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個熟悉而弱小的身影,在好似看不到儘頭的宮道上拚命的奔跑。即使跌倒受傷了,也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終於,在去往紫宸殿的途中,遇到了袁福公公。
六歲的岑思卿記得采玉得叮囑,朝著袁福公公狂奔。
袁福也看到了向自己奔跑而來的岑思卿,俯身將他迎入了自己的懷中。
“七殿下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慌張?” 袁福看著岑思卿,一邊小心地撫摸他受傷的小手,一邊關切地問道。
“袁公公,我要見父皇。母親有危險,有人...”
岑思卿剛想將自己所見一切告知袁福公公,便被袁福捂住了嘴。
“七殿下慎言。” 袁福說著起身,牽住了岑思卿的手,將他藏在了自己身後。
岑思卿望見皇後的儀仗隊正在靠近,袁福立即俯身行禮。
皇後在鳳輿上隻是側目瞥了一眼,以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問道:"袁公公,你不在身邊聖上服侍,這是要去哪裡?"
袁福恭敬答道:"回稟皇後,七皇子想要擅闖紫宸殿,老奴阻止了他。為了不打擾聖上,奴才正準備將七殿下送回榮和宮。"
那時的岑思卿不明白,為什麼袁福公公要撒謊。
然而,當皇後和隨從們漸行漸遠時,他抬眼間在人群中,再次看到了那雙在冷宮中的充滿殺氣的凶惡眼睛。
與那雙眼睛再度對視的瞬間,岑思卿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不知何時,岑思卿又瞬間回到了榮和宮。
眼前,袁福公公手持聖旨,正站在院中高聲宣讀。
“...自此日起,七皇子岑思卿,獨居於榮和宮。由專人管教,冀使爾得從容自省,修身養性,勿複重蹈庶人柳氏之覆轍。然朕意欲令爾獨享幽靜,故將宮人減半,陳設亦宜從簡。爾當明白吾之一片苦心,務必端詳體悟...”
岑思卿矗立在院中,注視著低頭跪聽聖旨的自己,他的身後還跪著一個婢女,這令岑思卿幼小的身子無法停止的顫抖。隻因,母親死前最後看見的那雙眼睛,此刻正歹毒地盯著他的後背。
從那一天開始,岑思卿就活在了那凶惡而壓迫的視線之下。
一幕幕仿若幻燈影一般,快速的從岑思卿的眼前閃現。
那婢女時常以各種理由虐待自己,隻是因為衣服沾了塵土便是一頓責罰,若有絲毫破損更是無法避免的打罵。岑思卿看到曾經的自己被她一掌打倒,再也無法起身。左耳頓時刺痛難忍,嘴角溢血,幾乎昏厥的他險些跌入身旁的井中。
重曆此景,岑思卿感到左耳再度刺痛,頭痛欲裂。他用手扶住額頭,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最終重重摔倒在地。
終於,耳鳴消失。
然而,岑思卿睜眼發現,不知何時,三皇子正坐在他的胸口,高舉拳頭欲朝他砸下。
岑思卿迅速習慣性的側身護住了自己,發現身下卻已是一片草地。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榮和宮。
他朝一旁看去,年幼的自己被三皇子按在地上痛打,束手無策。
他感到窒息,儘管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不再對他造成任何傷痛,但岑思卿還是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已經過去數年的疼痛仍未消減。
轉念間,岑思卿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滿身傷痕地來到永福宮,希望與父皇見上一麵,卻一次又一次地被袁福公公攔阻。這十年間,他曾無數次懷著希望前來,乞求能與自己的父親相見,命運卻始終報以失望。
岑思卿清楚,過往的十年,自己是如何孤苦無依走到今日的。但此時此刻,他卻並未感到任何悲傷。
相反,他調整了自己的呼吸,目光變得平靜而堅毅。
* * *
黃昏已至。
暗淡的天空中逐漸浮現出一輪明月,靜靜升起。
床榻旁,衛淩峰和六皇子一直守護在側。
突然,二人同時察覺到岑思卿的手指輕輕抬了一下,他的眼皮微微顫動,繼而慢慢地睜開了。
“快!快去請禦醫!”
六皇子見狀,喜出望外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