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報時,暮色漸暗,轉眼間悅來客棧便已經到了打烊時分。
手腳麻利的王二賣力擦拭著堂內桌椅板凳,一雙眼睛卻總是不由自主的飄向櫃台內裡。
而那位身材豐腴的美婦人正忙著核算賬目,沒工夫搭理那有色心沒色膽的瘦削漢子。
這幾天店裡買賣著實興隆,今日更是再添一筆甲字貴賓房生意,白花花的銀子搶著往花子兮口袋裡鑽,著實讓人開心不已。
瞧著賬麵上的討喜數字,美婦人不覺眉眼舒展、滿麵含春,合上賬本之後愜意的舒展了個懶腰。
那雙本就豐碩的高聳愈發渾圓挺拔,引得一旁偷瞄的漢子喉頭滾動、狂吞口水。
“彆瞧了,那雙招子都該飛出來了。馬廄那邊巡視了沒?”
一道蒼老聲音從後堂傳來,隻見一道魁梧身影掀開簾布走進正堂,身後還跟著一名沉默寡言的灰衣小廝。
“檢查過了,沒得問題。”
聽見老廚子問話,王二趕緊收回目光老實回答。
白發蒼蒼的魁梧老者聞言點了點頭,抽出一條板凳坐下,從懷中摸出一杆煙槍抽了起來。
灰衣小廝則是走進櫃台內裡,幫著老板娘補滿那幾壇空蕩蕩的酒甕。
待到王二將堂內桌椅板凳都收拾的煥然一新,老人那一杆旱煙也終於抽完。
“後半夜記得給甲字房客人的馬兒增添草料。”
老人在鞋沿上磕了磕煙灰,叮囑漢子說道。
“我省的。”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既然已經得了銀錢賞賜,王二自然會伺候好那位小公子的寶駒坐騎。
收好煙袋站起身來,老人看了一眼堂外的漆黑夜幕,轉身走向內堂的同時留下一句話語:“今晚彆睡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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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守夜了,阿蘭。”
望著那名沉默寡言的灰衣小廝,花子兮手捧油燈笑著說道,隨後便登上樓梯走向屬於自己的房間。
“老板娘好夢!”
閘好大門的王二還不忘溜須拍馬,可惜並沒有得到婦人的任何回應。
從櫃台內裡取出被褥鋪在桌上,王二打著哈欠鑽了進去,對著一旁的灰衣小廝擺手說道:“先睡了,後半夜叫我。”
話語剛剛落下,鼾聲便已響起。
而名為“阿蘭”的灰衣少女隻是默默點了點頭,而後彈指熄滅手邊那一盞油燈。
靜謐的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將空曠的客棧大堂擁入幽夜懷抱。
......
......
“少爺,大晚上的開窗乾嘛?”
被窩裡的糜小小探出腦袋,好奇的詢問著窗邊少年。
將緊閉窗扉開啟一線,放幾縷微涼夜風造訪室內,身著素白睡衣的楚然瞥了眼外頭的漆黑夜色,轉過頭回答說道:“屋子裡太悶,透透氣。”
這間甲字貴賓房的隔音效果確實出眾,可楚然卻不想在睡覺的時候悶頭當個聾子,所以才將窗戶開啟一道小縫,萬一真有什麼風吹草動也能及時察覺。
“哦哦,少爺晚安!”
對於楚然向來無條件信任的糜小小點了點頭,道安過後便縮進被窩,沒幾息功夫,均勻的呼吸聲便響了起來。
另一側的薑紫卻是不急著躺下,半靠在枕墊之上望向楚然,笑著開口輕聲說道:“紫兒這還是第一次與楚郎同睡在一間屋子裡呢。”
嗬,也不知道是誰非要點上一間貴得要命的甲字貴賓房。
楚然在心底暗暗吐槽想道。
行走在外,隨手施些小恩小惠往往能帶來些許便利,可若是大手大腳花錢無度,被嘲笑人傻錢多的同時還會被彆有用心之人當成肥羊宰。
“出了流水郡,可不許再這麼鋪張浪費了。”
楚然走到側榻旁邊坐了下來,壓低聲音提醒薑紫說道。
天霖王朝境內,可不是處處都如流水郡這般安定和平。三人即將造訪的雲荒郡,據說治安情況就糟糕得很。
“依楚郎的。”
薑紫淺淺一笑,抬手扯開繩結,如瀑長發順著白皙脖頸滾落而下,鋪散在繡枕麵上。
“早點休息吧。都住上了這麼貴的客房,不好好睡一覺豈不是虧大發了。”
吹滅手邊燭火,楚然躺在臥榻之上打著哈欠說道。
薑紫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望了一眼開啟縫隙的窗子,抿了抿唇瓣側身躺下,淺淺合上了那雙美人眸子。
如此謹慎小心,楚郎還真不像是第一次外出遊曆呢。
......
......
暗夜無月,秋風肅冷。
已經換上棉衣的小鎮打更人巡邏在清冷街頭,張口嗬氣便能瞧見團團白霧湧現凝結。
“今年冬天怕是難熬哩。”
張大山摸了摸有些泛紅的鼻尖,小聲嘟囔著說道。
提燈持鑼向北行去,更夫漢子遠遠瞧了一眼那座浸沒在深沉夜色裡的悅來客棧,便打算折返離開。
畢竟不同於其他商鋪店麵,悅來客棧內裡可是有一位“守夜人”在,自然不用他張大山過多操心。
“哢嚓!”“恢恢!”
一聲脆響伴隨著馬兒們的不安嘶鳴一同響起,驚擾了小鎮夜晚幽寂靜謐的同時,也嚇了中年更夫一跳。
高舉燈火匆匆跑向客棧方向,張大山隻瞧見客棧大門忽然打開,一道影子迅捷無比的衝向後院馬廄方向。
而那裡也正是聲響傳出的地方。
知道那影子是悅來客棧的守夜人阿蘭,張大山也趕緊快跑趕了過去,生怕小丫頭再遇上什麼危險。
而在客棧三樓的一間甲字貴賓房內裡,楚然與薑紫也同時醒來,披上外袍一同走近窗邊。
“馬廄那邊出事了!”
確定響動傳來的方向,楚然眉頭一皺,竟是直接推開窗子一躍而下。
自家馬兒就在那間馬廄之中,他可不想那匹通曉人性的大黑馬遭遇什麼意外。
身形於半空之中悄然舒展,一口內息瞬間疾走百骸四肢。
臨近地麵之時,楚然一點腳尖踏在青石板上,竟在悄無聲息間安穩降落。
遠遠瞧著少年矯健奔走的身影,倚在窗旁的薑紫抬手收束著睡亂發絲,眸光如月般點亮了一瞬黯淡長夜。
......
......
匆忙趕到客棧後院,楚然便瞧見兩道身影在馬廄之中糾纏在一處。
借著月色瞧見自家黑馬安然無恙,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之後,楚然這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繼而望向棚中纏鬥的二人,楚然發現其中一人乃是悅來客棧的灰衣小廝,而另一人則是位生麵孔的襤褸漢子。
那身材高大的魁梧漢子此刻麵色慘白,一條左腿以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彎折,似乎還能看到斷口處白森森的細碎骨茬。
冷汗岑岑的斷腿漢子似是想要趕緊逃離這鬼地方,可那灰衣小廝又怎會讓他如意,手中一根木棒不斷刺挑向漢子各處要害,逼得此人三番五次突圍不成。
“滾開!”
探出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怒吼一聲,這位本就痛到了極點的魁梧漢子雙目泛起赤紅,整個人凶神惡煞一般橫撲向攔在馬廄出口的灰衣小廝,竟是用咽喉皮膚硬生生抵住了木棒直刺一擊。
大手一揮打飛抵喉木棒,魁梧漢子另一手直直砸向灰衣小廝麵門,除非閃躲讓路,否則憑那副單薄身軀斷然無法接下這蓋頂一掌。
此人竟是一名一品境界的銅皮武夫!
被砸飛手中木棒,灰衣小廝手腕都有些脫臼,當下便抬起雙臂準備硬吃這悍然一掌。
她寧可受傷,也斷不能讓這賊人走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