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蘭堂先生還好嗎?”
“外傷恢複得特彆好啦,畢竟有晶子在。”
亂步又埋頭吃起碟子裡的粗點心,啊嗚啊嗚的。
“但她對失憶這種症狀就沒什麼辦法了,蘭堂說他還是想不起什麼東西。但反正他已經通過測試、正式留在偵探社當調查員了啦,有的是時間慢慢找回記憶。”
武裝偵探社和動輒被迫提著腦袋去乾活、隨時都會被當做棄子丟掉的黑丨手丨黨組織【港口mafia】不同,是很珍惜每一位社員的!
“唔,”亂步又想起什麼般補充道,“社長說蘭堂的異能其實很強……搞不好比絕大多數異能者都要強。”
在費奧多爾正要作出什麼反應之前,對方又燦爛笑起來,衝他得意洋洋的搖著叉子。
“哼哼,反正肯定不會強過我的[超推理]就是了!畢竟我的異能可是世界頂尖級的啦,超不過我也是理所應當的!”
費奧多爾:“………”
真是與綾辻行人各自位於兩個相反極端的偵探。
不過,既然這位頭腦同樣聰慧的亂步偵探同意接下他的委托,開戰前的準備便已全部湊齊。
費奧多爾沒有回去小樓,而是選擇在酒店裡住下,直到綾辻行人通過他留下的聯絡方式發來訊息。
東西搞到手了。
他再次來到綾辻偵探事務所時,綾辻行人沒有坐在那間洋室似的事務所內等他,而是站在門口。
雖然綾辻行人隻是斜倚門框、單手把玩著細煙杆,以一副相當倦懶又散漫的姿態等著費奧多爾過來,但那些牢牢盯死他的特工們可不這麼認為。
光是透過狙丨擊丨槍與望遠鏡傳來的緊張凝視感,費奧多爾都能分辨出不止三四道。
“他們似乎很害怕你。”費奧多爾看向對方。
“畢竟我是個【隻會】殺死凶手的殺人偵探。”
綾辻行人懶洋洋開口,“那些人不來誇獎我為民除害,竟然還要用槍隨時頂著我的腦門,真是豈有此理。”
比起宣稱異能極度危險的他,難道不是會肆無忌憚犯下殺人惡行的凶手更危險嗎。
“我也認可您的這個想法。”
費奧多爾輕輕頷首,邊用視線略微掃過對方全身。
除了那根不離手的細煙杆外空無一物,並沒有攜帶由伊搜查官分屍案件的相關資料。
“走吧,”
接收到對方隱晦的目光,綾辻行人微抬下巴示意那輛停在門口的警車,話裡有話道。
“我們馬上就要去犯罪現場了。”
坐在副駕駛的依舊是飛鳥井搜查官。他是被軍警情報部指名派給綾辻行人的協助搜查官以及監視者,自然不會在對方出門時缺席。
“綾辻老師,我們要去哪裡?”
隻聽說要出門,沒有被告知目的地的飛鳥井困惑摸了摸頭。
下一刻,他便在綾辻行人開口道出的那個地址中錯愕睜大眼睛,“那是……!”
“沒錯。”
綾辻行人靠在轎車後座的椅背上,表情似笑非笑,氣場又冰冷得驚人。
“先將我們送去你的搭檔慘死現場吧,飛鳥井搜查官。”
飛鳥井那不可思議中又夾雜吃驚,兼具一點憤怒與不解的情緒醞釀得很好。
或者說,他的演技非常好。
“怎麼會突然要去那裡……”
“我想去哪裡找線索是我的自由。隻是我的協助者就彆嘰嘰喳喳的,當好一隻會鼓腮幫會敬禮的蟾蜍就行。”
綾辻行人不耐煩的用細煙杆敲了敲前座司機的椅背,“快點走。”
司機被他話語中透露出的冷意驚得縮起脖子,警車隨即就以一種小心翼翼的架勢啟動了。
飛鳥井不敢有異議,那會顯得他心虛。
左手的無名指傷口似乎又泛起疼痛來,卻令他感到一種奇異的、莫名的安心。
由伊搜查官被殺時,她正在和飛鳥井搭檔,共同調查一起連環殺人案件。
凶手是一位原本經曆清白、履曆上毫無汙點的普通人。
然而,在某個時刻,他的身邊突然出現了數起死亡案件。
為了確認他的嫌疑,由伊搜查官開始和飛鳥井住在他對麵的樓棟裡,從窗口輪流監視起對方的生活起居。
這原本是一件很尋常的監視任務,卻以飛鳥井某日回來時,發現搭檔的分屍慘死而結束。
由於特級搜查官殘忍被害這起案件引發的轟動太大,連同公寓本身都作為凶宅變得相當出名,沒有人敢再接手。
不過,在上樓時,他們看到樓前的空地上停著輛正在用鋼絲繩吊起冰箱的塔吊車,似乎有高層的新住戶在進行重物搬運。
但對於這間無人問津的公寓,在經過案發一個月後的此刻,它還是空著的,除去屍體被收殮、監聽設備被搬走外,其餘都保留有原始模樣。
作為監視用的房間,內部並沒有添置新家具,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
除去和綾辻行人同樣脫鞋進入外,費奧多爾還脫下鬥篷與帽子,一並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
飛鳥井略顯緊張的跟著脫鞋跨進去。
一個月沒有打掃,鋪在這間公寓裡的榻榻米已經落了層淺淡的灰,但他們都不在意。
往裡走去,那間用來監視的窗口已經拉起窗簾,榻榻米沒有人來清洗,血跡已經乾涸發黑,深深嵌入每一寸榻榻米的縫隙之間。
整塊血跡的形狀並不規則,既有在流淌中逐漸擴散的,也有噴濺出去的,足以昭示當時凶案發生之慘烈。
“你看出來了吧。”
綾辻行人隻是繞著房間走了一圈,茶色墨鏡後的視線便轉向費奧多爾,意味深長道。
“是。”
站在門口的費奧多爾配合低笑出聲,“真正的凶手是誰這件事,簡直顯而易見。”
話音未落——
隨之而來的,是他的後腦被槍口抵上。
第76章(含作收加更)
即使被槍抵著腦袋, 費奧多爾的神色依然分毫未變。
他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做出閃躲的動作,隻是站在原地, 好似當真被這隻手槍脅迫了似的。
而麵朝舉槍者的綾辻行人則發出了一聲語氣平平,但戲謔意味極強的“哇哦”,好似見著了小醜在表演滑稽劇。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飛鳥井搜查官。”
他的語調甚至慢悠悠的,比那位連手都在顫抖的飛鳥井要淡然得多。
“說實話, 你絞儘腦汁想出來的這個應對辦法真是爛透了。既然你都認識我這麼久, 想必心裡也清楚要是當著我的麵開槍, 自身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綾辻行人的異能力[Another], 其發動的一條關鍵性判斷依據, 就是讓綾辻本人看見證實凶手身份的關鍵罪證。
既是指,飛鳥井要是敢在他麵前開槍殺了費奧多爾,那把槍以及槍上的飛鳥井指紋就會成為罪證。
如此一來,這起委托就會簡單到連搜查過程都不需要, 他的[Another]會立刻發動,飛鳥井將百分之百死於意外事故。
“我當然……知道, 綾辻老師的異能力有多可怕……”
飛鳥井的聲音帶上些許畏懼, “前段時間發生的囹圄島居民十七人屠殺事件……不正是您的戰果啊。”
“彆說那種讓我感到惡心的話,蠢蛋。”
綾辻行人冷冷道。
“那些因我異能而死的凶手,必定是犯下殺孽, 早已罪無可恕者。這並非戰果, 而是清算。”
“何況,還有第十八名主謀沒有找到。”
囹圄島連續殺人事件, 同樣是前段時間轟動政府高層的刑事案件。
那是十七位島民串通合謀所做出的罪行。
他們暗中殺害來這座小島上的觀光客,劫掠他們隨身攜帶的財物還不夠, 更是一麵營造對方長期滯留在島的假象,一麵假冒被害者身份,持續盜領他們賬戶中的金錢。
而綾辻行人那時偶然來到囹圄島上,正好和來搜查觀光客大量失蹤案件的飛鳥井撞上,並在最終,讓後者親眼見到綾辻行人的異能是如何在一瞬間就奪取十七個凶手性命,且死法各有不同的。
由於無論對被害者還是凶手,雙方的下場都太過慘烈,以至於政府花費了大力氣將這起事件壓製下去。
對綾辻行人而言,這也是他被政府判斷為【特級危險異能者】的關鍵性事件,害得他自此之後都隻能在層疊特工的包圍與監視下活動,簡直煩悶透頂。
嘖,比起花費警力在他身上,難道不應該多去反省下這座城市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殺人凶手嗎。
自唇間吐出煙霧,綾辻行人的表情變得更加不耐煩,冷冽死氣幾乎從他墨鏡後的視線之中射出,將飛鳥井那藏不住的畏縮紮得更厲害。
“說到底,這也怪綾辻老師不好……”
“哈?”
綾辻行人好像聽到了一句荒謬的笑話,連眉毛都隨之抬高些許,顯得氣勢更足。
一時之間,也分不清在場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反派。
“為什麼要來調查這裡?為什麼要踏上囹圄島?”
飛鳥井的聲音逐漸提高,發出最後一聲質問,“為什麼要聯手這家夥”——他用槍口抵了抵費奧多爾的後腦,動作粗暴,“和[他]作對!”
費奧多爾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表情卻已變得更加危險。
“他?看來一切事件背後的真正元凶,果然是個男性啊。”
在對方失口透露出的細節裡,綾辻行人發出冷淡的笑聲,“這倒與我在心底對那家夥做出的犯罪側寫相符。”
飛鳥井聞言愣住,這才發現自己在情緒激動之下,無意中暴露出了有多關鍵的情報,表情顯而易見變得慌張起來。
“聽著,蠢貨。”
綾辻行人輕蔑道,“你以前是一位優秀的搜查官,遵守法律、秉持正義,為了信念不顧一切。當你還是一位搜查官時,這些確實都屬於好品質。”
“但你如今已經背離了原本的道路,成為了行事瘋狂的殺人犯——那麼反過來說,你的思維受早已規矩束縛太久,頭腦簡單直接,總是自以為做出了什麼明智的決策與判斷,事實上連趴在樹皮上吸食汁液的蟲豸都不如。”
飛鳥井:“什、什麼意思……!如果我不打算活著,隻要開槍,我就能殺了他…!”
隻要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殺掉已經處於槍口下的費奧多爾,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聽到這種狂言,費奧多爾無聲扯起了點嘴角,嘲諷意味十足——可惜飛鳥井看不見。
“就是在說啊,你如果想當個什麼將警方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高智商殺人犯,我勸你趁早放棄吧,或者自殺重新轉世會比較快一點。”
綾辻行人也哼笑了聲,“你自以為做出的這個魚死網破決定是遵從內心的崇高抉擇,事實上?也不過是那位元凶將你洗腦成了這樣。”
“怎麼,你是不是還感謝他了啊。”
“…………”
飛鳥井的臉色大變,既感到了徹底的羞辱,又對此啞口無言。
“看樣子是猜中了。”
綾辻行人指尖把玩起細煙杆,一副都懶得和飛鳥井多談話的模樣。
“那麼,就再讓我猜猜看吧。你那恭恭敬敬、聽命行事的主人,此刻是否也在這棟樓的某個房間裡,正像個藏頭露尾的變態偷窺狂,在偷聽我們之間的談話?”
“咳嗯,”飛鳥井正要怒聲反駁,另一道屬於年長者的嗓音已響起在公寓門口——略顯蒼老,但絕不頹喪,甚至帶有一點俏皮的愉悅。
單從他身上隨意穿配的和服、打理整齊的白發,以及浮現在麵頰的酒窩來看,與鄰家親切的老頑童也沒什麼區彆。
“終於舍得出來了啊,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藏到等彆人把你抬進焚化爐裡呢。”
綾辻行人微微眯起眼,對他的說話毫不客氣。
“說得真好,綾辻君。”
即使被綾辻行人故意當著麵罵,他的笑容也沒有絲毫減損,“但老夫還是要澄清一點。”
“老夫之所以在此前事件中從未現身,並非是出於害怕警方搜捕或者名譽掃地之類的原因。隻是他們都不值得老夫這麼做罷了。”
“少在那裝腔作勢的擺譜。”
綾辻行人根本不給麵子的冷笑。他身上壓根不具備尊老愛幼的傳統禮儀觀,更彆提在話語裡會主動給對方遞台階下。
“還不是我們把飛鳥井刺激得徹底暴露,連帶馬上就要把你的小尾巴揪出來了。”
飛鳥井聽得愣住:“刺激……?”
可惜綾辻行人目前還沒有走到為蟾蜍解惑的流程,完全沒理他。
費奧多爾好似也已忽視了掉腦門上的性命危機,正饒有興致的聽綾辻行人痛罵缺德老人。
“隻是以前沒有拿正眼關注過他而已,還真以為自己有什麼藏匿身份的好本事,”綾辻行人繼續道,“一懷疑起他來,破綻簡直多得我要用筆才能記住。”
“當然,還有你也一樣,京極夏彥。”
綾辻行人一語道破對方的身份。
畢竟,在成為連續多次殺人案件的幕後主謀前,京極夏彥還是位備受推崇的解謎師、驅邪師和白仙,在軍警那邊也是經常委托對方協助解決事件的常客。
就連綾辻行人也不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這位正笑得開懷的老翁,隻是內心對他的觀感已大相徑庭。
如果說以前還會尊敬的喊他一聲“京極老師”,此刻的綾辻行人隻會管對方叫臭老頭。
至於往後?已經沒有往後了。
“有時,破綻才是布局關鍵。”京極夏彥嗬嗬笑道,“你又怎麼知道老夫出現在這裡,不是順勢而為呢?”
“畢竟綾辻君可是隻要判斷罪證確鑿、就會使犯人意外身亡的【殺人偵探】,”——在短暫的停頓片刻後,繼續出聲的京極夏彥意味深長道。
“如果你真的發現了能證明由依搜查官是飛鳥井殺害的相關證據,為什麼異能還沒有發動呢。”
他一口道破了綾辻行人剛才玩的小把戲。
有造船廠那堪稱神速一般的破案在前,這次的他和費奧多爾隻用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把飛鳥井詐唬得當場主動暴露身份。
而這個小把戲甚至不需要綾辻行人和費奧多爾提前商定——連暗示都不需要,費奧多爾能在聽到綾辻行人出聲的瞬間就領悟對方想做什麼,並打出絕佳的配合。
這就是為什麼綾辻行人剛才毒舌飛鳥井智商太低的原因:連詐唬都聽不出來,當犯人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立刻就會被拆穿。
飛鳥井整個人都徹底呆住,似乎難以相信這一切。
也有可能是他的大腦過載了,根本無法處理目前接收到的消息量。
“誰知道我的異能為什麼沒有啟動?”
詐唬歸詐唬,綾辻行人嘴上肯定不承認。
“可能是出bug了吧,”他隨口道,“就像手表裡的機械齒輪也會有卡死的時候。”
京極夏彥又發出那種十分開懷的笑聲,但沒有繼續揪著這點不放。
倒是綾辻行人對這笑聲表現出難以忍受到想要嘔吐的表情。
“飛鳥井不會開槍。”京極夏彥篤定道,“他隻在不開槍時,才有用。”
不開槍,飛鳥井並沒有留什麼把柄或證據讓政府逮捕他、定他的罪。
無論造船廠、這間公寓,還是囹圄島,在這些地方發生的案件都沒有留下飛鳥井是主謀的線索,他就算被逮捕,也能夠無罪釋放。
哪怕綾辻行人內心再如何篤信,他的異能也依舊必須親眼看到物證,指出凶手的真正身份時,才會發動。
而對於異能[Another]而言,教唆犯這類非直接動手殺人的罪行在判定上是極其困難的,必須有證據表明是京極夏彥主觀故意唆使凶手殺人,且這個行為是殺人案發生的直接原因。
正因如此,京極夏彥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出現在他麵前,完全不擔心綾辻行人的異能會殺了他。
畢竟,他隻是個膽小又善良的老人家,連過馬路都會等到綠燈才走,哪裡會唆使彆人犯罪呢。
“是嗎?”
被搶指著腦袋許久的費奧多爾忽然出聲。
“聽起來,就算我像這樣離開,”——邊說著,他邊邁出步伐,頂著飛鳥井幾欲殺人的目光,就這麼好整以暇的離開了原先的位置,來到綾辻行人身邊,“他也不敢開槍呢。”
他用京極夏彥說出口的話,精準反將了對方一軍。
飛鳥井確實沒有扣動扳機。他隻是依舊維持著瞄準費奧多爾的持槍架勢,目光看上去格外凶狠。
“看來你也同樣狡猾啊,費奧多爾君。”
京極夏彥笑了下,表情可比飛鳥井要顯得雲淡風輕許多。
“老夫得知你的身份後,對你也算是略作了番調查。在大約三年前的[天使殺人]事件中,你夥同[V]組織策劃綁架國家級異能者無果,那位異能者開始對[V]進行大清掃,而最後剩下的五名主力殘黨——是被你殺了吧。”
費奧多爾微微偏過腦袋,唇角似笑非笑,“那些人乃是自殺,京極閣下。”
他輕描淡寫回道,“他們難以忍受自身犯下的罪孽,決心獻祭肉丨體悔過,使靈魂回歸潔淨。”
“挑撥離間這招就免了,我又不是嫉惡如仇、見到壞人就要撲上去撕咬的政府走狗。”
綾辻行人話語則冷冰冰的,充滿了毫不客氣的嫌惡。
“看來費奧多爾君和老夫相同,也是不會弄臟自己手的類型。”
京極夏彥笑歎道,“原本隻是想找個有意思些的目標操控……你能夠擺脫我的異能影響這點,確實值得誇獎。”
“幸好,老夫也並非空手而來。”
飛鳥井一手持槍,另一隻手從口袋裡中取出樣類似遙控器的東西。
無論綾辻行人抑或費奧多爾,都是掃一眼就能明白那是個類似於爆炸、毒氣,或是彆的什麼危險事件引爆器,老套的人質威脅。
“誰能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特警搜查官用普通民眾做人質,來威脅一個被政府監管起來的【危險異能者】?喂,那邊的兩個蠢材,彆以為用這個笑話就能逗我開心,還不如去看小黃鴨翻跟鬥。”
無論何時,綾辻行人的毒舌永遠不會放過對方。
飛鳥井的手抖了下,顯然無法像京極夏彥那樣做到無動於衷。
“說話可真過分啊,綾辻君。”
京極夏彥微笑道,“可你還是不得不救,因為這份爆炸預告已經發到軍警情報部了。一旦出現任何死傷,就算你此刻平安無事,隨後也會遭到來自政府的射殺指令。”
“現在,離大規模爆炸還有十分鐘的時間。”飛鳥井咬著牙出聲,“隻要綾辻老師肯動手殺了費奧多爾,我就會按下停止鍵。”
要綾辻行人動手殺費奧多爾,再讓他死於自己的異能之下。
如此一來,他還是飛鳥井搜查官,這間公寓內發生的事情不會流傳出去分毫。
綾辻行人發出了“嘖”的一聲,扭頭問費奧多爾,“你那邊應對得如何?”
“一切順利,我想。”
費奧多爾微笑以對,沒有倒映出任何情緒的眸底卻暗沉而危險,幾乎要使直麵他的飛鳥井驚得一個激靈。
“看起來幸運的是,我在乾壞事上,也稍微有些天賦。”
不緊不慢說出這句話時,他的食指虛點向太陽穴,再略微側過點視線望向飛鳥井和京極夏彥時,一股無聲的、冷傲的嘲弄意味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那是某種獨屬於極北大國才有的氣場,冷冽且陰鬱。
“猜到你會提前布下炸丨彈這件事,也沒那麼困難。”
飛鳥井正要不屑的說即使能猜到會提前布下炸丨彈,這兩個人也不可能憑空猜到他會將炸丨彈藏在哪裡……直到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京極夏彥的神情。
那是此前與他商議好的暗號。
飛鳥井立刻按下遙控器的爆炸按鈕,連一刻也沒有多等。
而另外二人,也沒有做出任何阻止他的動作——甚至連驚慌的表情都沒有浮現哪怕半刻。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讓我靜靜看你表演]的冷漠吧。
因為一切如費奧多爾所說的那樣,按鈕按下,無事發生。
“怎麼可能,就算在這裡也能聽見爆炸聲才對,而且不止一兩處……”
飛鳥井幾乎要驚愕得徹底傻眼。
明明是他精心準備的大禮,竟然都能被他們如此輕易的找出來!?
“明明炸丨彈是藏在了人身上,隨機投放在人流量大的廣場或者車站,連你自己也無法預測到炸丨彈此刻在什麼位置,怎麼還能被找到並迅速拆除呢。”
費奧多爾幾乎是一字不差的念出了飛鳥井的心聲——並在他用幾近崩潰的神色望過來時,露出一個更令對方感到絕望的微笑。
“誰讓橫濱,還擁有另一位貨真價實的名偵探呢。”
——往前推一段時間,異能特務科作戰室。
“這裡,這個紅衣服過馬路時的神態不對,抓住他。”
“已解決。”
“公交站台,正在坐著的那個穿孕婦裝的人,那是個男的,絕對有問題,去抓他。”
“已解決。”
麵對眼前幾十上百的監控屏幕,戴上眼鏡的亂步僅是坐在那裡就足夠吸引在場所有視線,那雙來回掃視的墨綠色眼眸更是亮得驚人。
他指揮的對象,也並非異能特務科的特工或當地的軍警。
隻有一個人。
那幫特工,隻負責開著偽裝好的監控車停在各個重要又沒監控的路口,為亂步提供不斷延伸出去的視野就好。
燦金色的立方體在蘭波的五指抬起間迅速展開,將亂步圈出的懷疑目標整個籠罩在內。
在這由異能構築出的立方體之內,自成一個次元世界,連物理法則也隨他心意,更彆提立方體自身便是足夠堅固的壁牢。
隻要搜索出炸丨藥,目標會被就地打暈等著押送警方,剝離出來的炸丨藥則由蘭波操控著在異能立方體內爆炸,保證連衝擊波也不會外漏半分。
無需封鎖現場、無需拆彈、甚至無需顧慮目標在暴露後進行自殺式襲擊,蘭波在處理爆炸丨物上的效率高得驚人,高得讓所有特工兼軍警都目瞪口呆。
好、好恐怖又令人安心的組合…!
“——呼,隻有這點嗎,連給名偵探熱身都算不上嘛。”
徹底排查結束的亂步往後仰靠在椅子裡,伸了個慢吞吞的懶腰——
接著,他掛斷和蘭波的通訊,轉而撥通另一個號碼。
“喂喂,中也,我這邊搞定啦……沒錯沒錯,你快去通知下那位囉,他可以動身了。”
———費奧多爾提前破掉這局的辦法,單憑飛鳥井的腦子如何去思索,也是絕不可能猜到的。
越思考,隻會讓自己墜入愈發絕望的黑暗深淵,連持槍的手都劇烈的發起抖來,險些讓人忘記他才是這間公寓裡唯一擁有凶器的那位。
他再如何引以為傲的犯罪手法,在真正的高智商天才麵前皆不值一提。
京極夏彥或許能猜到一些。畢竟若是換他自己來,自然也有辦法解開這次的恐怖襲擊。
“解得漂亮。”
他笑得很開心,甚至為他們鼓了鼓掌,作為這次關乎性命的危機遊戲被解開的祝賀。
“讓我們下次再會——坦白而言,我很高興。”
即使這次失敗也無妨,他終於在此刻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來與他一起完成無與倫比的偉大宏願。
“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彆在那惺惺作態了,臭老頭。”綾辻行人嗤笑出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動手的不過是棋子,”京極夏彥垂下眼,“與老夫又有什麼乾係呢?”
飛鳥井手中的那把槍,依舊還瞄準著費奧多爾呢。
砰——!
在這句話尚未落地的千分之一秒內,飛鳥井開槍了。
“!!!”
當綾辻行人驚愕轉過視線時,正看見費奧多爾往後踉蹌兩步,抬手按在迅速蔓延開大片血色的左肩上,甚至沿著指尖滴落。
他中彈了。
“沒事,這也算預料之中。”
費奧多爾開口,放低的聲音顯得格外虛弱,但仍舊平靜。
“我提前預判躲了下,沒打中心臟,隻是……”
話語未儘,他的重心搖晃片刻,整個人撲倒在榻榻米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飛鳥井還想要再開槍,被京極夏彥攔了下來。
這種不能儘快使敵人致死的場麵才對他們有利,讓綾辻行人無法再糾纏他們。
“放著不管,他也會失血過多而死吧。”京極夏彥微笑起來,“老夫勸你還是要儘快將人送醫比較好。”
他好似篤信了綾辻行人不會再阻攔他,便轉身往公寓的門外走去——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早已等在門外的某人拍了拍,又按住。
“呀,你好啊,老人家。”
黑丨手丨黨氣場十足的純黑大衣與西裝,略顯淩亂蓬鬆的黑發下,鳶色眼眸毫無溫度的微微彎起,向他打了個親切的招呼。
“我被邀請來觀看你的死亡處刑呢——肯定很有趣吧?”
跟隨而出的飛鳥井正要做出應對,太宰治沒有移開盯著京極夏彥的視線,卻用著比他更快的速度將另一隻握槍的手抬起,冷酷且精準的扣下扳機。
“就是你剛才對他開的槍?”
飛鳥井頓時發出聲慘叫,捧著被一槍打斷的手哀嚎起來。
局勢再度突轉。
“有夠吵的。”太宰治喃喃道,“話說,真想試試看這個令人意外死亡的異能會不會在我身上起效啊……”
除去他依舊單手按在京極夏彥的肩膀意外,那把槍管發燙的手槍也轉而頂在他的太陽穴上,警告對方彆妄想逃跑。
“你是……”
錯愕下的京極夏彥正要開口,綾辻行人發出聲哼笑,“真是的,一個一個都是愛出風頭。”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京極。”
他自口袋裡取出一枚樣式古舊的銅幣,指尖隨意把玩起來,“這是我重新追溯過去數年內所有非直接性謀殺事件後,從最初的博物館虐殺事件裡找到的證據。”
“或許你擁有幾個無條件聽你差遣的[魔仆],但我猜測你在最初作案時,並不會每次都當教唆犯,而是有那麼罕見的一兩次,需要你親自動手的時候。”
“這就是那個時候。這枚銅幣就是你將它裝入袋中,毆打被害者致死的凶器。”
這才是他在這幾天裡費儘心思,甚至躲開特工的監視偷溜出事務所,也要搞到手的東西——隻要見到京極夏彥,當著他的麵指認真凶完成,[Another]異能就會發動。
“竟然連它也取到了嗎?看來是真的想讓老夫死於你的異能啊。”
即使麵臨死亡,也隻不過是將計劃提前而已,剛說出這句話的京極夏彥並未慌張——但隻到這一瞬間為止。
因為他陡然發覺,自己的異能[憑物落]無法發動。
換句話說,他沒辦法將自己的幻象通過[憑物落],植入到綾辻行人的腦海中去,完成將自身妖怪化的構想…!
“你是無效化異能的特殊異能力者……!?”
“發現了?真抱歉啊,在我這裡,使用異能是禁止的。”
太宰治偏了點腦袋,甚至頗有些笑容可掬的眨眼賣了下萌——雖然在京極夏彥眼裡,這副嘴臉才是此刻世上最可恨的畫麵就是了。
“為了防止你死後,已種下的[憑物落]依舊會持續發動,他們可是在你臨死前特意喊我過來無效化你的異能……但現在,好像還有意外收獲呢。”
又在指間來回把玩片刻,綾辻行人用拇指將那枚銅幣彈飛至京極夏彥的身前,淡淡的向他宣布死刑。
“彆白費力氣了,京極。你還是絞儘腦汁好好想一想,自己要如何從我的異能追殺中活下來吧。”
“這下可真的是……”
京極夏彥閉上眼,“徹底輸了啊。”
公寓外,懸掛著搬家重物的鋼纜終於承受不住過大的壓力,驟然斷裂、橫掃,纖細末梢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驟然揮過這層,恰好在他喉間割開一道輕盈的血花。
[恭喜宿主解決事件,複活點+150。]
第77章
葉伊赫閉著眼, 卻感覺意識沉浮飄蕩,好似徒勞追逐著水中月影的蝴蝶,隨漣漪一次又一次的蕩開而破碎、再聚攏。
他捉不住任何東西, 卻感覺無數過往的記憶在腦海裡接連湧起,連零星浮起的對話也變得朦朧依稀、光怪陸離。
[他才這麼小,臟兮兮的, 還瘦……]
[洗個澡,吃飽飯就好了嘛。]
[你收養他肯定會吃虧……]
[我這麼做又不是為了賺錢。]
[想想你收的那些學生, 他看著就沒有天賦, 隻會占用你的時間和精力, 不能帶來收益……]
[你在教我做事?]
啊, 是她熟悉的講話風格。
在夢裡再度旁觀著這些他都快遺忘的過往, 葉伊赫近乎要漏出點輕聲的笑來,帶著一點眷戀般的懷念。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真正幼時的自己僅是麻木的站在原地,目光盯著鞋尖, 沒有對那些閒言碎語做出任何反應。
大概是擔心那些堵不住的閒話刺傷他的心,她隔三岔五就會強調因為收養了他而過得特彆幸福, 連他做到了一點小事都毫不吝嗇誇獎。
真是一副完全不擔心把他寵壞的架勢啊。
葉伊赫的心底無意識冒出這句感慨, 口吻卻是輕鬆的。
夢境裡的記憶宛若升起在陽光中的流光泡沫,在一段一段晦暗又斑斕的碎片裡熠熠生輝,又悄然破裂。
這些碎片既穿插拚湊起了他過往的人生, 又交織在一處, 最終彙聚成如今的葉伊赫。
隻是……他最後,終究做了件壞事。
浮光掠影般的泡沫接連破裂, 一切歸於無限下墜的黑暗與虛無,意識回攏。
葉伊赫剛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時, 先一步感受到的是胸口傳來難以呼吸的束縛感,好像有什麼大質量的物體壓在上麵。
好重……
他在昏迷前好像中招了,這該不會是那個什麼叫海姬的妖怪吧……這種想法隻在腦海裡浮現片刻,又被他否認了。
畢竟就身下躺著的這張床來說,他都不用睜眼看就能確定是費奧多爾的意識宮殿裡的那張床。
要是那個人造的海姬女妖真能追到意識宮殿裡來,費奧多爾又拿她沒辦法的話,這具身體應該早就已經掛了,等不到他醒。
總不可能是鬼壓床……?
以上這點想法在葉伊赫心裡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逝,隨即便被一句響起的係統通報給完全占據,讓他的神誌瞬間清醒無比。
複活點加一百五!?真的假的!
幸福來得這麼突然??
慢著,莫非是他在中招昏迷期間,費奧多爾全盤接手身體的主導權,順便把那個所謂【盯上了他的,身份未知且行事狡猾】的家夥給反殺了?
……沒想到那人竟然這麼值錢!
頭一次遇到複活點跟白撿似的,睡一覺就噌噌漲好多。
葉伊赫高高興興的睜開眼睛。
他先是掃了眼熟悉的星辰天花板,視線隨即下落,要看看讓他呼吸不暢的罪魁禍首是——
趴在他胸口安靜睡覺的費奧多爾。
葉伊赫怔住了。
意識宮殿內沒有溫度的概念,或者說,溫度總是適宜得恰到好處,想蓋被子可以,不蓋被子也行。
但按照葉伊赫的習慣來說,就像哪怕夏天熱到吹風扇,也必須用薄毯一角蓋著自己肚子那樣,他在意識宮殿內也總是蓋被子的。
而此刻,那床蓬鬆柔軟的被子上,多出了一份特殊、罕見的重量。
他似乎本打算隻是坐在床邊看著葉伊赫,卻不知怎麼的也睡了過去。
恰好葉伊赫躺的位置也比較靠邊,就意外充當了費奧多爾的枕頭。
“……!”
盯著人看,葉伊赫呼吸都下意識的放輕了,又輕又緩。
與時常就喜歡修剪發尾的他不同,費奧多爾總是偏好留稍長一些的短發,此刻正細碎而柔軟地垂落在麵頰旁,隔離了大部分視線。
哪怕他在成年後的身形變得高挑而清瘦,偏幼嫩的五官卻仍是纖細且精致的,不做什麼表情都能透著十足的少年味道。
搭配宮殿內華麗又繁複的宗教元素,當費奧多爾閉眼安睡時,眉間甚至輕蹙出一點靜謐中又透出些許隱忍的神聖感。
葉伊赫恍然想起,上次像這樣在意識宮殿內麵對麵的看他,應該還是極光之下的氣溫太過酷寒、使得這具身體發高燒昏迷的時候。
通常,他們總會留一個在外麵操控身體,包括睡覺也不例外——除非是有導致身體昏迷的特殊情況。
發高燒…昏迷……
葉伊赫突然伸手將掌背貼在費奧多爾的額頭上,不出意外感受到了大片滾燙的溫度,和上次發高燒時幾乎沒什麼區彆。
再加上,他還發現費奧多爾並不是使用小臂交疊壓在臉下的趴睡姿勢——他的左手輕搭在床沿,好似抬不起來般半側過身,僅用右手墊著腦袋。
葉伊赫:“…………”
就算不用小愛同學去回溯,常年鍛煉的他也能敏銳判斷出費奧多爾的左手必定受了傷。
因為有衣服的遮蓋,他也看不出這傷口到底有多嚴重,才會把免疫係統都喊起來工作,產生了高燒的並發症。
有沒有搞錯,他隻是遭到敵人的精神係異能攻擊,稍微沉睡了一會兒而已……隻一會兒的功夫!
葉伊赫氣悶的收回手時,那雙偏絳紫的眼眸也緩慢睜開了。
略往上望去,與葉伊赫的視線撞在一起。
“您醒了?”他撐起身體。
同樣坐起身的葉伊赫注意到費奧多爾說話的語速也比平時慢上許多,帶著點輕微的沙啞。
就像有人將一盤古典黑膠唱片放入留聲機的轉盤內,壓下唱針,唱片自動旋轉,隨之而起的旋律便帶著特殊的共腔韻味,如月下砂金般緩緩流淌出來。
哪怕砂金以外的視野是神秘的黑暗與陰影,也無法降低那份天然獨有的吸引力。
費奧多爾害他在北歐吸血鬼事件裡獲得的複活點是0,卻又幫他在這次的性命危機中反殺成功,賺到150——細數以往解決的事件,隻有消滅【港口mafia】組織那次才加過比這多的複活點。
葉伊赫眼也不眨的盯著他許久,才以同樣的語速開口。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他略挑起眉梢,視線挪至在對方的左肩上,“來解釋一下這裡。”
後麵那句話用的甚至並非詢問,而是略帶點命令語氣的祈使句——在這一刻,葉伊赫的氣勢可比費奧多爾強多了。
費奧多爾正要露出來的微笑僵硬片刻。
“與敵人對峙時,”他輕咳了聲,姿態放得格外端正又乖順,“不小心中彈了。”
“不小心?”
葉伊赫提高聲音,“有伊萬在,為什麼還會不小心中彈??”
伊萬的岩石係異能可是天克這些熱武器的,普通子彈根本打不穿才對!
“我沒有讓伊萬陪同,”
饒是麵對京極夏彥時氣勢冷冽如費奧多爾,此刻解釋的聲音也壓得更低——很難說是不是出於對葉伊赫不讚同眼神的心虛,或是刻意的示弱好先讓對方心軟。
“那個元凶、京極夏彥是一個思慮格外狡猾、行事萬分謹慎的人。他在得知您的身份時,必定也會提防異能強大的伊萬和果戈裡他們。”
“因此,我必須和他們沒有任何接觸、且僅與綾辻行人一起麵對飛鳥井時,才能順利引誘他出來見麵。”
除去偷偷摸摸種異能病毒的普希金,伊萬和果戈裡都對外使用過自己的異能,且外貌特征明顯。
雖然太宰治也使用了他的異能[人間失格],讓那個高野尊師的異能無效化,從而將他切實存在的異能貶低成一場裝神弄鬼的騙術。
但[人間失格]畢竟沒有明顯的發動特征與違背自然規律的外在表現,除去現在蹲大牢中的高野尊師,沒人知道太宰治在那場模仿魔術秀中做了什麼。
對於京極夏彥而言,[憑物落]是純精神係異能,且並非是立即生效、讓目標毫無還手之力的那種強攻擊性侵入。
因此,他深知自己一旦露麵在伊萬他們麵前,除非有辦法牽製住、或是有把握殺了所有人,否則即將迎來的就是他自身的死期——雖說自身的死也是他最終計劃的一部分,但布局尚未完全設下,沒到非不得已的時候並不想使用。
費奧多爾也是猜到了對方並不想直麵武鬥派強敵這一點,才沒有給自己的性命附加任何武裝保險,而是以最無害的姿態暴露在敵方視野下。
至於監視綾辻行人的特工,當時公寓內的窗簾拉起,他們沒辦法掌握到裡麵的局勢情況——再加上有飛鳥井跟隨陪同,特工們也就不顯得擔憂了。
這是一場心理與戰術的智謀較量。雙方都有底牌,又互相使計拆掉對方的底牌,在極短暫的交鋒中最終分出勝負。
賭注是葉伊赫的性命。
如果[憑物落]的異能一直不解開,葉伊赫就必須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找出解咒的辦法。
費奧多爾原本推測京極夏彥死後,他的異能會自動解除——但從他最後假裝昏迷時聽到的對話來分析,京極夏彥的異能[憑物落]是死後也能持續發動的自律型異能。
那確實是個相當老謀深算的家夥,若是中間的應對與拆招缺了哪一步,他都能帶著飛鳥井平安離開;而假使沒有太宰治的[人間失格]給予他最後一擊,結局就會是他們這邊徹底輸了。
無聲呼出口灼燙的吐息,費奧多爾向葉伊赫露出一點安撫的笑意。
“總而言之,能看到您順利醒來就令我放心了。”
“…………”
聽完費奧多爾講的來龍去脈,葉伊赫麵無表情翻身下床,站在這隻一點都不讓人省心的小老鼠身邊。
身為外來意識體的他不會受到身體debuff的映射影響,一旦妖怪詛咒解開,他就完全沒事了。
而費奧多爾……哼,就算這次的高燒並不像上次那般嚴重,也能從聲音聽出身體的虛弱程度,連同思維也有一部分墮入無法敏捷運轉的混沌,以至於讓他對著自己露出那樣的微笑來。
麵對葉伊赫居高臨下的死亡凝視,費奧多爾緩慢眨了下眼,讓自己看起來更乖巧些,“嗯?”
“你答應過我的承諾,是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嘛。”葉伊赫冷冰冰的笑出聲。
之前用刀在自己小臂上刻字就不提了,結果答應好的愛惜這具身體,就是這樣愛惜給他看的?
上次隻是不開燈加啃手指,現在倒好了,放任敵人給他自己來一槍!
費奧多爾:“…………”
他該如何告訴他的彌賽亞,原本他預設的計謀是讓京極夏彥殺了他,這樣[罪與罰]發動,他就能通過占據京極夏彥的身體,並操控對方尚且殘留的異能回響,從而解開[憑物落]的詛咒呢。
正是答應過對方會注意愛惜身體,他才放棄了這個預案,轉而動用需要請亂步和太宰治協助的迂回策略。
受傷是預料之中,同時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但至少避開了他的死亡。
隻是,將這個理由說出口,大概會讓對方變得更生氣。
“我對此感到抱歉,”
費奧多爾的聲音稍許暗啞,透出一點軟綿綿的意味,像被火烘烤過的棉花糖。
“請您原諒。”
葉伊赫停頓片刻,才毫不留情的宣布。
“晚了。”
他一抬眼,示意費奧多爾給他去床上躺著。
費奧多爾心領神會,乖順照做。
他沒有披那件厚實保暖的鬥篷,僅穿著月白滾紫邊的開襟襯衣的身體格外清瘦,讓葉伊赫光是看一眼就下意識思考起該做些什麼食療仔細補一補。
更彆提現在又受了這麼重的傷…!
尤其是那望過來的,無辜又溫馴的眼神——哪怕知道他大概率是故意的,也實在很難讓自己對這家夥再升起點什麼氣。
磨了磨牙,葉伊赫還是給這隻不聽話、但臉實在漂亮的小老鼠蓋好被子。
“高燒還不躺上來,難道是怕我在夢裡給你踹下床嗎……”
嘟噥著吐槽完的葉伊赫最後用手背試了下他的溫度。
“你就在這裡躺著彆動,我去外麵給你養傷。”
“我聽您的,”
費奧多爾發出一點點好似計謀得逞的輕笑,又用略暗啞的聲線問葉伊赫,咬字發音間繞著幾絲好似擔心自己被厭惡般的淺淺憂鬱。
“那麼,您還會回來陪我嗎?”
葉伊赫:“…………”
他這次停頓的時間更長,長到好似被什麼無法發聲的攻擊命中了般,許久後才在身影消失在意識宮殿前匆匆丟下一句。
“……會的。”
第78章
真危險。
葉伊赫的意識重新在身體蘇醒裡時, 心底默默想道。
一覺睡起來,費奧多爾不僅在生理層麵解決了京極夏彥,險些在精神層麵也把他解決掉。
他是真的摸準了自己喜好, 而且用起來越發熟練了啊。
再加上這次的大筆複活點加成……
葉伊赫隻能不斷警醒自己。
彆光顧著看臉了,想想這隻小老鼠頭腦聰明的程度,他肯定還在背地裡偷偷摸摸尋思著什麼計劃——京極夏彥或許是□□乾淨淨的解決掉了, 福地櫻癡那件事還沒完呢!
他操控著身體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小樓的臥室裡, 身旁的伊萬正往水盆裡浸毛巾。
謝天謝地, 這位來自俄國的老兄終於不打算嘗試給他灌一口伏特加降溫, 而是遵循了上次他教的傳統方式。
“伊萬……”
葉伊赫張口, 嗓音比在意識宮殿裡的費奧多爾還要沙啞許多。
“啊-啊, 我的主人……”
伊萬神色驚喜的轉過視線來,將手中那塊冰冷的濕毛巾輕柔地敷在葉伊赫額頭,“您終於醒了,果然您必將睜眼看、側耳聽我等所獻上的禱告……”
根據這段抑揚頓挫的希臘語發音, 葉伊赫猜測這肯定又是引用自《聖經》裡的哪一句話。
不愧是曾經的俄國精英階層,伊萬精通的語言也同樣很多。
葉伊赫默默想著, 順便嘗試動了下正在泛著尖銳劇痛的左肩。
從小到大受的傷不少, 他還是初次體會到槍傷帶來的痛楚——有點陌生,但總之還是超痛。
感覺上已經仔細做過了清創處理以及包紮,繃帶和敷料傳來觸感都十分明顯。
窗外的光線已經轉暗, 房間內早早就打開了燈——伊萬可不是費奧多爾, 他才不會天黑了還不愛開燈,光知道對著電腦屏幕傷眼睛。
“現在, 情況……怎麼樣了?”
毛巾給予的冰涼感讓葉伊赫陷落混沌的思緒清醒了些,慢慢開口問伊萬, “我昏了多久?”
“如果按照受傷開始計算,僅過去大約半天而已,”
伊萬輕蹙著眉頭,那雙憂慮的銀灰色眼眸落在葉伊赫左肩上,顯然有點難以接受自己竟然讓葉伊赫受到了如此嚴重的傷害。
“恕我直言,我的主人。縱然再怎麼要我寬心,這種以身作餌的舉動都未免太過冒險……”
明明他的異能可以讓他的主人免受任何火器傷害——尤其這種每秒不過跑三、四百米的手槍子彈,更是彆妄想傷到這具珍貴的身體分毫!
然而結果呢,一次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邀請,竟然就害他的主人遭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害。
葉伊赫頭一次發現,伊萬的麵無表情可比半永久微笑讓他害怕多了,竟然讓人心底有點犯怵。
“我下次不會了。”
他語氣弱弱的給人道歉加下保證——雖說這些是費奧多爾做的,但畢竟這隻小老鼠還在意識宮殿裡睡著,怎麼能特意把他拎出來挨批。
伊萬緊繃的神色放輕鬆了些,但看起來依舊不怎麼相信,葉伊赫對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畢竟,就連他也不相信費奧多爾以後不會再犯……
除此之外,聽伊萬說太宰治回來粗略和他們描述了下對付京極夏彥的過程——他是臨時從【高瀨會】翹班回來幫忙的,織田作和中也在幫忙給他的行蹤打掩護——因此快速講完後又離開了,隻重點提醒了伊萬記得照顧好他的傷。
而當時費奧多爾中彈後,是被綾辻行人出公寓隨手逮了個監視他的特工,讓人開車送往醫院緊急處理傷勢。
雖然看起來很嚴重,但聽醫生的說法,這其實是沒有打中骨頭以及重要血管的貫通傷,非常走運,隻需要清理創口外加定期消毒換藥就可以了,不需要做手術取子彈或進行縫合。
會發高燒真的隻是單純由於費奧多爾的身體太差。
“另外,”伊萬說完發生的事情後,又對葉伊赫說道,“那位綾辻先生說他過幾天會來探望您,順便帶上新人偶的設計圖……?”
葉伊赫:“……啊。”
他想起來了,當時答應過綾辻行人的。
伊萬聽完葉伊赫的解釋,又沉默片刻,像是在腦內進行了許久的天人交戰般,最終相當艱難的答應下來,“也並非不能做到……既然是來自主人的指令,我會儘力滿足那位的需求。”
很明顯,即使伊萬用異能捏人偶的技藝得天獨厚,堪稱老天爺追著塞飯吃,他也不是很樂意給與葉伊赫不相乾的其他人捏哪怕一具人偶。
搞不好綾辻行人拿到的那具人偶,會成為出自“伊萬大師”的真正孤品。
除此之外,伊萬大概轉述了下太宰治的叮囑。
飛鳥井目前是被羈押在拘留所的狀態,雖說綾辻行人會負責出具詳細的事件報告,但對方畢竟是特等搜查官,還被他開槍打斷了一隻手——即使綾辻行人會在報告裡將這部分內容描述變得正當防衛化,葉伊赫大概率也免不了會遭到來自司法省的盤問。
“也就是說,要我做好心理準備吧。”葉伊赫點頭,“沒問題。”
終於粗略了解完情況的葉伊赫坐起身,由伊萬盯著吃完抗感染的藥物,又喝了點溫溫的蔬菜粥補充營養後,才重新躺了回去。
他讓伊萬也回房間休息,自己則再度回到意識宮殿內。
明明是閉著眼睛在睡的費奧多爾,此刻卻異常敏銳的清醒過來——那雙偏紫的暗紅眼眸微微轉動,對準了正往床邊椅子上坐的葉伊赫。
那是葉伊赫沒醒來前,他坐著的位置,此刻卻變得角色顛倒。
“怎麼了?”
葉伊赫一隻手拿著從書架上找到的希臘語版《聖經》,將椅子往床邊挪了挪,讓它更靠近點;緊接著,他又伸出手感受了下費奧多爾額頭的溫度——還是很燙,但萬幸沒到人會被燒傻的程度。
大約是本能占據上風的關係,剛睜眼時的費奧多爾神情警覺而冷厲,卻在葉伊赫伸手貼住他額頭時,連眉心也不由自主舒展了些,也抬起自己的左手握住他的手腕。
明明額頭滾燙,那隻手卻顯得蒼白且冰涼,握緊沒有用上太多的力氣,好似籠罩在無月夜晚的沉沉死寂。
“您確實回來了。”
葉伊赫聽到他的聲音即低又輕,視線的落點略顯渙散,卻依舊執著地望過來。
……現在,他又有點不那麼確定費奧多爾有沒有燒傻了。
“我又不會出爾反爾。”
失笑的葉伊赫反捉住他那隻伸出被窩的左手,試圖塞回去——對方此刻倒是挺執拗的,堅定握著他的手腕不鬆手。
稍微掙紮了片刻,那截衣袖跟著滑落一截,露出顏色比正常肌膚更淺淡的增生疤痕,勾勒出那串漂亮的俄語花體字。
這家夥對自己身體的下手一直都毫不留情,就和這次放任自己中彈一樣。
但話又說回來……
“費奧多爾,”
趁著對方此刻可、能、神誌不清,就著捉住他手腕的姿勢,葉伊赫在他耳邊俯下身,悄悄問對方。
“為什麼在你的意識內,我的左臂上沒有刻字留下的疤痕?”
由於小愛同學幫忙屏蔽了他的意識,因此他在意識宮殿內的外形完全是出自費奧多爾的精神構築。
換句話說,假設在費奧多爾的意識內,他若應當是對方的鏡像、樣貌完全相同的二人,那麼連同指甲被啃噬的不平整,以及刻字的疤痕也會被同樣複刻出來才對。
但葉伊赫在當初剛出現這裡時就發現了,他的指甲是圓潤整齊的,左小臂上的皮膚也光滑如初。
反而是費奧多爾自己的意識體完全來源於現實軀體的投影。
“…………”
聽到這句話,費奧多爾的眼眸微微眯起了些。
或許在敵人看來,這就是他即將動手的高危信號,但由於葉伊赫是居高臨下望著費奧多爾——因而自他的視角看去,此刻的費奧多爾視線並不冷厲,鴉黑的碎發柔軟鋪在枕麵上,被他反握住的左手也沒有再發力掙紮的跡象。
更彆提對方連呼吸都在發燙,危險程度至少再降十個百分點。
對葉伊赫來說,對方這反應倒是有種想要隱藏起什麼,卻被人戳破時試圖掩飾的故作鎮定。
“費奧多爾?”
葉伊赫又咬著對方熟稔的母語音節,用俄語催促他。
“……”
費奧多爾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異樣的神色——那是唇角帶著促狹的笑,微微偏過目光來看他的表情,在正處於高燒狀態的此刻,反而顯出了幾分得意洋洋的孩子氣。
“或許您可以自己思考一下緣由?”
他也轉過腦袋來和俯下身的葉伊赫咬耳朵,仍沙啞的氣音都透出略顯上揚的蠱惑味道。
“既然有注意到這點,”
費奧多爾隨話語漏出的那星點笑聲,宛若將大提琴浸飽糖蜜後拉奏出的音符,跟著空氣的輕微振動而靜悄悄的、不著痕跡的溜進葉伊赫的大腦裡。
“就說明,您對此……心知肚明呢。”
葉伊赫:“…………”
哪怕正在高燒中,這家夥還是精通如何用話來撩撥人的心尖尖。
真是狡猾得要命。
而就在葉伊赫卡殼半晌,想繼續說又不知道該如何張口,最後終於組織好語言時,發現費奧多爾已經閉上眼,就著與他僵持的姿勢重新沉沉睡過去了。
“…………”
沒辦法,葉伊赫隻好連同自己的手也一起蓋在那床被子下方,另一隻手在床邊攤開那本厚得好似辭海的書。
這段時間,他把希臘語的常用詞彙也算是學了個七七八八,趁此機會就來試著啃一下費奧多爾常念在嘴邊的《聖經》好了。
意識宮殿之外,無數碎塊剝落、漂浮、湮滅又重生,唯有上下皆望不到儘頭的雙螺旋階梯正緩慢地、安靜地轉動,銜接起這片原本虛無的黑暗深淵。
第79章
高燒來得快, 退的也快。
葉伊赫堅定認為這是他早起早睡、按時吃藥的關係。
但是傷口動一下還是很痛,葉伊赫乾脆用繃帶綁著吊在身前當獨臂俠,儘量避免動用到左手。
可能這樣做有點破壞費奧多爾的形象, 讓他在通過共享視覺直麵鏡子裡的自己時,難得輕輕出聲問了一句“可以不吊著嗎?”。
哼,讓自己中槍的時候乾淨利索, 現在知道有偶像包袱了。
葉伊赫駁回申請。
不過,洗頭洗澡的問題都還好解決, 養傷期間還有更麻煩的事情——隻用右手做飯太艱難了。
幸好伊萬會做西餐, 且手藝好得驚人。
就是普希金很鬱悶。
“為什麼隻有我們三個人吃飯, 我的雞胸肉還變難吃了啊, ”——他握著刀叉憤憤不平, “你是不是連鹽和胡椒粉都沒放!明明老板給我煮的時候都會放一點的喂!”
中也太宰和織田作還在【高瀨會】,家裡一下少了三個人;果戈裡又神出鬼沒的,隻有晚上才回來。
怎麼都隻剩三個人了,伊萬這家夥做起飯來反而更加敷衍他了!
而且隻敷衍他!
看看老板那邊的待遇, 牛排給煎得香噴噴、還用胡蘿卜雕花擺盤不說,為了照顧老板不方便用左手, 伊萬這家夥特意用刀叉給切成一塊一塊的!
再多瞄兩眼, 普希金打賭他甚至能從那細嫩的橫截麵上看見往外沁出的肉汁——咕嚕。
可惡啊,已經被饞得不行了!
“讓你的肚子安分點,普希金。”
正在切自己麵前那盤牛排的伊萬淡淡開口, “黑胡椒粒用完了, 你的雞胸肉隻放了鹽。”
普希金:“廚房裡明明還有黑胡椒粉的吧……”
“你怎麼能問我要胡椒粉?”
伊萬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竟然褻瀆珍貴的食材,讓它自帶的天然風味大打折扣, 連帶使我的主人也不得不令他的味覺受委屈——你再說一次?”
感覺膝蓋中了一箭的葉伊赫有點想乾咳,但還是忍住了。
……他之前都是直接撒胡椒粉的來著, 完全吃不出區彆。
隻要不是教堂齋戒那種又乾巴又堅硬,連混著水咽下都嫌剌嗓子的粗糧麵包就行。
“明明我吃的又和老板的不一樣……”
普希金不敢和伊萬吵起來,忍辱負重的問,“那原本放在那的黑胡椒粉呢?”
他自己去撒一點還不行嘛。
“丟掉了,”伊萬言簡意賅道。
“你就忍心讓我吃這麼難吃的食物,”普希金絕望出聲,“魔鬼!”
“但孜然和花椒粉還剩一些。”伊萬慢吞吞接完下半句。
普希金瞬間轉悲為喜,“我沒看錯你,好兄弟,你的心果然還是向著我的!”
葉伊赫、伊萬:“…………”
這家夥變臉可真夠快的。
總而言之,大家在吃飯的問題上姑且達成了共識,空閒下來的葉伊赫繼續埋頭啃希臘語教材,中也還抽空來探望過一眼,確認他真的沒什麼事才放下心。
聽他說是在出任務途中翹班過來的,太宰和織田作走不開,他負責探望後回去給他們報平安。
“我本來也要跟著太宰去公寓的,說不好你就不會受傷了啊。”
中也嘖舌表示不滿,“但那家夥說什麼都走容易引起懷疑,非要我留下來應付那幫老頭,嘁。”
“老頭?”葉伊赫饒有興致的問道。
中也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應付老油條的類型啊。
“反對高瀨大成繼任六代目的啦,已經被高瀨大成那家夥收拾過一通了,”中也攤開一隻手,無所謂道,“我隻負責揍到他們鬆口說出保險庫密碼就行。”
葉伊赫:“啊,那你確實是專業對口。”
“總感覺不像是在誇我……”
中也狐疑出聲,那雙藍瞳盯著葉伊赫來回審視,直把葉伊赫看得端起滿臉的無辜表情,說著怎麼會呢中也最厲害了,是我們所有人裡武力最高的那個哦,才把他說得不自在偏過目光,邊嘟嘟囔囔著肯定是耍他玩,邊耳朵泛緋的從窗戶離開了。
葉伊赫心下感慨中也的這個反應過於可愛,難怪太宰總喜歡逗他炸毛。
相比之下,費奧多爾就很狡猾了,明明人都被套上了高燒debuff,問一個問題竟然還能模棱兩可的給他推回去,說出口的內容曖昧又親昵。
如果他猜錯了怎麼辦?
磨了磨牙,葉伊赫隻能佯裝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不再繼續追問。
等又過幾天,綾辻行人竟然真的來敲門了——甚至是孤身一人。
小樓裡隻有伊萬和葉伊赫在,後者正在擺弄伊萬給他新捏的迷你人偶,據說可以自動對危險攻擊作出防禦或反擊,比前幾代迷你伊萬更進一步。
連原本等比例縮小的造型也參考了日式手辦的風格,又往二頭身人偶的方向靠攏,變得格外可愛。
“以偏僻郊區的老式居民樓為基地……嗯,挺有創意。”
帶著藤紫色鴨舌帽的綾辻行人跨步進來,墨鏡後的眼神是慣常的淩厲,慢吞吞掃視過一圈,又落在正捧著迷你伊萬人偶的葉伊赫身上。
“噢,真的沒事了啊。”
他的唇角浮現一絲笑意,“你被保護得很及時。”
如果當時費奧多爾從察覺不對勁到頂號上場的反應慢了半拍,葉伊赫很有可能在[憑物落]的影響下,效仿前麵那位用鋼纜絞死自己的凶手。
“還得感謝綾辻老師當時的幫助,”
放下教材的葉伊赫眉眼間都充斥著分外高興的情緒,“我都沒想到事情解決得這麼順利,多虧了老師您!”
費奧多爾在腦海裡不輕不重的咳了一聲。
“——還有費奧多爾。”葉伊赫從善如流的接道。
“那家夥麵對的可是我這個殺人偵探啊。”
淡淡的煙霧自唇間吐出,臂彎間捧著精致人偶的綾辻行人哼笑出聲,絕口不提他當時爭分奪秒、徹夜不眠的在無數案件中找尋關鍵證物,就為了最後能將京極夏彥一軍的事情。
“會死在我的異能下,隻能算他罪有應得。”
“不過嘛,”——在強勢誇完自己後,綾辻行人的口風一轉,“那位太宰的異能也很關鍵。我對被永無休止的[妖怪]纏上這種事根本沒興趣,死人就該乖乖的長眠。”
“還有另一位偵探,叫亂步來著?找炸丨彈的手法也很漂亮。”
雖然綾辻行人平時會將來監視他的特工罵得幾乎想要抱頭鼠竄,但麵對同樣高智商的天才時,他的態度又變得相當友善。
這也難怪,聽說京極夏彥在沒有暴露身份前,綾辻行人也會高高興興稱呼他為京極老師的,甚至大力盛讚過對方聰明絕世,能被記住真是令自己倍感惶恐……
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變成他不能提的黑曆史。
“太宰最近在忙……之後要是有機會,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喝下午茶。”
葉伊赫十分能理解綾辻行人平時都沒人能暢快聊天的心情,大概類似於高處不勝寒、舉棋無對手的空巢老人……?
“喊亂步過來很簡單,隻需要告訴他下午茶提供的零食不限量。”
明麵上是名聲在外的大偵探,其實好哄得不行。
“這提議聽起來不錯,”
能遇見講話這麼舒心又上道的葉伊赫,綾辻行人的表情果然又輕鬆幾分。
“假使那群金魚的腦子能有你一半好使,備在事務所的茶也至少能端出去兩杯。”
葉伊赫都有點同情那些天天會聽到綾辻行人毒舌的特工們了。
原本異能特務科還應當會安排一位監視者跟在他身邊,是從特工中挑選出來的精英之類的。
但實際情況是那些特工們基本沒待到半天,都會被綾辻行人毒舌到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而哭著跑走。
以至於他反而能像這樣避開外圍監視的人員後,就萬分隨意的出門溜達了。
“……原來你今天是從事務所裡偷溜出來的啊。”
葉伊赫心說難怪怎麼沒見到樓下有警車,“你是散步過來的嗎?”
“差不多吧,我讓出租車司機停在前麵的路口了。”
帽簷下的眉梢微微一抬,綾辻行人唇角抿起幾乎瞧不清弧度的微笑——讓種田長官看到堂堂殺人偵探竟然會如此善解人意,怕是連手裡的折扇都會驚掉地上。
“看你也不打算讓這處基地曝光的模樣。”
葉伊赫:“啊…確實。”
像京極夏彥那樣的敵人給的複活點確實很多,但太過老謀深算了,頂尖智謀團集體出動才能勉強給他打出絕殺。
要是再來一個知道他們小樓位置的京極夏彥,那這智鬥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樣,他都不敢想。
“其實,司法省的人有讓我聯絡你。”
綾辻行人聲線懶洋洋的,連同坐在柔軟沙發裡的姿勢也顯得格外安逸,一看就是壓根沒將這句話放心上。
“說是就飛鳥井和京極夏彥的事情再詢問你詳細情況。哼,我在事件報告書裡已經描寫得足夠準確詳儘了,那幫與五歲小孩無異的政府官員依舊像要安撫奶嘴似的吵個不停,要聽你的親口說明。”
“……我的親口說明?”葉伊赫蹙起眉毛。
“確切來講,我,以及你體內另一個人格的親口說明。”
綾辻行人又吐出一口煙霧——隻是這次,在途中就被葉伊赫堅定的將煙杆沒收了。
“我這裡不準吸煙。”
上次就憋得不行,這次在自家地盤,葉伊赫終於能板著臉,一本正經說出這句早就在心裡盤桓許久的提醒。
“吸煙有害健康,綾辻老師。你可是頭腦頂尖的大偵探,肯定比我更懂這個道理吧?”
“咳咳,”綾辻行人登時被尚未完全吐出的煙嗆了兩口,“嗯,倒也沒說錯……確實如此,我也無法強硬的胡謅出吸煙有什麼益處……”
聽著大名鼎鼎殺人偵探在試圖找理由要回細煙杆,葉伊赫虛起眼,“…………”
這幫頭腦聰明的高智商天才,真是各有各的小毛病。
相比之下,亂步竟然是最乖巧安分的,他隻是喜歡聽誇誇和吃零食而已,連喜好都充滿了稚嫩的孩子氣。
“我倒是不介意跑一趟司法省那邊,”葉伊赫說,“你的新人偶設計圖帶來了嗎?我正好拜托伊萬幫忙製作。”
“噢,差點把這個忘記了。”
茶色墨鏡片後的眼睛微微一亮,綾辻行人從懷裡摸出卷早就仔細疊好的圖紙,小心的交給葉伊赫,“這可是我的寶貝,”
——他提醒道,“能做出這等精致人偶的大師不多,我可是很看好伊萬閣下的實力,才拿出這件壓箱底的心儀圖紙。”
伊萬從葉伊赫接過圖紙,粗略掃了兩眼,“沒有什麼問題,請給我一到兩天的工期。”
雖然最關鍵的那身人偶衣服所需做工十分繁複細致,但他用異能捏出的擬態人偶甚至可以連衣服也能一並模擬,因此問題不大。
葉伊赫真心覺得假使哪天他們窮得要吃不上飯了,伊萬光靠捏人偶都能大賺特賺……就是本人可能會極不情願……
“隻需要一到兩天……”
綾辻行人的眼睛微微睜大,態度比當初對待尚未暴露身份的京極夏彥還要恭謹。
“這可實在令人驚歎,您不愧為手作人偶方麵的大師。”
種田長官要是能得到他這個態度,大概半夜做夢時都要突然坐起身,來一句[真的假的,他不是反諷?]的程度。
“畢竟是伊萬嘛,他可是很難得給彆人做人偶的哦,”
葉伊赫將煙杆還給綾辻行人,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捧起那隻進階護衛版·迷你伊萬人偶,“我們現在過去嗎?”
“嗯,既然你決定要去,今早把這件事解決了也不錯。”
終於拿回本體的綾辻行人眯起眼睛,在指尖把玩片刻,還是忍住了沒有抽。
“拖太久也不知道他們還會搞出什麼事。更彆提司法省一直以來都和內務省不怎麼對付,尤其是麵對極不受控的異能者。”
“這樣啊,”
葉伊赫想起當時遇見的司法省所屬的阪下副局長,明顯就和種田長官互相不對付,“那位阪下副局長會在嗎?”
畢竟他上次就挺積極的過來了。
“那個像條毒蛇似的精英政客啊,你竟然知道他。”
綾辻行人抬了抬眉毛,“理論上來說,這次不會有他。他是屬於司法行政部門的,和法院審判部門是兩條路。也有人背地裡吐槽過他們就是【身著法袍的行政官】呢。”
見葉伊赫對這部分內容似懂非懂的模樣,綾辻行人抿了抿唇,顯然是很想抽一口煙又忍回去了。
“外國人的話,聽到這部分難免會感到糊塗。我大概和你講一下日本這幫爛到家的司法官僚吧。”——他轉而慢吞吞伸出兩根手指。
“對於新任助理法官而言,擺在麵前的有兩條晉升道路:審判業務。老老實實的從上任乾到退休,除去助理法官在十年後可以升遷至法官外,之後都是做地域性的法院調動,沒什麼大變化。”
“另外一條,少數幸運的法官、以及真正精英階層才能走的道路:進入司法行政機構。從課長開始做起,之後則是局長、事務總長、高等法院院長,直至最高法院院長。”
“彆看後者明麵上隻是負責人事、晉升、預算、條例管理之類的行政職能,但對於從事審判業務的法官,他們擁有一條核心權力——【上令下從】。”
“也就是說,司法省的行政機構享有對下級法院的法令解釋權與訴訟指揮權。他們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司法掌控者】。”
這麼聽起來,阪下副局長的權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雖然隻是一個副局長。
難怪當時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被壓製得幾乎沒能說上幾句話。
“不過,飛鳥井的事情總體已經十分明晰,你今天也遇不上那家夥。”
那支纖長的細煙杆在指尖轉了圈,綾辻行人安撫葉伊赫,“我們要去見的是一個叫鬥南的副官,比阪下低一級。”
“到時我來和他交流,你站我旁邊就行。”
第80章(含霸王票加更)
相比異能特務科所在的政府辦公大樓, 位於市中心的司法省本館要氣派許多。
大廳的天花板挑得極高,兩側頂端皆開有偏歐式的雕花天窗,足以使明亮的光線投射進來, 將墜在天花板中央的奢華水晶吊燈照得璀璨無比,仿佛這裡不是掌管法律與審判的司法省,而是正在舉辦宴會的皇家城堡。
在這座恢弘的司法城堡裡, 往來的政治精英們一個個都西裝筆挺,連鬢角發絲的位置都被抹得一絲不苟, 感覺下雨都能防水。
縱使理論上而言, 由司法省率領的軍警與檢調單位也理應享有前來這座本館辦公的資格——但實際上, 隻有真正處於權利中心的精英才享有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葉伊赫低頭看了眼被這奶油色地磚照得纖毫畢現的自己。
白絨絨的哥薩克護耳帽, 帶有一圈白絨絨毛邊的純黑色披風, 披風下是月白鑲紫邊的開襟外套。臂彎裡還捧著一隻迷你伊萬人偶。
他再偏頭看了眼站身邊、茶色墨鏡後的視線正漫不經心打量著大廳的綾辻行人。
藤紫色的鴨舌帽,披在肩頭的淺咖色短款外套,英倫風格的淺灰羊毛背心與白色襯衣,絳紅作為底色的格子闊腿褲。臂彎裡還捧著一隻美少女人偶。
……怎麼說呢, 他們二人的裝束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入到仿佛串錯了門。
也有可能會被當成來找事的,畢竟有好幾個西裝精英男望過來的眼神已經變得不對勁了。
“高高在上又嘩眾取寵的蛀蟲們真是哪裡都不嫌多。”
轉了圈手裡的細煙杆, 始終泰然處之的綾辻行人慢慢道, “好似生怕我看不夠似的。”
多虧他將感歎聲刻意壓低,除了葉伊赫以外沒其他人聽見,才避免當場引爆這群地雷。
畢竟這裡可是最反對異能者存在的司法省, 要是對方得知自己被這樣當麵挑釁所有人, 後果就不太好看了。
[需要我出來替您應付他們嗎?]
費奧多爾在腦海裡出聲詢問。
高燒退去後,他慣例坐在那把葉伊赫感覺坐起來一點也不舒服的高椅上, 手掌壓著那本攤開在大腿的《聖經》,正在閉目安靜等待著。
費奧多爾得到了來自彌賽亞的“這次不用”回答。
預料之中。
他緩慢將手掌挪開, 露出原本被擋住的那兩行希臘語。
〖死啊,你得勝的權勢在哪裡?死啊,你的毒鉤在哪裡?〗
〖死的毒鉤就是罪,罪的權勢就是律法。 〗
“有點意思,兩個人格之間還能互相聯係……往這邊走。”
綾辻行人饒有興致盯了正在回答費奧多爾問題的葉伊赫一眼,帶著他坐電梯去二樓,前往位於走廊中部的一間辦公室。
門口站著兩位全副武裝的軍警把守,神情肅穆。
他們沒有特意預約會麵時間,此刻來的正巧,鬥南副官在房間裡和誰說話,等了片刻才見到他開門送人。
“承蒙阪下副局長指導,您請慢走!”
戴著金絲眼鏡的鬥南副官笑容滿麵的對著那位同樣對他露出微笑的阪下副局長鞠躬,都快能看到頭頂的那種。
“真是說誰就能見到誰啊。”
葉伊赫聽到綾辻行人在身邊嘀咕出聲,但沒來得及接話——因為帶著秘書走在長廊裡的對方,下一刻就注意到了他們。
“這不是綾辻行人老師嗎,真是好久不見啊!”
阪下副局長再度露出那副和藹又親切的笑容,和看上去不怎麼情願的綾辻行人握了握手,“上次見到您是什麼時候,蘇方堂事件?”
“阪下副局長。”
——綾辻行人簡短喊了一句稱呼,就當做是打完了招呼。
“哎呀,早知道是您過來,我就特意帶著頂級的紅茶在這裡等候了。”
即使肉眼可見綾辻行人那副懶散的敷衍態度,阪下副局長的笑容依然分毫未變——這也算是政客們的基本功了。
“您這次是來做什麼,關於京極夏彥的那件事嗎?”
他熱切又愉快的說道,“我也大致看過了報告書。老師解決得可真是漂亮啊,您的實力依舊是一如既往的頂級優秀。”
雖然阪下副局長表演得熱情洋溢,但葉伊赫敏銳發覺對方連眼角餘光都沒往他這邊瞥一眼,好似在避免與他對上視線。
但與阪下副局長相反,他的秘書似乎正在從鏡片後往葉伊赫這邊偷瞄個不停,被打量的感覺十分明顯。
“不,是來闡述飛鳥井搜查官的事。”
回答問題的綾辻行人表情冷淡,與阪下副局長形成兩個極端。
或者說,這就是綾辻行人平時待人的態度。
“飛鳥井啊,我一度很看好他的能力,在辦案方麵的效率沒什麼話說。唉,現在發生了這些事,再將誇獎的話說出口就顯得可惜了。”
因此,阪下副局長好似一點也沒感覺被冒犯,堅持與他看好的綾辻老師再寒暄了幾句,才慢悠悠離開。
至於葉伊赫,阪下副局長就好像完全沒看到他這個人,從頭到尾當作不存在似的,就這麼匆匆路過了。
反而是他身後那位同樣梳著板正油頭、身穿黑色西裝的秘書,在經過他時竟然特意扭過頭,用鏡片後的眼睛衝他眨了個單眼——原本顯得畏怯瑟縮的整個人,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格外俏皮。
葉伊赫:“…………”
看來是認識他——或者說,認識費奧多爾的人?
可惜對方的容貌實在陌生,隻有那一刻流露出的神態是眼熟的。
“走吧。”
綾辻行人催促葉伊赫跟上,而鬥南副官顯然也看見了他們;不比麵對阪下副局長時的巨大熱情,但也算親切的將他們迎進辦公室。
畢竟葉伊赫他們隻能算是協助者,而阪下副局長可是他頂頭上司的上司。
“綾辻老師,費奧多爾先生!”
鬥南副官稍微推了下架在他鼻梁的金絲邊框眼鏡,邀請他們坐在待客用的沙發上。
“沒想到兩位今日會來,真是叫我待客不周了,還請見諒。”
“也算我們過來的突然。”
綾辻行人雙腿交疊,坐姿隨性,卻比對麵的鬥南副官還要顯出幾分上位者的氣勢。
“雖說,我想我在事件報告書裡已經將這件事描述得很清楚了,實在不理解還需要費奧多爾過來親口說明的必要。”
葉伊赫其實還挺驚訝綾辻行人會認真寫事件報告書。
可能是他固有印象了,但總感覺太宰和亂步不是會認真寫報告書的類型……
費奧多爾則壓根不用寫報告書,他就是他自己的老板。
“是,是,綾辻老師在報告書確實寫得非常清楚。”
鬥南副官微笑起來,一點也沒有惱怒綾辻行人言談間的不客氣。
“但您看,必要的流程還是要走的。尤其是飛鳥井身為特等搜查官,卻被您所殺死的[京極夏彥]洗腦,成為了對方的魔仆,還殘忍殺害了他的搭檔……”
“可是,我也正好奇這點。”——說到這一部分,鬥南副官的微笑依舊不變,話語內隱藏的意思卻微妙起來。
“根據對飛鳥井搜查官的詢問,他堅持自己並沒有殺害搭檔,也從未被任何人洗腦。而綾辻老師的異能,嗯,我想大家都不陌生,”鬥南副官的話終於變得圖窮匕見。
“如果您確定是他殺了自己的搭檔,為何您的異能沒有發動呢?”
隨著這句質問落下,室內沉寂片刻。
“呼……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啊。”
細煙杆僅是執在指尖,綾辻行人吐出一口氣,近乎要冷笑起來。
“你認為我是在替費奧多爾隱瞞他傷害無辜搜查官的真相嗎?真是的,大腦明明努力多思考了一層,卻隻會往黑暗裡鑽啊,這和泥鰍也沒什麼區彆。”
“綾辻老師,在這裡還是對公務人員放尊重點比較好哦。”
鬥南副官說,“異能者總是會胡來,讓司法省的大家都很頭疼……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天了。”
“隻是啊,這次竟然放任費奧多爾先生對本國的特等搜查官出手,實在有些過於放肆了吧?更何況還有常年為軍警情報部效力的解謎師京極,這件事要是報道出去……”
“這件事要是報道出去,司法省的顏麵更是要徹底掃地。”
綾辻行人冷冷接話,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們的真實想法。
掛在鬥南副官臉上的笑容微微變了些,“我並沒有這樣說。”
“軍警的無能也並非一兩天了,鬥南副官。你現在才想起來掩飾,是不是晚了些?”
綾辻行人偏過腦袋,斜睨著他的眼神淩厲。
“您該不會覺得隻要用一張紙巾將已腐爛的部位蓋起來,彆人就聞不到那股惡臭了吧?真是的,彆惹我發笑。”
在鬥南副官又要說什麼前,綾辻行人繼續開口時,細煙杆筆直指向他,連同那份隨之投射而來的視線一道,將對方看得近乎要坐立難安起來。
“還真以為我是找不到犯罪證物,才饒過飛鳥井一命的?想要讓他死於我異能之下的辦法多的是,鬥南副官。反而是我在遵守你們司法省的規矩,讓飛鳥井走正常的審判流程,而不是[死於非命]。”
[死於非命]這幾個單詞被綾辻行人念得極慢,甚至咬低了重音強調,一聽就是話裡有話。
“……我們自然是相信綾辻老師的能力。”
鬥南副官似乎在掩飾對峙上的弱勢,選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
“隻是,您或許也會有被蒙蔽的時候,好比有這麼一種可能性:您身旁的費奧多爾先生才是京極夏彥的[魔仆],意圖毀壞整個橫濱秩序的罪魁禍首,而飛鳥井不過是他洗脫嫌疑用的替罪羊。”
饒是保持沉默如葉伊赫,聽到這裡也沒忍住發出一聲困惑至極的“嗯??”。
這種難以自證的屎盆子扣起來還真是容易,反正京極夏彥已經死了,死人是沒辦法作證的。
“有時,我也很佩服你們胡說八道的臉皮。”
綾辻行人沒有表現得很生氣。
他僅是懶洋洋往後一靠,茶色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便在那蒼白肌膚映襯下,自然而然流露出幾分旁觀死人般的冷漠來。
“那麼,我也做出假設吧。或者你才是京極夏彥真正的[魔仆],因為你正在極力掩飾飛鳥井的罪行,轉而試圖將這罪名轉移到費奧多爾的身上。反正他看起來是個沒什麼政治背景的外國人,死了對本國居民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鬥南副官:“您說笑了,我怎麼會是……”
“誰知道呢,畢竟你也沒辦法證明你不是。”
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指尖把玩著那根沒有點燃的細煙杆,綾辻行人冷冷說道。
“而你,鬥南副官,你的動機可比費奧多爾明確多了。我聽說你的父親是大戰末期堅持繼續作戰的主戰派,結果死於主和派的政客暗殺。”
鬥南副官的表情徹底變了,“你……”
“彆吵,聽我繼續講完。”
綾辻行人打斷他試圖張口的狡辯。
“如今國家承認戰敗的位置,割讓橫濱作為租界這種事,必定讓你十分慪火吧。因此,當京極夏彥找上門,誘惑你說可以再度掀起一場必勝的大戰,並且能為你的父親報仇——如此一來,你甘願成為[魔仆]的可能性簡直是百分之百。”
鬥南副官忍無可忍,“您不要說這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根本不存在?你怎麼證明?”綾辻行人嗤笑出聲,“而我的異能卻可以證明你的雙手未必乾淨。要來試試看嗎?”
“…………我明白了。”
鬥南副官忍氣吞聲道,“我會給予飛鳥井公正的判決,依據您在報告書中的描述那樣。”
“感謝你的無私與正直,鬥南副官。”
綾辻行人站起身,“等不及看見與這起事件相關的報道了。”
“如您所願。”
鬥南副官沒有跟著起身,而是目送他和葉伊赫離開這間辦公室。
這棟司法省本館依舊光鮮亮麗,連鋪在走廊裡的地毯都價值不菲,來來往往都是輕易掌控著這座城市命脈的政客,包括抬手時露出的金表,都透出那股久居高位的傲慢氣場。
但這份光鮮也隻維持到這裡為止,再深入便儘是些腐朽肮臟的利益抱團與交易。
“所以我才討厭和官僚打交道,”等離開了本館,綾辻行人開口抱怨。
“比起這幫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樣的禿頂河童,我寧願回事務所慢慢欣賞我的玩偶藏品,至少觀察它們比觀察人類有意思得多。”
“這次也真的麻煩綾辻老師幫忙了。”
葉伊赫也沒想到這次把他叫過去不是為了確認事件細節,而是盤算著倒打一耙、掩蓋真相的。
如果綾辻行人不在,他可能剛進辦公室就會被門口的軍警逮起來——雖說自己未必打不過他們就是了。
但他要是真這麼乾,後續流程就必定是拿鬥南副官當人質來脅迫軍警方麵不準輕舉妄動,接著嘗試逃出去……
或許最終當真會讓局麵朝對方所設想的那般發展,他成為了襲擊政府官員、被高額懸賞通緝的[魔仆]。
而綾辻行人的陪同使鬥南副官不敢輕舉妄動。
綾辻行人是不能隨便抓的,他的周圍時時刻刻存在十來號特工的潛伏監視,一出異常就會惹來異能特務科那邊的非議,反而使司法省在關於異能者處置的問題上落了下風,因小失大。
綾辻行人真是清楚知道這點,才能肆無忌憚的威脅鬥南副官,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
以往監視他的特工,此刻反而被物儘其用,成了他的保護傘——雖然鬥南副官不知道,這次的綾辻行人是甩掉監視的特工,從事務所獨自溜出來給葉伊赫幫忙的。
此時此刻,種田長官大概正在為丟失他的行蹤而頭疼得要命。
“事情不會這麼容易結束,鬥南是個小心眼的家夥。”
綾辻行人轉了轉細煙杆,口吻平淡,夾雜著淡淡的厭惡與反感。
“聽說他隨意辱罵毆打下屬的次數也不少。我對他的記仇是無所謂,你或許會被盯上。之後的行動小心點。”
“嗯。”葉伊赫點頭應下。
這個倒還好,等太宰他們回來,對付鬥南副官就沒什麼難度了。
“另外,聽說太宰在想辦法解決【高瀨會】?”
綾辻行人正好也提起這件事,“讓他也當心些,【高瀨會】和【港口mafia】以及【聖天錫杖】不同,它存在的時間太長、與政府內部的關係牽扯也太深。”
“聽說很多不方便警方出麵的事情,會交給【高瀨會】去做。”
“比如清除政敵。”葉伊赫了然。
“沒錯,”綾辻行人唇角抿起一絲讚許的笑意,主動向葉伊赫透露道。
“那位阪下副局長就是靠清掉政敵上位的。甚至連我也接手過幾次殺人事件委托,但意外身亡的凶手往往都是他升遷路上的絆腳石。”
“除此之外,也有政客會嘗試掩蓋自身的犯罪記錄,以及一些無法借我之手除掉的政敵……總之,【高瀨會】並不像明麵上那樣簡單。”
與隻承接民間刑事破案委托的亂步不同,綾辻行人的異能對某些人而言是極好用的殺人工具,被害者的意外身亡更是不可能追查到他們頭上。
更彆提他自身還處於政府的軟關押之下,一舉一動皆受到監視不說,時常還會有【鏟除危險異能者綾辻】的提案擺在會議上討論——可以稱得上是時刻都活在[命懸一線]裡。
因此,綾辻行人會接觸到的政治陰暗麵要比亂步深很多。
“沒關係,”葉伊赫想了想,“我猜,太宰早就預料到了這點。”
——所以才會親自涉險、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