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李慌了,伸手攔阻“夫人,讓老婢來吧。”
鄭贇歆左手一拒“這把熨鬥我也用了好些年。”話雖如此,熨鬥裡的木炭卻不留情麵地散發著白煙,熏得王妃眯起眼睛流淚。隻熨了小半幅,她就熬不住了,擱下熨鬥,坐在一隻繡墩上歇息。
老阿李是個謹慎又儉省的人,自責道“是老婢的過錯,本該用香炭的。”
鄭贇歆並不在意“我那時可沒香炭用。隻是現在吃不了過去的苦了。”
老阿李不知如何接話,拿起熨鬥繼續操弄。朝服上發出來的蒸汽籠住她的臉。她不時擦汗,防止汗水滴下來臟了朝服。
鄭贇歆像是自言自語“人多是不惜福的,總覺得當下過得苦,日後享清福。殊不知真到了日後,才發現不如當初。現在想想,最高興的還是我剛入王府時,與大王和老王妃相依為命的日子,雖然苦,但無憂無慮。老阿李,你怎麼過的日子?”
“老婢呀……”老阿李熨好朝服,一麵想著,一麵將熨鬥裡的木炭倒進爐子裡,又加了些香炭進去,慢悠悠道,“老婢過日子就是盼,盼著以後。”
“你一把年紀了,孤零零一個人盼什麼呢?”鄭贇歆詫異道。
“當然是盼著夫人早點抱孫兒啦。”老阿李語氣誠懇。
鄭贇歆頗為感動,眼眶都濕了。她再次起身,係上攀膊,幫老阿李把熨好的朝服鋪在熏籠上,順手又提了隻小熏籠,往衣袖和衣角喂香,嘴上喃喃道“服了西陽王的益元和合丹,早些為王府添嗣吧。”
赤紅朝服經過漿洗、熨平、熏香,變得鮮豔筆挺。
當高長恭穿上這身朝服時,整個人精神了許多。鄭贇歆的疲憊也一掃而空,抿嘴微笑。
沒有鼓聲,沒有號角,但朝服是戰甲,朝堂是戰場!
一家人出門相送。高長恭登上馬車,遙遙遠去。車輪碾碎了清早的寧靜,破開薄霧,消失於長街儘頭。
鄭贇歆轉身去祠堂,為高長恭逝去的母親梅氏上香,祈求保佑。
車駕停在止車門外,宋益攙扶主人下車,送入大門。
高長恭的出現引發了不小的震動,百官頻頻注目。
再入端門,可朱渾孝裕、高普、盧潛、封述四人迎上來。他們知道高長恭今日上朝,特意在此等候,與他結伴而行。
與蘭陵王平行的另一側,祖珽在兩名宦者的攙扶下昂首前行。雖然雙目俱瞎,他還是能嗅到一絲冷冽的氣息。他的身後以文官為主,如中書監段孝言、總監內作崔季舒、度支尚書張雕、尚書左丞、黃門郎裴澤、員外散騎常侍劉逖、門下侍中封孝琰。
崔季舒告訴祖珽“蘭陵王也來了。”
祖珽麵上笑容燦爛“來得好,不愧是蘭陵王!”
俄而閶闔門開,金碧輝煌的太極殿出現在眾人麵前,胡桃油瓦頂被朝霞映襯得金光燦燦。高長恭深吸一口氣,邁開大步,直入閶闔門。
群臣踏上太極殿的台階,脫履掛劍,魚貫入朝,各按文武、品級站隊。不久,內官陳德信從偏殿走出來,輕揮拂塵,唱道“陛下駕到!”
殿中宦官、千牛護衛、女史簇擁著大齊天子高緯升座,群臣跪拜在珠簾外,山呼萬歲。
高緯麵瘦無肉,在七梁通天冠下,雙目有些無神,宣令群臣起身歸位。然後,他看到了站在前列的高長恭“太保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