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孟一荻喃喃說了這兩個字,便開始機械地吃起飯來,隻是這些可口的飯菜吃在口裡,卻味同嚼蠟,食之無味。她吃了幾口,便將碗筷放下了。
竹兒見了,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娘娘,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是我吃不下。這些飯菜就賜給下人們去用吧”,孟一荻搖了搖頭道,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又開始發起呆來。
竹兒在旁邊沉默地伺候著,見她沒有再動筷子的意思,便揮揮手讓下人們將那些飯菜給端走了,“娘娘,您其實不必太過擔心沈玉。最難的時候,她已經撐過去了。”
“最難的時候……”孟一荻呢喃著重複這幾個字,忽然回過頭來看著竹兒道:“你覺得是過去了嗎?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才剛剛開始。”
竹兒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得低下頭去。主子們的心思,又豈是她可以妄加猜測的。孟一荻見她沒有回應自己,視線又飄向了遠方,“太子,已經好幾日不曾出現過了。”
竹兒想要告訴孟一荻,其實蕭爍來過幾次。每一次,他都是遠遠地瞧著孟一荻,卻並不上前與之見麵。可是蕭爍之前也對他們三令五申過,不可以將他來過的事情讓孟一荻知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隻得遵從。
竹兒想了想,委婉地說道:“這幾日宮中事忙,太子說不定來過,就是為了瞧您。可是因為不能久留,所以您不知曉。”
孟一荻被竹兒說得笑出了聲,她一邊笑著一邊搖了搖頭道:“平日裡阿玉總說你不善言辭,我是覺得她欺負了你。而今看來,你確實不會說話。竹兒,我知你是好心,難為你了。”
“娘娘……”竹兒皺了一下眉頭,剛還想要說些什麼,孟一荻卻在這個時候站起了身。竹兒見狀,連忙上前去扶住了她,“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我想去見一見阿玉”,孟一荻站在小花園裡,瞧著眼前的亭台樓閣,眼中現出一絲迷茫。這彆院她住在這裡不過才一個多月,好些地方她都不熟悉。而今若沒有人帶路,她還真的很難找到關押沈玉的地方,“你可以帶我走一趟嗎?”
“娘娘……您雙身子,怎好去那些地方”,竹兒勸道,想要將她扶回到椅子上坐下,可是對方卻執拗地站在那兒,並沒有挪步的打算。
“你若是不為我帶路。我就一間房一間房地找過去。太子是將我禁足了沒錯,可是他並沒有說,在這彆院裡我也哪裡都不許去吧?”
竹兒愣了一下,回想了一遍的交代,也確實沒有這一條,“娘娘……”她很是為難地看著孟一荻,半晌沒有答話。孟一荻見狀,也沒再與她多費口舌,徑直就要往花園子外頭去。
“娘娘!”竹兒慌忙拉住了她,見她腳步停了下來,便鬆開了她的衣袖,“娘娘,請給奴婢來。”
說著,她便繞到孟一荻身前,為她帶路。
……
沈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盯著床帷看了好一會兒,才動作及其緩慢地撐起上半身,想要坐起來。
這裡,沒有人伺候她。就連她這一身傷,都是她自己給自己上的藥。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沈玉終於讓自己坐在了床沿邊上。她先是抬頭看了一眼擺在桌子上的茶水,這才又咬著牙挪動身子向桌子邊上移動。不過是幾步的路,她卻是走得度日如年。
當她好不容易拿到茶杯,想要給自己到一杯水的時候,房門忽然開了。因為有些不適應突然泄進來的光線,沈玉下意識地眯著眼睛去瞧這個走進來的人。
“娘娘?”當她瞧清楚是孟一荻的時候,她很是意外,下意識地就要站起身來給她行禮。
孟一荻見狀,趕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你都已經這個模樣了,還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做什麼。坐下。”
“謝娘娘”,沈玉一如往常地露出一絲溫柔笑意,一邊答著孟一荻的話,一邊看了竹兒一眼。
竹兒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地扭過頭去,向著孟一荻行了個禮道:“娘娘,咱們在此地不可久留。您與沈玉,最好長話短說。奴婢到外頭去守著。”
說著,她便出了房間,直到房門關閉,坐在房間裡的主仆二人這才收回視線。孟一荻對上沈玉的眼光,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沒有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沈玉搖了搖頭,隨即又問道:“是竹兒帶你過來的?”
孟一荻微微頷首,沒有正麵回答沈玉的這個問題。她見沈玉麵色蒼白,便輕輕拉著她的雙手上下打量個遍,再抬起頭來時,眼中已盈滿了淚光,“阿玉,你受苦了。”
沈玉搖了搖頭,眼神還是那麼平靜,讓人瞧上一眼,再浮躁的情緒都能被抹去,“沈玉不苦。”
“都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因為……”孟一荻低下頭,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娘娘何錯之有。娘娘沒有錯,沈玉也沒有錯”,沈玉打斷了孟一荻的話,性子倔強地說道:“這樣自責的話,娘娘可不能再說了。被旁人聽了去,倒像是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非空穴來風。”
“我知道,我知道的”,孟一荻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又哭又笑地拉著沈玉的手道:“我隻是心有愧疚,前些日子聽說你被軟禁了起來,我輾轉反側,愧疚難過得幾乎睡不著。今日能見你這一麵,我心裡也踏實了。”
“娘娘……”見到孟一荻如此關心自己,沈玉為之動容。她抽出一隻手來覆在孟一荻的手背上,“娘娘不要總想著奴婢的事情了。奴婢很好,不會有事的。倒是娘娘您自個……”
餘下的話,沈玉沒有再說下去。孟一荻如此聰明,她想要說什麼她一定是能夠明白的。孟一荻聞言苦笑,她搖了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其實也已經被軟禁起來。你與我的差彆,不過是一個房間和一個院子的活動範圍罷了。”
“娘娘,凡事要往好的地方去想。現下太子殿下隻是將您給軟禁了,卻並沒有再有進一步動作。這說明,他心裡是有你的。隻是人有的時候,會被一些情緒衝昏了頭腦,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這些我都懂。隻是我沒想到,時至今日,他竟然還這麼懷疑我……說到底,我和宋大郎君的那些過去,始終是他心裡的一根刺。拔了疼,不拔也疼。”
“娘娘看得透徹”,沈玉說完這句話,停頓了半晌,又輕聲道:“可是娘娘若是想要保全家人,保全自己和孩子,就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賭氣。奴婢瞧得出來,您這是對太子殿下,有些心灰意冷了。”
孟一荻聞言一怔,抬起眼來看著沈玉。四目相對之下,她竟然有些語塞。因為,她藏在心底裡的那一股子陰暗情緒確實是被沈玉給說中了。
“你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光想著彆人,也不考慮一下自己。瞧你這一身傷,回頭我讓人送些傷藥過來吧”,孟一荻顯然是不想討論這個話題,話鋒一轉,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沈玉的傷勢上。
“娘娘不必掛心奴婢。自打奴婢住進這個房間裡以來,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缺過奴婢的,包括傷藥。娘娘,您還是早些回去吧。”
不知不覺,一盞茶的功夫已過。孟一荻也知道自己不走不行,於是便站起身來看著沈玉道:“阿玉,你一定要珍重。等我……等我救你出來。”
“好,奴婢一定珍重。”沈玉站起身,對著孟一荻鄭重一拜。再抬起頭來時,孟一荻早已經離開了。她怔怔地瞧著房門再次在自己麵前關上,這才又動作緩慢地坐了下來。
“還真沒瞧出來,這太子妃還真是個情深義重的人”,她剛一落座,一個少年明朗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來,她也沒覺得訝異。自始至終,沈玉的視線都一直放在那兩杯沒有喝乾淨的茶水上,也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麼。少年見她沒答話,索性坐在她身旁,趴在桌子上瞧著她,“師姐,莫非這個太子妃便是你不想輕舉妄動的原因?”
“若是我現在莫名其妙不見了,怕是給她的處境雪上加霜。所以,我還不能走”,沈玉將放在桌上的茶壺提了起來,又給自己續了一杯茶。茶水雖然是涼的,卻可以濕潤她的喉嚨。一杯涼茶入喉,也讓她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那……過兩天,你便沒有這個後顧之憂了”,少年雙手枕在腦後,直起身子來優哉遊哉地說道。
“你什麼意思?”沈玉聞言,立馬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中冷芒一閃,讓少年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的這個師姐周身散發出的氣勢才會與不苟言笑的穀主有那麼幾分相似。
不愧是母女。
少年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諂媚地笑著瞧著她道:“沒什麼,我瞎說的。”
沈玉也不說話,隻是盯著少年瞧,直看得少年渾身冷汗直冒,“那個……師姐,我先走了。回頭我們準備妥當了,再來接您。我先走了,不用送了哈!”
沈玉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年腳底抹油一走了之,卻並沒有追上去一問究竟的意思。一來是自己的身子不允許,二一個她也知道,藥王穀向來規矩甚嚴,不該說的話,她這個師弟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
“到底是會發生什麼事情,讓太子就連彆院這邊的動靜都顧不上了”,沈玉皺著眉頭,禁不住冥思苦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