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黃水,梨花槍上紅纓飄。雲江在長槍上係了一根長長的紅帶子,在寬闊的洪麵上格外顯眼。
她走在最前,高舉著紅纓梨花槍,如涉水而過的巨人般步步向前,穩穩當當,把用繩子一個係著一個的女子們往前帶。
春信道:“阿江,注意安全!”
雲江正拉著繩子將後頭的人帶過去,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燦爛一笑:“放心吧!”
女人們忙起來,初時覺得有些困難,慢慢地也得心應手起來。
這事需要的力氣,她們也不是沒有,畢竟平日裡總是下地乾活的貧苦人家多些。這事需要的腦筋,原也沒有那麼多,帶頭的雲將軍指哪兒,她們往哪兒去便是。
這五千餘人分了三波,換著修堤壩、換著休息,日夜不斷、爭分奪秒地拚著命。
唯一擔心的隻有家裡的孩子,還有女人修出來的堤壩,萬一晦氣,萬一倒了怎麼辦。
八月二十日,七百丈堤壩成了兩百丈。
自開工起,雲逸傑與徐友來便日夜在城上巡視,夜晚也隻在城樓上草草睡去。
期間,多次向外傳遞消息無果,雨勢不減,水流湍急,行人船隻,靠普通的兵卒,無法越過。
至於蓮縣兵士,不知是否已知曉禹城災難。雲逸傑想謝明乾總該沒那麼笨,隻是如今他就算願意,能否帶人冒險回來相救,也還是問題。總之,不將目光放在上遊那頭。
九月一日,七百丈堤壩成了五百丈。
隻是這時,出了些問題。
這些日子裡,蔣玉蓉和陳青一邊忙著修堤壩,閒時還監督催促後方的人,每人每日一碗薑湯,想著女子多畏寒,喝些薑湯不至於累垮了身子。
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陳青會些醫理,先去給那些人看病,雲逸傑趕到時,已經倒下了幾十個人。
“玉蓉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陳青正在給病人施針,聽見如此親近的稱呼,不由得轉過頭打量了雲逸傑幾眼。
蔣玉蓉道:“雲大人,這些大姐大娘,是累病了。”
“累病了?”雲逸傑一聽,總覺得有古怪,難道是下麵負責排班分工的人出了什麼問題,叫她們休息不能?
“每日的隊伍都是阿江帶著去的,應該都有得到休息才是啊。”雲逸傑找到了一個神思還算清醒的女子,“這位大姐,可是前方修築堤壩的活兒太辛苦了?”
接到消息的那刻,雲逸傑心上是發顫的,她怕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怕自己盲目自信,害了城中女子。
“多謝雲大人關心。”那女子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道,“前方的事雖然辛苦,但也並沒有叫我負擔不起,畢竟我也是在田裡做慣了的人。”
“可是連著做了好幾班,未曾回來休息?若是如此,我定是要追究負責的官吏責任的。”
那女子擺擺手:“休息了的,雲小將軍每次都催我們回來休息的,他叫我們不能不知疲倦地乾。”
雲逸傑心下卻又沉了沉,莫非是這些女子身體太弱?若如此,她真是愧不可已。
“是否身子弱了些,浸在冷水裡,著了寒了?”
“不是。”陳青搶答道,“她們身體都還健壯,若要說體弱而倒下,還輪不到這些小年輕。”
雲逸傑這才抬眼望去,果真見這屋子裡躺著的病人,竟全是些年輕的。
“陳大娘,您可知這是怎麼回事?”雲逸傑問。
陳青有些戲謔地衝床上躺著的人笑了笑:“你問她們自己。”
雲逸傑方才將各種可能都問了個遍,這些女子覺得自己病倒與官府無關,不想無端讓人牽掛,又覺得是自己沒做好,耽誤了大家的功夫,心裡都有些過意不去,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陳青見雲逸傑眼中儘是不解,這才好意道:“這些人都是婦人打扮,說明是成了親的。年紀又小,正是乾活兒的好時候,可見剛成親沒幾年。看她們這勞累的樣子,不像挖泥巴挖的,倒是像帶孩子帶的。”
“帶孩子帶的?”雲逸傑有些懵,“可是放在城裡的孩子,都是有人照顧的呀,難道是安排有遺漏?”
方才同雲逸傑說過話的女子這才開口道:“大人,自家的孩子,總是不能完全放心的。再說了,在後方的姐妹們既要做飯洗衣,打理後勤,還要帶孩子,這些事,一個人家裡做也是辛苦的,更何況那麼多孩子,我們在前頭辛苦,可也知道洗衣做飯帶孩子,光是隻做一件也同樣辛苦,所以回來休息時,多是自己看看孩子。”
雲逸傑這才明白過來:“這麼說來,各位是在外麵做工完了,回來本該休息的,卻又去看孩子了,這才累垮的?”
一屋子的人沒說話,卻也都默認了。
“我明白了。”雲逸傑起身施了一禮,“各位大姐,我和知縣徐大人,都沒有家眷,也沒帶過孩子,故而忽略了。我這便同下麵的人說,多撥一些人到後方,分成兩隊人,一隊管後勤,一隊管孩子,這兩隊內部,又早晚換班。如此,各位可能放心了?”
眾人都喜笑顏開,答應了下來。
陳青放下手裡的帕子,道:“說好了的話,雲大人可以出去了吧。這兒全是女子,我還要治病紮針,總歸是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