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春歸人未歸二(2 / 2)

“我不問你從前在寧遠的事情,也不問你今後要去順天府做什麼。隻要你同意跟我回盛京,從前我對你的許諾,都會如一兌現——”

誰知她卻神情凜然道:“皇太極,你若仍顧念舊情,便放我出城吧!”

他沉眉凝目,“這麼多年了,你為何還是這般固執?為何就不肯聽我一次?”

“你知道的,我無法成為像哲哲那樣的好夫人……”

風吹得她雙頰緋紅,目色間透露出的,是那股熟悉的倔強。

“我愛你,這一點從未變過,但與此同時,我也想做我自己,我有自己的想法、意誌,有自己的處世準則。你是帝王,注定有你的路要走,你不能負天下人。但我……隻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人非草木,豈能無情?我必須去京師,或許隻有這樣,我才能放下,才能贖罪……”

皇太極嘩然色變,翛地起身,癡念道:“你從來都在為彆人著想,卻不曾為我想過……你憐憫他,誰又來憐憫我?你知道,這幾年我又是如何過活的嗎?”

“你從來都是贏家,不是嗎?你苦苦周旋了這兩年,不是為了碾軋京師,不是為了攻池掠鎮……從一開始,就隻是為了殺掉袁崇煥泄憤而已。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的結局……隻怕比嶽飛還要慘烈。汗王,當今世上,已無人再能與你比肩了。我去京師,隻想還他一份恩情,僅此而已。”

他森森地問了一句:“你愛上他了?”

“沒有。”

“那就跟我回去!報恩也好、贖罪也好,我替你去做!”

“皇太極……”海蘭珠哀戚道:“我愛你,是宿命。去京師,是我的選擇……我想積德,為了我們,也為了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天聰元年十月十八日,我在寧遠生下了一個男孩,左耳後有一顆黑痣,取名作葉布舒,如今在錦州城祖大壽的府上撫養。汗王若是有法子,就將他接回盛京吧……但是,不論用什麼手段,祖大壽這個人,一定不能殺。相信我!”

他死死握住她的手不肯放,沉痛道:“我要你和孩子跟我一起回去!”

海蘭珠隻是在不停地搖頭,“相見爭如不見,你不該來遵化的……我心意已決,還望汗王成全!”

“爭如不見……”

他聽到這裡,終於落實了心中的絕望,步步後退,沮喪失神道:“就算今日我留住了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若執意要走,我便放你走。你想要自由,我便給你自由。這樣你可滿意了?”

“皇太極……”

“與你相識至今,我從未變心,也從未放棄過。哪怕一次次要麵臨抉擇也好,我都會無條件的選擇你。但……也到今日為止了。”

她的心跟著他一起疼,卻也欣慰……這或許是當下最好的結局。她寧願他能拋下這份愛戀,安心過他的日子,也不願再見他為了她神傷。

她隻有親自去京師完成那兩件事情,才能了無牽掛地回去。

“皇太極,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她不知道,下次再見到他,又會是何年何月,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他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將她攬入懷中,沉默良久,才啞然道:“你折磨得我還不夠嗎?”

“正因如此,我才要贖罪……”

“箏箏,我等不了你了,過去的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百般煎熬,我太難受了……今日你若離開了遵化,我……便當你說了訣彆。”

“訣彆的話,當日寧遠城下,我便說過了。”

他的痛苦,她何嘗不感同身受?奈何人世間,相思意未絕,太多紛擾,總是不能如願。

他說了要放她走,卻仍不肯鬆手,緊緊將她圈在懷裡,嘶著聲音,最後抱著一絲期望,嘶啞著聲音道:“若我求你……”

“去京城的路很遠,渺無歸期,汗王……還是忘了我吧。”

她何嘗不貪戀這個懷抱?隻是抽刀斷水水更流,她若不能冷酷地斬斷這一切,隻怕自己會心軟……

她強迫自己從他的懷抱裡抽身出來,對上他戚然的雙目,“雖然我沒有權利再對你說什麼,你若是覺得我厚顏無恥也好。但我還是懇請汗王,放過劉愛塔的家人。子之罪不應牽連父母,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況……他也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劉愛塔已經死了,無論他生前做過什麼,都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交待完這廂話,她彎腰躬身一揖,未有留戀地轉身走下了城樓。

皇太極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是心如刀絞,無力地伸出手去,卻是挽留不住一縷清風,何談能挽留她?

四海寂寥,煙波成灰,無非如此。也許他終其一生,也無法守得這份癡情。

範文程隨即趕赴城樓上來,還未開口,隻聽皇太極愴然說了四個字。

“……放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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