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戴思安被抓走了,那……眼前這個要跟她洞房的人是誰!
心頭一突,一把扯掉蒙頭紅蓋袱,視線從皂靴往上,越過斜掛的披紅錦緞,再越過吉色圓領袍——
心跳驟然停滯,怔怔望著那張在她心裡出現了一整日的麵龐。
他沉沉望著她,雙眸深遠剔透如流雲,壓住了一身鮮紅赤色,如同從熠熠火光中走來。
“皇後,是朕。”
熟悉的低沉嗓音,清朗如玉,連細品出的喜悅也是極為克製的。
等一等,他叫她……什麼?
夏和易從極度的驚心動魄裡清醒過來。
天爺!
見鬼了!
是萬歲爺!
甲胄相擊拍出沉悶的聲響,院子裡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嗬斥聲透過窗紗炸進來。
有人高嗬道:“今兒個是府上大喜日子,何人竟敢登門擾亂!”
另有一人聲冷冷一哂,“某好心奉勸一句,倘若敢阻撓公差辦案,罪加一等!”
外麵好像打起來了,重物推倒在地砸出悶聲,碰倒的燈芯沿著草木叢燒起來,淒厲尖叫聲不絕於耳。
刀劍頻頻相接,可擊出的“倉郎”聲未能擾亂眼前人分毫。
萬歲爺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萬歲爺,眼底望進去就是深靜的海。他望著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朝她伸出手臂,似想開口說什麼,“皇後……”
太可怕的稱謂,夏和易猛一回神,用儘全身氣力一把推開他。
皇帝身形本是極穩的,但誰也架不住她冷不丁用儘全身力氣的一搡,往後稍退半步,臉上先是一瞬間的怔鬆,慢慢抬起頭來,眉宇間浸上一層似有似無的寒意。
也無怪皇帝一時沒反應過來,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即便有人一連生啖上十顆熊心豹子膽,也絕不敢上手推他啊。
可這時夏和易壓根顧不上琢磨他生不生氣了,她這一世最初醒來便是在涇國公府的荷塘裡,此刻忙亂中憶起榮康公府後院裡似乎有一片曠闊的湖,想也不想,趁著皇帝被推懵了的功夫,從床上一躍而起,提著裙擺拔腿就竄出房門。
府中各處亂成了一鍋粥,官兵和府軍拔刀對峙,使人和賓客各自狼狽躲藏逃竄,四下本就你推我搡亂作一團,又因夏和易的一切舉動毫無征兆,一時半刻竟沒人攔住她。
眾人隻見一個身著大紅新婦服的身影閃電般竄上了樹,踩著樹枝尖兒一蹦而下,抱頭連續翻滾落地,接著翻高牆連鑽水坑,身形乾脆利落如入無人之境,倒不似開鋒利箭,更像是一隻披了紅袍橫行雞窩的黃鼠狼。
夏和易一路狂奔至湖畔,三兩步衝上小拱橋,首飾丁鈴當啷掉了一地,頭發全散了,衣服被樹枝刮破了,蓬頭垢麵像個小叫花子,還麵色扭曲,咬牙切齒狠嘬牙花嘬得生疼。
為什麼?憑什麼?怎麼可能?
她明明足夠處心積慮忍辱負重,兜兜轉轉竟然還是嫁的萬歲爺!
不管為什麼,都不能夠。
不能夠,她不能再趟過去的老路!
絕不能夠!
手指甲摳進掌心裡也覺不出痛,她緊緊閉上眼,死死咬住後牙槽,手腳並用爬上橋頭,決然從石頭雕砌的獅子頭上一縱而下。
撲通——
水聲隔絕,隱隱約約聽見岸上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不得了啦!快來人啊!世子夫人落水啦!”
世子……夫人?
緊接著又“撲通”一聲,夏和易隔著重重水幕,模糊瞧見同著紅袍的萬歲爺正向她奮力遊來。
然後一連串“撲通”聲簡直像耗子下油鍋,無數偽裝成賓客的侍衛接二連三跳下湖,不一會兒功夫就滿滿當當占據了整個湖麵,富庶人家過年下餃子也不過如此盛況。
四麵環人,夏和易無處可遊,心生絕望,一種我逃你追插翅難飛的無力感沉沉灌滿四肢。
不好!萬歲爺已經快要抓住她了!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夏和易拚著最後一股氣力,拚了命往水草叢生泥沙淤積的水底鑽了下去。
蒼天啊。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