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叔滿含熱淚,小心撫摸著太師椅的棱角。
我心中不安,拖著他去角落,小聲說道:“這宅子這麼大,還有這麼多奴仆,你一個月俸銀才多少,這般鋪張怎麼行。”
夏九州扶住我的肩膀,驀地紅了眼道:“我可以與你們共患難,就可以和你們共富貴,這宅子和奴仆都是聖上賞的,我俸祿雖不多,但好好辦差,年節裡也有打賞,以後攢些銀子,買個莊子置幾畝地,好日子還在後頭,彆擔心。”
我苦著臉道:“我也沒和你共患難,一直都是你照顧我。”
夏九州笑而不語,拍拍我的肩膀道:“那好,如今我照顧你,倘若有一日你發達,彆忘記提攜大哥。”
我啞然失笑點了點頭。輪到我發達,還不知是不是下輩子呢。
我又回到東廂房,翻來覆去看那三間房,我從前隻有一間房,擺一張床榻、一張書桌、一張圓桌罷了,我難以置信,不斷跑進跑出。
夏九州換下官服出來,見我出神,拖著我去西廂房吃飯。
夏九州撩了撩袖子,拿起筷子道:“今日倉促,簡單吃一點,明日帶你去酒樓好好吃一頓。”
我摸著筷子,有些遲疑道:“我是不是應該先回家見見父親,他還不知道我回來了呢。”
夏九州動作一頓,慢條斯理往我碗裡夾了塊魚,淡淡道:“小心魚刺。”
我見他憂鬱,小心翼翼問道:“怎麼了?父親是不是哪裡不好?他是不是知道我改姓,不高興了?”
夏九州擺下筷子,搓了搓手,舔著嘴唇,垂眼想了許久,方為難說:“你以後不必再回學士府。”
我怔怔望著他。
夏九州看著我道:“百川考完科舉,得知你遠嫁,和老師大吵了一架,放榜後他自請外放做官,已經去了一年多,我日前去看老師,他得知你改姓,也得知你燒了籍契,他沒有動氣,親自去祠堂將你過繼給了我父母。”
夏九州遲疑著又說:“老師說,這場鬨劇,皆因你而起,他縱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如今也該互不相欠了,父子一場,隻望還彼此清淨。”
“為什麼?為什麼?”我困惑不已,哽然問道,“就因為我讀書讀不好嗎?我已經離開了兩年多,旁人難道還忌諱那四十大板嗎?”
夏九州像是要掀開最後一塊遮羞布一般,紅著眼睛道:“舟兒,你聽我說,不是你的錯,老師培養出狀元榜眼,合該青雲直上,如今百川與他決裂,左知言外放,他在朝堂之上不浮反沉,他找不到人責怪,他隻能怪你。”
我的指尖禁不住顫抖起來,筷子落了地,恍惚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夏九州含著淚苦笑道:“這不是道理,這是人性,有些人終究無法與你同路,讀書人也是凡夫俗子,誰奮苦讀書不是為奔前程。”
我的眼裡簌簌地往下流,終忍不住嗚咽出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