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麗卡聽著手機裡完全陌生的老人聲音……很驚訝,為什麼他能準確說出來自己在七宗罪中的代號。
七宗罪,是季心水所創立的組織。
安傑麗卡一直都沒有接觸到最核心的秘密,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季心水成立七宗罪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
從來都是季心水需要什麼情報時通知她,然後她會想辦法利用自己的身份、人脈、易容技術去套取情報。
她當然能意識到,季心水和季臨在乾一些的危險的、違法的事情,隻是這一老一小都是人精,他們不說,自己也問不出來,也就隻能作罷。
最終還是和林弦接上頭後,她才真正知道了天才俱樂部、知道了哥白尼、知道了季心水以及季臨一直所追逐的虛幻泡沫。
現如今,七宗罪除了她之外,已經全部被消滅,近乎是名存實亡。
卻沒想到。
聽電話裡這位老人的意思……
他才是七宗罪的真正首領?幕後黑手?始作俑者?
就是他……欺騙了季心水和季臨、讓他們倆盲目追逐一道不存在的光、最終淪為棄子嗎?
“哥白尼。”
安傑麗卡緊緊握著手機,指肚發白,聲音顫抖。
這是她距離仇人最近的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對話。
想到把自己從燒焦死人堆裡抱出的季心水;
想到自己抱在懷中哇哇大哭沒奶吃的季臨;
想到自己養大的小男孩坐在月光下不開燈讀書;
想到自己重新再回到布魯克林,迎接自己的隻有兩座冰冷的墓碑……
安傑麗卡怒從心起。
恨不得當即手撕這位再度讓她失去家人、變成孤兒的凶手!
“哥白尼……”
安傑麗卡咬緊牙關:
“你殺了我的家人,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
“即便我是七宗罪……那也是季心水的七宗罪,和你無關!”
嗬嗬嗬……咳咳……
電話裡的老人,傳來幾聲輕咳。
看起來他的身體不是很好。
有些虛弱。
說話聲音也很小。
清了幾聲嗓子後,老人不以為然,繼續說道:
“那麼……你還想知道,季臨父母死亡的真相嗎?想知道……殺死你弟弟父母的凶手,到底是誰嗎?”
“你的手機從一開始就在我的監聽之中,不單單是伱……七宗罪的絕大部分成員,你們的手機全都被我監聽。這是連季心水都不知道的事情……即便是這其實都是他的功勞、是通過他給你們發送的信息資料,才完成了對你們手機的控製。”
“所以我清楚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想乾什麼。你不是一直都在和彆人做交易嗎?賈斯克也罷、林弦也罷……那既然如此,也乾脆來和我做個交易吧。”
“我隻要賈斯克隨身攜帶到龍國的那個小冰箱,你把它拿來給我,我就告訴你殺死季臨父母的真正凶手是誰……怎麼樣?這份籌碼和誠意,已經足夠了吧?”
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電話裡的老人再次乾咳兩聲:
“這些事情……你不用指望林弦有朝一日能告訴你,這是他接觸不到的東西,也是永遠找不出答案的秘密。所以……你隻有這一次機會,安傑麗卡,我隻等你到上午11點。”
“如果11點,我還見不到那個小冰箱、見不到你……那你這輩子,就再也彆想知道答案了。”
嘟嘟。
說罷,手機被掛斷。
眼前那名魁梧男子,已經給兩把泰瑟電擊槍都重新換上“子彈”,用其中一把槍指著安傑麗卡:
“要麼,聽話化好妝、偽裝成其中一名女保鏢,抱上電冰箱和我走。”
“那麼,就和她們一樣躺在地上,我帶著電冰箱自己走。”
……
安傑麗卡放下手機。
她看著眼前男子手裡的泰瑟電擊槍,已然明白了一切。
她之前還疑惑,為什麼哥白尼會及時在賈斯克的槍口下救下自己。
原來。
這位老人的目的。
就是為了這一刻,自己能夠作為內應,幫他偷走賈斯克的小冰箱。
安傑麗卡雖然不知道小冰箱裡裝了什麼。
但賈斯克來龍國出差都要隨身攜帶……可想而知,這裡麵的東西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
她彎下身子,抱起客廳角落的白色小冰箱。
比她想象的要輕很多,她能輕鬆抱起。
看來要麼裡麵是空心的、藏的東西也很輕;要麼,就是這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小冰箱,沒有壓縮機那些電器部件,所以重量才這麼輕盈。
仔細翻看一下。
確實。
沒有任何電器標識、沒有任何電源線和開關。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冰箱,無法正常使用,反倒是更像一個保險箱。
因為……
安傑麗卡已經注意到,這個看似小冰箱的東西,是被電子密碼鎖給鎖住的。
密碼輸入盤上,有著和電話鍵盤一樣的12個按鈕,最上麵還有一個確定鍵、一個退格鍵。
很顯然,隻有輸對密碼、或者暴力破壞,才能夠打開這個小冰箱。
她陷入了抉擇。
但其實……彆無選擇。
餐桌對麵的魁梧男子,肯定是哥白尼的人。
不管是一開始就安排進安保隊伍的也好、還是說半途被哥白尼策反了也好,總之,這位手拿兩把泰瑟電擊槍的魁梧男子,今天勢必要把這個小冰箱帶走。
如果自己配合,他會帶著自己一起去見哥白尼。
如果不配合,他就會對自己開槍,把自己電暈,然後暢通無阻帶著小冰箱離開。
無論如何,手無寸鐵的她,是保護不住這個小冰箱了。
本身這就是賈斯克的東西,她也沒想多麼保護。隻是她考慮到……賈斯克昨天說過,今天,【所欠缺的最後一片拚圖】會自動送到他手上,而他也因此要和林弦見麵磋談。
要是這個小冰箱現在被偷走……
會影響賈斯克的計劃嗎?會影響他和林弦的磋談嗎?
安傑麗卡感覺八成會的。
“我和你一起去。”
在終究無法選擇的困境中,安傑麗卡選擇了稍微更有希望的那個選項。
她坐在餐桌旁,開始搗鼓那些化妝品和易容工具,看著鏡子說道:
“你把地上那位個子高一點的女保鏢翻過來、放在餐桌側麵,我需要看著她的臉易容。”
魁梧男子點點頭,將兩把電擊槍放進口袋,按照安傑麗卡的指示去做,把其中一名女保鏢平放在地板上,給安傑麗卡做參考。
凝膠……鼻梁……陰影……拉皮……染發……
易容術對安傑麗卡而言早已輕車熟路。
女保鏢身上的服裝是現成的,又帶有墨鏡,偽裝起來很容易。
再加上還有安保隊長“叛變開路”,沒那麼容易暴露。
估計賈斯克做夢也想不到,叛徒竟然出現在了內部。
不到半小時功夫。
安傑麗卡已經完成了易容。
戴上那名昏倒女保鏢的墨鏡,穿上她的衣服,再搭配上完美複製的發型和臉型,已然以假亂真。
“你抱著那台小冰箱。”
魁梧男人發話:
“走在我前麵,不要想著耍花招,這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安傑麗卡明白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隻得雙手抱起小冰箱,走在男人前麵出門。
砰。
魁梧男人從外邊關上房門。
然後雙手抄在兜裡,跟在安傑麗卡後麵,走進電梯。
一路下行。
出門。
進入黑色特斯拉坐進副駕駛,然後魁梧男子啟動車輛駛離超級工廠,一路暢通無阻。
安傑麗卡不斷觀察四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逃跑、或者反擊的機會。
但最終沒能如願。
這位保安隊長在這裡的地位應該是挺高的,車輛駛過之處,頻頻有人給他打招呼、點頭、揮手……一直到車輛駛出東海市特斯拉超級工廠,都是四麵楚歌的狀態;即便是出了工廠,自己懷裡抱著小冰箱,活動受阻,車門也從主駕駛處強製鎖死,她確實沒有機會脫險。
更彆說……
這位魁梧男子非常謹慎。
他右手單手操作方向盤,左手始終握著一把泰瑟電擊槍瞄準自己,並多次警告:
“不要耍花招,你有任何不正常舉動,我都會把你電暈、從車上扔下去。”
“我的雇主交代過,你來與不來根本就無所謂,不影響我酬金的多少,隻要小冰箱能帶到就行……當然,還是有些許區彆的,隻是那點差額和總數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不久之後。
車輛來到郊外一座有些年頭的基督教禮拜堂。
純白色尖端建築,再加上上麵標誌性的十字架,這種禮拜堂安傑麗卡在國外見多了,數不勝數;但在龍國的話,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一般而言,這種建築並不會在龍國城市市中心出現,就算有,也不會很多、很顯眼。大多都坐落在城市郊外區域。
眼前這一個禮拜堂,外牆斑駁褪色,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裡麵的紅磚。周圍貼著五顏六色彩紙的窗戶,也有幾片碎裂。
看來這裡即便是沒有荒廢,也不常有人來這裡進行禱告和禮拜。
安傑麗卡皺起眉頭:
“哥白尼在這裡?”
魁梧男子聳聳肩膀:
“什麼玩意兒哥白尼?這種禮拜堂裡隻有耶穌和瑪利亞,好了,你把小冰箱放在車裡,自己進去吧,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什麼?”
安傑麗卡覺察到了不對勁兒:
“你要把小冰箱帶走?那說明哥白尼根本就不在裡麵!你們把我騙到這裡來,到底要乾嘛?”
哢嚓。
魁梧男人從口袋裡掏出泰瑟電擊槍,對準安傑麗卡:
“不要和我廢話,也不要讓我把同樣的話說兩遍。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好萊塢的百變魔女,但這裡不是你的主場,你沒得選擇。”
……
安傑麗卡無奈,將小冰箱放在副駕駛上,走向那破敗的禮拜堂。
走到門前。
她將手掌按在老舊的對開木門上,很是粗糙潮濕。回過頭,那輛黑色特斯拉已經載著小冰箱,揚著塵土遠去。
哥白尼,真的會在裡麵嗎?
安傑麗卡搖搖頭。
她知道,不可能的,對方絕對不會傻乎乎來這裡見自己。
他們的目標就隻有白色小冰箱罷了。
可是……
她又同時想不明白。
既然自己本就可有可無,為什麼哥白尼還要把自己從賈斯克身邊救出來、變相給自己自由呢?
這群人的想法,她真的是看不懂。
就像她總是看不懂那個朝思暮想的弟弟、季臨、自己最喜愛的小男孩一樣。
和這些聰明人做朋友、打交道,還感覺不出來什麼異樣。
但是。
一旦那些聰明人,成為對立麵勾心鬥角的敵人、一旦卷入這種爾虞我詐的漩渦,她就發現,自己和迷途的螞蟻沒有任何區彆。完全看不懂敵人的想法,也完全捉摸不透敵人的目的。
就這樣,迷茫、無助、又不知所措,感覺從始至終都在淪落為彆人的工具,被彆人所利用。
這就是所謂的天才俱樂部裡麵……那些所謂的天才嗎?
吱呀——
安傑麗卡推開年久失修的木門。
禮拜堂裡的桌椅和牆壁都破敗不堪,透亮的陽光從破裂的頂棚撒下,照在斑禿的壁畫上、照在聖母瑪利亞懷抱的嬰兒上……格外顯得有些神聖。
右邊的壁畫,是著名的耶穌受難圖,就是被雙掌洞穿釘在十字架上的那一張。
因為上午的陽光是傾斜的。
所以,唯有禮拜堂左邊的壁畫上,聖母和聖嬰沐浴在陽光之中,而右邊被釘在十字架審判的耶穌,卻低著頭,沉默於黑暗之下。
安傑麗卡繼續往裡麵走。
已經硬化起皮的木地板,象征這裡曾經高貴過、曾經熱鬨過、曾經被人頂禮膜拜過。
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時間會磨平一切,也會損壞一切。
她的步伐,正巧邁過禮拜堂兩側座椅的中間,左腳是陽光,右腳是黑暗;左邊是聖母,右邊是耶穌。
一切都那麼安靜,又那麼古老。
此刻的安傑麗卡,好似漫步在曆史之中,踩在歲月時光之上。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安傑麗卡拿出來。
這不是她的手機,她那一台被哥白尼監聽的手機,早就被賈斯克從觀景鐵塔扔下去了。
這台手機是剛才那位魁梧男人的,很新,顯然是剛買的,基本沒有任何使用痕跡……在之前掛掉哥白尼的電話後,魁梧男人並沒有把手機要回,而是直接讓自己放進口袋。
看來,這一切都在哥白尼的劇本之內,等他確定自己進入這個禮拜堂後,就會撥來電話。
安傑麗卡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朵邊。
“乾得好,安傑麗卡。”
“好像這個盜取小冰箱的計劃,並不需要我?”
安傑麗卡對著手機說道:
“我在這個計劃裡完全是可有可無的,就算沒有我,那個男人一樣可以暢通無阻帶走賈斯克的小冰箱。”
“所以,你特地把我帶到這裡來,又有什麼目的?你當初又是為什麼要在賈斯克的鐵塔上救下我?”
嗬嗬嗬嗬嗬……
手機裡,老人一如既往,平靜又毫無起伏的乾笑:
“傻孩子啊……我一直都把你們,你、季心水、季臨當做孩子看待……你們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我又怎能見死不救呢?”
“那你為什麼不救他們呢?”
安傑麗卡反問道:
“為什麼不救救季臨、不救救被你無情欺騙的老頭呢?”
電話裡的老人輕歎一聲:
“因為他們做了錯事,這是他們應有的命運……他們得到的東西遠比他們失去的東西多得多,名望、金錢、利益、甚至於……生命。”
“你以為我沒有救他們嗎?如果沒有我,季心水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跳樓自殺了;季臨也會在無人知曉的繈褓中凍死或者餓死;你也一樣……安傑麗卡,沒有我救下季心水,又有誰能從炸彈的廢墟裡把你送到好萊塢呢?”
“真是一群不懂得感恩的孩子啊……從既定曆史來對比,我從未虧欠過他們任何一個人,一個人都沒有……也包括你,安傑麗卡,從賈斯克手裡把你救下,隻是出於一位老人的善良、以及念及舊情的不舍。”
“但是最讓我認為,不能讓你死在賈斯克手裡的,還是你內心報仇的執念……想必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通話了,往後我們二人將再無交集。所以現在,我來把答案告訴你吧……”
“季臨的父母之所以會被殺死,是因為他們倆研究了不該研究的東西,更是研究出了一些成果。在科學圈子裡有一個共識——”
“【數學家,是全天下最聰明、也是恐怖的存在;他們不需要任何儀器、不需要任何設備、不需要依托於時代、不需要借助於未來……不管他們身居何處,都可以隻用一杆鉛筆一張紙,從1+1一直算到宇宙的真理。】”
“這太恐怖了,這是無法預料、也是無法估測的恐怖。科學其他學科的進步,都是階梯型的;卻唯獨數學的進步,是跨越的,也是致命的。”
“材料學可以攔住工程師、微觀最小粒子可以困住物理學家、但是……誰來限製數學家呢?答案是沒有,沒有任何事情能限製住數學家的頭腦,除了……那一發射向頭顱的子彈。”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前所未有說了這麼多話,老人咳嗽了很久,終於是清清嗓子,重新說道:
“安傑麗卡,這是我答應你的事,告訴你殺死季臨父母的凶手是誰……你想報仇,我並不攔著你。但我隻想好心相勸,在你真正有把握完成複仇之前,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知道真相。不然……你就帶著遺憾,去另一個世界和季臨一家人擁抱吧。”
“你聽清楚了……”
老人的聲音嘶啞,又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