清白白,並無苟且。可是,這件事情橫豎是說不清楚了!說不清楚了!宋文禹,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情,都是你的錯!”
說罷,孟一葳便拂袖離去。可憐那些楊梅,被他踩得四分五裂。宋文禹低著頭瞧著那一地狼藉,過了好一會兒,才抬步走向房門口。懷仁在一旁跟著,瞧著宋文禹這幅模樣始終不放心,忍不住提點道:“大郎君,您臉上還有傷……”
宋文禹腳步一頓,佇立良久,這才又往前行,“今晚上咱們不回東廂房了,回書房安寢吧。”
“是,”懷仁輕輕應了一聲,便跟在宋文禹身後,往他婚前書房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