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許是見我害怕,總也不看我,偶然對上視線也是驚慌失措。
我想與他說說話,卻不知說什麼才好,隨口卻道:“知言近來如何?”
左行舟緩緩轉過頭來,用茫然的眼神望著我,怯生生道:“小人近來不曾見過他。”
我見他又是那副怯弱的模樣,氣悶道:“你看完了嗎?”
左行舟小聲說:“馬上看完了。”
我淡淡道:“嗯,看完就寫。”
他忽然睜大了眼,遲疑道:“全部寫完嗎?”
我不明所以,蹙眉問道:“你何意?”
左行舟顫巍巍道:“若是殿下不著急不如先回去,小人寫完了明日送去太子府給您過目。”
我難以置信道:“你趕本王走?”
左行舟忙不迭搖頭:“隻是倉促寫完字也不好看,這麼厚一本要寫好久呢,天色不早了,屋子裡冷,小人怕殿下受寒。”
我氣惱無比,當真是個傻子,還真當我是來看他那幾個破字!我惱羞成怒罵道:“誰要看你那破字!彆寫了,滾過來!”
他似是被我嚇到了,眼眶倏地發紅,又慢吞吞走近我,甕聲甕氣求饒道:“小人知道錯了,殿下不要生氣了,不要打小人板子。”
我聞到他身上那股清爽的皂角香氣,他似是害怕極了,眼眶忍不住濕潤,嘴唇微微泛著哆嗦。
我悶歎了一聲道:“不必寫了,你把卷宗背給本王聽,背錯一個字打一板子。”
他更是害怕,揉了揉眼睛,結結巴巴開始背,一連竟背了小半個時辰,突然就噤了聲,沉悶半晌帶著哭腔問道:“後麵還有幾個字呀?”
我看了眼身旁侍衛,那侍衛數了數道:“還有三百七十二個字。”
我幽幽看著他問道:“如何,你是繼續背,還是打板子?”
左行舟揉了揉鼻子,小心翼翼問道:“能不能分開每日打一個板子?”
我見他傻氣又可愛,忍不住想逗逗他,故意擺出冷臉說道:“你說呢?”
左行舟愣了愣,似是泄了氣一般,認命跪在地上,俯下腦袋道:“小人領罰。”
我忽然覺得沒趣極了,世上之人皆是如此,或是對我奉承,或是對我順服,總無人能與我真心說笑。母後讓我不許露出軟弱,我安富尊榮,也該承受常人不能受的孤獨。
眼前這小子裝瘋賣傻,故作憨傻來討好,討不得好便順從認命,到底是左家養出來的孩子,和左知言一脈相承!
我打發了人都出去,聲音嘶啞道:“知言納了姨娘。是你攛掇左無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納了姨娘,你恨本王打了你四十板子,所以存心要與本王作對,隻要你還活著一日,本王如鯁在喉。”
左行舟目光怔怔望著我,眼底溢滿了水汽,嘴裡卻半字不吐。
我沉聲問道:“你為何不說話?”
他擦了擦眼淚,忽然哽咽道:“殿下,小人能不能寫封遺言再死?”
我驀地一驚,這小子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說他是真傻,他又極其聰明,有過目不忘之能,說他是假傻,有時候總出其不意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我擰了擰眉心道:“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