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資質不錯的孩子。
但也僅是資質不錯，沒有威脅。
他移開了視線，轉而看向了四周。
原來從星艦逃逸之後，被彈射進了這裡……
藍邁步走出了這個深坑。
鮮血因為他的動作，又從已經結痂的傷口湧出。
他的臉色漸漸蒼白，但麵孔依舊冷漠。
褚澤半擋在韓亭熙的身前，身體繃緊，警惕著看著那個危險分子，一步步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然後——
危險分子麵色一白，砰地一聲，朝前筆直地砸了下去，一動不動，了無聲息。
韓亭熙抓著褚澤的胳膊，從他的肩頭看向前方，眼角微微擴大，猶豫道：“他這是……死了？”
他從褚澤身後走了出來，向遠方看了一秒，發現了類似執法隊的身影之後，緩緩在那個渾身是血的身影旁蹲了下來。
“活著，沒死。”
褚澤在韓亭熙身後站定，俯下頭看著韓亭熙柔軟茂盛的發旋。
韓亭熙蹲在旁邊，上下打量著這個人：“他最起碼也是三階異能者吧？怎麼傷成了這樣……”
他有了一點興趣和好奇。
從不遠處的那顆星球的行星環中，以□□撞碎了隕石，這樣破空砸在了這裡，一身落魄和傷痕。
就好像是逃命一樣。
“他是洛塔利亞爾的人。”
褚澤目光看向了藍後腦的位置。
那裡湧動著非常複雜，而且龐大的信息。
隻是嘗試查閱這些信息，就讓褚澤的精神海開始不受控製的抽痛。
但【原初】時刻不停地運轉，在抵禦碧綠寶石能量侵蝕的同時，也讓他的信息解析能力在不斷高壓的釋放中，一日千裡般提升。
他勉強分析出了藍後腦部分的一點點信息。
那裡似乎是一個微縮的，非常精密的處理裝置，勾連向宇宙深處的未知地點，冗雜而繁密的信息在其中不斷穿梭。
不過這個裝置似乎遭受了某種破壞，信息流並不流暢，甚至慢慢在衰微。
“你怎麼知道？”
韓亭熙下意識問。
褚澤停頓了片刻，道：“他身上有大量洛塔利亞爾的信息。”
他這麼說，韓亭熙便沒什麼思考地相信了。
褚澤沉凝著看著藍，他的腦後的頭發已經被粘稠的血液糾集在一起，在他越發蒼白的臉上，能清晰感受到他生命裡在流逝。
他後腦裡麵的是什麼東西？
褚澤目光沒有移動，斂著眉，若有所思。
他又想起看過的資料。
洛塔利亞爾是一個完全由智腦控製的國家，那麼——智腦是通過什麼來達成對整個國家完全的操控的？
他心中升起了一個不算離譜，但讓他忍不住蹙眉的想法。
他向藍施加了負麵狀態，讓他的血液流速減緩，同時身體機能遲鈍，以此來防止他失血過度而亡。
在他們低聲議論的時候，人群已經被執法隊疏散。
裸露一隻胳膊，穿著整齊製服的執法隊隊長，看著麵前的兩位陌生的異能者。
沉聲道：“二位請先離開，執法隊需要調查此人身份。”
褚澤頷首，將手伸向韓亭熙。
當溫熱的觸覺從手掌上傳來後，他將人拉起，然後退出了執法隊的範圍。
執法隊隊長緩緩蹲下身體，伸手碰向藍的頭部，想將人的臉抬起，看看這個人是誰。
——他並沒有從這個人身上看到樹神的痕跡，而樹神不會允許外來者不經同意落在祂的大地之上。
所以此刻執法隊隊長陷入了一種深深的疑慮當中。
一股陌生的危機感，在他碰到已經無聲無息倒在地上的人的頭發之時，突兀地出現。
讓人毛發悚然。
執法隊隊長瞬間彈起，接連後退幾步，一臉驚疑不定。
他在觸碰到那人的一刹那，那種從心底升起的恐怖，讓他此時汗水浸透了衣衫。
那是什麼？
他呼吸急促。
此刻，竟然感覺到那危機如影隨形。
就好像，被什麼厄運和無形的恐怖注視著，直到他死亡才能擺脫。
褚澤微微凝神看著藍寂靜的身影。
那一瞬間出現的，如同跗骨之疽般跟隨著執法隊隊長的能量，充滿著混亂和規則的氣息。
是法則側的異能。
“報死鳥”，褚澤唇間含著這個稱號。
隱約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嘩啦——”
一道隱隱約約的風吹葉子的聲音突然出現。
褚澤抬起頭。
晶藍色的光屑紛紛揚揚，穿過一切物質，回歸了世界樹的陸地。
其中兩片美麗而剔透的葉子，從天空降落，初時巨大，在接近地麵的時候慢慢縮小。
直到落在了執法隊隊長，以及藍的身上。
兩片葉子慢慢消失。
與此同時，讓執法隊隊長恐懼的厄運，也如風般消散了。
褚澤看到，在藍破碎的衣服之下，那縱橫交錯著傷口的手臂之上，慢慢出現了一枚葉子狀的痕跡。
“樹神！”
人群中突然傳出激動的驚呼。
隨著一陣陣布料摩擦的聲音，所有目睹剛才發生事情的眠樹之地人民，都紛紛右手搭在左側肩頸的位置，單膝跪地垂下了頭。
執法隊隊長也不例外。
他的表情也是人群中最熱烈最激動的。
褚澤遠眺世界樹的主乾，又看向天空的晶藍。
輕聲，恍如自語：“宇宙瑰寶……也有意識嗎？”
*
藍被第一時間趕來的第七執政官，一位麵目柔和的女子親自帶走。
這之後，褚澤和韓亭熙也沒有了閒逛的欲·望，於是回到了居住地。
艾薇兒也拿到了通行證，同時完成了臨時外交官的工作。
她揉了揉眉心，散開頭發，略帶一點慵懶地靠著沙發椅背。
“他們自稱眠樹文明……”
“確實比流放者好聽。”褚澤從客廳櫃子裡找到茶葉，嗅了嗅，分析了一遍信息，然後挑剔地用手指將茶葉仔細分開，然後不緊不慢烹茶煮水。
“那首席執政官和你聊了什麼？”
艾薇兒接過褚澤遞過來的茶水，慢慢撇去浮沫，輕輕飲了一口，才道：“說是自願承擔這片星域的管理事宜，並在兩國之間開放停留港口和航道。”
她彎了彎眼睛，笑道：“其實就是想要不受兩國管製，得到安全發展的機會罷了。”
“我記得當初眾星聯盟也是這麼說的。”韓亭熙適時提到一個勢力的名稱。
眾星聯盟，最初是由多個宇宙二級文明聯合，在洛塔利亞爾共和國和耀銀帝國之間夾縫生存，最後在兩大超級國度的允許之下，達成了聯合。
“所以，這次帝國應該也會同意？”
艾薇兒頷首：“與眠樹文明計較沒有什麼必要，這片星域本來也不屬於帝國。但是——”
她話鋒一轉，“無論是帝國還是洛塔利亞爾，也不會這麼輕易鬆口，畢竟這裡將會是兩國之間交通的航道……”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當權者去思考吧。”
艾薇兒點了點眉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聽說外麵發生了‘神跡’？”
“是這樣，”褚澤點頭，“一個洛塔利亞爾共和國的異能者，按照他們這裡的說法，是被神樹親自賜予了祝福。”
他動作不疾不徐，流水從壺中傾瀉，看上去極具攻擊性的眉眼，也在氤氳的霧氣裡柔和了下去。
褚澤的思緒在煮茶的過程中，慢慢放緩。
藍，與眠樹之地……
被賜予了祝福，那麼藍已經成為了世界樹承認的子民。
而他後來又回到了洛塔利亞爾成為了起義者領袖……
他腦海中飛快閃過一點靈感，但還未等捕捉，就聽到外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修長的指節搭在茶杯之上，聽著奧古斯塔家族成員的彙報。
艦長等人已經逐漸康複，身體可以承受宇宙航行了。
艾薇兒輕輕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
“明天再走吧，首席執政官和我講到，今天是他們的節日，也是樹神能量潮汐最充沛的時間……”
她抬眸看向窗外，透過遮天蔽日的晶藍樹冠，看向深黑的宇宙，那裡此時已經飛速滑過無數道如同流星般的痕跡。
“可以參觀一下這幾年一度的風景。”
藍
第77章
這棵世界樹的能量潮汐, 每隔大約六年，就會出現一次大規模的能量暴動。
這也是眠樹之地六年一次的節日。
他們來的日子，是節日開始前的第二天。
通過簡單的詢問, 褚澤從浦維薩的副官口中得知, 這次節日長達半個月, 以世界樹從樹冠上墜落流星開始，到由能量組成的流星結束為止。
據這裡的資料記載, 每隔六年的這個時候, 都會有被神樹選中的人，被從樹冠上降落的流星光芒籠罩, 最終成為接受神殿教育的“神選者”。
浦維薩等這些執政官和神殿人員，都是由此選拔而出。
——事實證明，世界樹的這種選定，神奇又像是有著某種暗藏的規則, 顯得又正確又神聖。
褚澤等人見過的這些當權者, 不論是實力、談吐以及給人的第一感受，都十分優秀。
此時，外界明亮燦爛。
世界樹的枝葉前所未有的璀璨，如同鼓動的脈搏, 其中流淌著藍色的血液, 在大地上起伏。
褚澤他們換上了契合這裡習俗的衣著, 男性有露出半個胳膊, 衣服上懸掛著藤蔓或藍色枝葉的衣服，女性則是赤·裸雙臂, 長裙斜開, 上麵綴滿寶石或者亮晶晶的飾品。
這裡的人們，似乎衣物都會裸露出身體的一部分。
褚澤沿街觀察了一會兒, 發現大部分人露出的地方，都會出現樹葉狀的痕跡，是象征眠樹之地子民的紋身。
“這衣服怎麼這麼奇怪，雖然很新鮮……”
韓亭熙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露在空氣中的左手臂。
他身體一邊被包裹嚴實，而另一邊接觸空氣，讓他有一點不舒服。
“這裡的人，我總感覺他們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稱的癖好。”他乾脆把右邊的衣服往上扯了扯，卷起來擼到腋下的位置。
這才緩緩舒了口氣，感覺心裡自然多了。
“爸爸，我覺得是你有一種人類心理疾病。”
傻蛋的電子音從腳邊響起。
韓亭熙聞言揚著眉頭俯身看下去：“你要說什麼？”
傻蛋跑到了艾薇兒的腳下，露出個亮粉色的小腦袋瓜，用電子音嘻嘻一笑，腦袋蹭了蹭艾薇兒的腿。
褚澤拍拍傻蛋的腦袋，笑道：“你最近是越來越囂張了。小心你爸爸把你恢複出廠設置。”
艾薇兒淺笑看著傻蛋，不動聲色地觀察。
彎起來的眉眼柔和又美麗，她眉宇間好似籠罩著海上的迷霧，在垂下長長的睫毛之時，透出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一道深色的流光驀然劃破身後的天空。
緊接著無數色澤明亮，又或者深沉的光芒不斷從巨大的微藍色樹冠上墜落。
那一瞬間，好像天際落下紛繁顏色的火，照亮了幾人年輕又鮮活的麵孔。
明滅的陰影不斷閃爍，在這盛大的流火最鼎盛之時，一道清遠輕快的曲調，從世界樹離地麵接近的一根樹乾上傳來。
巨大寬厚的葉片上站著一名衣著繁複精致的男人，待這好似具有生命的樹乾緩緩下落，從空中飄遙而過後，褚澤這才看清，上麵站著的人，正是帶著他們進入這裡的第二執政官浦維薩。
“這裡的權貴……”韓亭熙聽著耳邊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跟隨著浦維薩吹奏的曲調演奏的音樂，眼眸燦若星辰，透著一種久違的輕快，“挺有意思的。”
街道上開始出現了遊行的慶祝樂隊和表演團隊，原本尋常的氣氛，瞬間烘托熱烈。
人群開始跳舞、歡呼。
這種熱情的氛圍充斥在周身。
直到一名年輕英俊的青年，揚著略帶靦腆的笑容，用明亮的眼睛邀請艾薇兒跳舞之時，褚澤和韓亭熙才感受到真正被這種熱情接納。
褚澤笑著把傻蛋扔給跟在旁邊的，那名來自耀銀帝國的監督者。
然後回過身，多情般的雙目，含笑看向韓亭熙。
他身後是繁星和流火，世界樹美麗的枝椏點綴在他身後寂靜的宇宙中。
韓亭熙看到他用一種柔和又讓人沉溺的眼神，看向自己，對自己說：“可以和我跳舞嗎？
“我的——”
耳畔的聲音低沉而沉緩，是拉奏的大提琴的華麗曲調，漸漸化做一種嗡鳴，響徹耳畔。
“——男主角。”
歡呼聲和裙擺衣物的不經意間觸碰，空氣中香氣四溢，混雜著使人興奮的熱氣。
韓亭熙看著褚澤在光影明滅中顯得格外深情的眉眼，揚起了嘴角。
將手遞給了褚澤，然後被緊緊握住。
心臟的跳動和血液的蒸騰，好像透過薄薄的肌膚，形成了親密無間的循環交流。
人們摩肩擦踵，腳步之間互相躲避，又在短短一個對視的眼神中，默契交換舞伴。
但他們沒有如此。
他們始終交握著雙手，舞步半男不女，但心卻是沸騰的。
他們從擁擠的人群，慢慢到略顯清冷的角落。
背靠著冰冷粗糲的牆壁，被熱烈熏騰的頭腦，也緩緩沉靜了下來。
風帶了空氣中食物和鮮花的香氣。
熏得人頭腦沉淪。
在如星般璀璨的眼瞳中，在異國他鄉，這片世界樹的藍色土地上，映襯著滿天星鬥，褚澤輕輕吻住了韓亭熙柔軟的嘴唇。
輾轉廝磨。
舌尖輕輕的觸碰後，不可遏製地勾纏，直至喉結微滾，吞咽下喘息和對方的汁液。
呼吸交錯，滾燙的皮膚年輕熾熱。
手撩起單薄的衣衫，觸碰到肌膚。
彼此緊緊相貼，唇齒似乎沒有一刻停止接觸。
水聲和喘息，慢慢充斥這片寂靜的角落。
而紅色的，漂亮的男主角，是褚澤今夜見過最美的風景。
讓他胸腔震顫，轟鳴乍響。
*
晶藍色的樹冠之下，交織縱橫的樹乾，在這個世界樹能量潮汐最劇烈的時刻，如同有著靈性一樣，慢慢從天際垂落，能夠讓人攀爬到這些枝乾之上，坐在巨大的葉片裡。
藍光皎皎，如匹練傾瀉，在喧囂的熱鬨中，落在一枚巨大葉片的人影上。
他垂著條腿，另一條腿支在另一側，手臂懶散搭在膝蓋上。
小拇指勾著酒壺柄，一滴滴未喝乾的酒液順著壺嘴滴落。
微風拂過，他的頭發向後飄遙招展，露出一張驚豔至極，讓人分不出性彆的臉。
眼眸冷冽，似乎這熱鬨的節日，也無法融化眸底的寒冰。
他垂著眸，看向下方。
兩個小家夥正親得難舍難分。
——好像似曾相識。
他回憶了一下。
似乎在倒下之前，他曾見過這兩張在人群中也格外優越的麵容。
啊。
他抬起手腕，張開嘴，將零星的幾滴酒液甩進嘴裡。
是那兩個資質出眾的小家夥。
也許是他手腕用力過猛，甩出來的酒液，大部分順著壺嘴，從天上落下去。
他目光追隨著沒喝到嘴裡的酒。
冰冷肅殺的麵容，若有若無，露出了一絲遺憾。
然後垂下的目光，被兩道灼熱又尷尬的視線鎖定了。
他沉默回視。
後知後覺，察覺到他這樣偷窺兩人接吻，好像不太道德。
韓亭熙心理又湧現了熟悉的尷尬。
他和褚澤，如果不是被酒水淋頭，估計就這麼一直不會發現暗中的窺視。
他恍惚覺得呼吸有點困難了。
抬手迅速捂住眼睛，韓亭熙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下。
不就是接吻被全程圍觀……
他還有小視頻在網上呢！！！
他麵色冷靜地抬頭。
隻有微紅的耳朵，遲遲褪不下鮮紅的顏色。
“你們……要去洛塔利亞爾？”
褚澤冷靜擦乾兩人唇上的水跡，還沒等想清楚藍已經偷看了多久，就聽到藍旖旎的聲線，從上方傳來。
藍搖了搖酒壺，確定裡麵一滴也沒有了，於是隨意扔到了身後。
“是。”
褚澤言簡意賅。
他緩緩思索，藍是什麼意思。
他不得不多想。
畢竟，麵前的人，不是身份未知的“神選者”，而是未來的起義軍領袖，報死鳥，藍。
藍半晌沒有說話。
他微斂著眸，從懷中拿出一枚琥珀，其中藏著一隻色彩斑斕的美麗甲蟲。
真巧。
藍忍不住心想。
於是他在沉默中開口：“可以請求你們幫我做一件事嗎？”
“什麼事情？”
褚澤不欲多事，他很想拒絕。
似乎看出了他的態度。
藍輕輕一笑。
“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隻是幫我帶個東西，告訴一個人我還活著。”
褚澤微微蹙著眉，思考拒絕的後果。
——他們作為異國來客，沾染上藍這個麻煩身份所帶來的事情，不管危險與否，都有可能對他們造成影響。
這次出國，他們的最初目的，也僅僅是遊玩而已。
“那個人會支付給你們報酬。”
藍撩起眼皮，掃過褚澤：“我看到了你身上濃重的厄運……”
話音剛落，褚澤和韓亭熙猛然抬頭。
藍還在繼續道：“我看不清那是什麼，但你們將東西帶到之後，那個人可以為你們製作阻隔災厄的物品。”
“可以，你讓我們做什麼？”
韓亭熙握緊了褚澤的手，抬眼看向藍。
藍很久又沒有說話。
他拇指反複摩挲著琥珀光滑的表麵，指甲輕輕敲擊甲蟲的位置。
他被長長的睫毛壓低的眼瞳裡，不為人知的，靜靜流過一絲清淺的柔和。
琥珀被從高空拋下。
細碎的光芒在空中閃爍。
韓亭熙抬起手，空間之力出現，將那枚琥珀穩穩握在了手中。
“洛塔利亞爾共和國，主星區，首都星，三區，蘭塔酒館，找到名叫‘金絲鼠’的人，對他說‘野狗當學會撕咬’……”
他說了一長串信息，褚澤牢牢記在了心裡。
同時，他心底又掀起了一絲波瀾。
他按了按指節，垂眸看著自己左手背。
——他不能放棄任何希望。
來日方長
第78章
褚澤和韓亭熙行走在如流水的人群中。
熙熙攘攘, 摩肩擦踵。
入目之間，是一片熱鬨的節日氣象。
藍和他們的對話好像還清晰響在耳徹。
巨大的枝蔓上下，對峙般交談的三人。
“你不擔心我們臨陣退縮？”
褚澤在藍說完信息後, 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聲音低沉冷清：“畢竟你的身份不詳, 獲救後也不敢親自回去，反而讓素不相識的人拿著信物……”
涼如水的晶藍光芒拂過藍如人偶般精致絕倫的麵孔。
他的眼瞳冰涼, 但一眼望去, 卻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剔透美麗。
藍平靜而通透地看著褚澤, 意有所指般道：“你的厄運不會讓你退縮的。”
他身體微微向前，似乎透過了褚澤的皮囊，看見了橫亙在他頭頂的陰雲。
“我的目光從未出錯。”
按照眠樹之地的時間來算，這裡已經是晚上。
晚間的, 混雜著各種味道的風川流在人與人的間隙中。
一顆顆微晶藍芒從天空墜落, 穿透一切阻隔。
韓亭熙低下頭。
看著晶藍色不留痕跡從琥珀上麵消失。
掌心上那枚古老悠久的石頭，純粹剔透，是曆經歲月的美麗產物。
其中那隻彩色的甲蟲，安靜停泊。
好像顛簸時光, 無數風霜之前, 它也如此即將振翅而飛, 甲殼斑斕, 承載著陽光。
這枚琥珀，應是被人悉心珍藏的珍貴之物。
韓亭熙低眸看了一會兒, 然後將它收起。
“他的身份,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他是洛塔利亞爾人——”
他和褚澤並肩，行走在街道邊緣, 避開喧囂的人群，低聲交流。
“我們可能會卷入未知的危險，”
褚澤頓了頓，抬起頭看向天空。
此時那些美麗的枝椏之上，已經無法分辨藍在哪裡。
“他現在不敢回國，我們一旦暴露出和他的關係，可能會招來麻煩。”
他難得猶豫了一下。
如藍所說，這是他個人的命運，或者說，厄運。
他的莽撞，他過於自信地觸碰到這枚碧綠寶石之時，他就應該自己承擔命運的後果。
褚澤抬眸，卻看到了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
無畏、堅定，如同琉璃。
是如韓亭熙本人一般的純粹和堅韌。
褚澤指尖微顫，慢慢拂過韓亭熙的眼角，順著白皙的肌膚，握住他尖削的頜骨。
手指之下，是溫熱的肌膚。
“怎麼了？”
韓亭熙眨了眨眼，眼眸中一如既往的親昵和信賴。
褚澤神色柔和，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輕笑著說：“沒什麼。”
他沒有再說彆的話。
因為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將手移開，轉而捏住了韓亭熙的後頸，聲音從韓亭熙耳畔傳來：
“節日還在繼續，但我們明天就走了。”
天際恍如天火不斷墜落，將世間染成通透明亮的能量流星群。
注視著這片瑰麗的景致，韓亭熙將身體往後靠，讓褚澤的手臂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語氣輕快：“你怎麼這麼傷春悲秋的……”
韓亭熙主動握住褚澤的左手，慢慢將他的手套摘了下來，露出手背上和血肉完全融合，好像是自然從褚澤身體上生長出來的碧綠寶石。
他指尖觸碰寶石被體溫捂熱的表麵。
長長的睫毛垂下，然後又如同振翅的蝴蝶翩然張開，韓亭熙對著褚澤，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
“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褚澤慢慢咀嚼這個詞語，輕輕笑了。
是的，來日方長。
*
傻蛋被扔給那位任勞任怨的異能者之後，鬱鬱寡歡。
它可是最聰明，最機靈，最受艾薇兒喜愛的小機器人！
可是爸爸們拋棄了他，艾薇兒和一個羊毛卷一起一直跳舞。
隻有它，孤零零坐在地麵上，被這個無趣的異能者看著，哪裡都不讓去。
它哼唧了一聲。
紅色的電子眼，帶著萬分的不滿，瞪了瞪旁邊的異能者。
但那人依舊麵容嚴肅，眼神在人群中穿梭，精神力隔著幾十米綴在褚澤身後。
“壞人！壞人！”
傻蛋又哼了一聲，用腦袋去撞這個異能者。
“你比爸爸……比宇宙海盜還要壞！”
金屬腦袋裡麵的零件好像被撞得略微錯位。
它搖了搖腦袋，總覺得莫名其妙撞出了什麼奇怪的畫麵。
畫麵破碎不堪，充滿著藍綠色的數據流，在傻蛋的電子眼中一閃而過。
它暈暈乎乎地向後退，啪嗒一聲，坐在了地麵上。
它簡單的思維似乎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傻蛋迷迷糊糊抬起頭，看向空中交錯美麗的世界樹的枝乾。
如有生命般移動的枝乾之上，一片巨大葉子從頭頂飄過。
迎風飄揚的微長頭發，暴露出一張無比精致美麗的麵容。
他懶散地垂著一條腿，坐在葉片邊緣，目光隨意飄落在地麵上。
他和一隻小小的機器人短暫的對視，然後又移開視線，漫不經心地拿起新的酒壺灌了一口。
小機器人愣愣看著他，又看著藍慢慢隨著枝乾離去。
眼前的數據瘋狂刷新，智能中心反複發出尖叫：“警告！警告！能量溢出！警告！”
紛繁的數據流飛速流竄，無數片段瘋狂閃爍。
小機器人凝固僵硬在原地。
它訥訥的，無知無覺，用電子音一遍遍重複——
“藍，藍，藍……”
*
傻蛋——
傻蛋！
熟悉的聲音從不知名的地方，四麵八方傳來。
傻蛋遲鈍地想，爸爸們終於來找我啦。
但片刻後，他又感覺到了一種疲憊。
那是一種，好像深入骨髓的疲倦。
無形的力度反複翻攪它的控製中心，好像一種迫切的暗示，讓它立刻陷入無休止的休眠。
——小機器人才不會疲憊呢！
他憤憤掙紮。
我可是最厲害的小機器人！
終於，在一股熟悉的能量，湧入他的控製中心時。
被威脅“恢複出廠設置”的噩夢，讓他驟然驚醒。
“傻蛋！”
韓亭熙的聲線穿進了小機器人的接收裝置。
它迷迷糊糊，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褚澤鋒利俊美的麵容，近在眼前。
他神色沉凝，似乎在進行某種思考。
褚澤用精神力探知小機器人的控製中心，想要再一次試試尋找它突然失靈的原因。
但剛剛進去尋找沒多久。
原本安安靜靜躺著的傻蛋突然一個激靈，原地蹦了起來。
然後十分熟練地抱住他的大腿，嚶嚶哭喊：“爸爸爸爸，傻蛋醒了！”
聲音垂淚，聲聲好似泣血，蘊含著無數的委屈。
褚澤：“……你先起來。”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反思了一下，以後是不是不要總是拿恢複出廠設置嚇唬它。
傻蛋這才老實地坐回去。
韓亭熙摸了摸它亮粉色的腦袋，用指節彈了一下道：“我還以為你變成一堆廢金屬了。”
傻蛋伸出小手捂住腦袋。
“傻蛋，你失去意識長達十個宇宙時。”艾薇兒穿著白大褂，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拿著一本筆記。
傻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處在了星艦之上。
透過觀光舷窗，能看到幽寂的宇宙，以及不斷隨著星艦前行，而擦肩而過的隕石和星球。
“但經過檢測，你的智能板塊以及身體零件，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艾薇兒饒有興致地提問，“所以，你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麼？”
她想著那名監督褚澤的異能者的描述，接著補充道：“或者說，你看到了什麼？”
褚澤不發一言，隻是挑了挑眉，目光從艾薇兒蘊藏探尋之色的眉宇間滑過。
然後對著韓亭熙眨眨眼。
韓亭熙摸了摸亮粉色的金屬腦袋，他其實心中也慢慢泛起了疑惑。
——這種疑惑，應該與褚澤和艾薇兒相同。
畢竟，傻蛋真的太特彆了。
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聽說過有什麼仿生機器人，在智能模塊以及零件完好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失去意識。
或許有，但絕對稀少，以至於他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方麵的信息。
傻蛋敲了敲自己的金屬腦袋，清脆的金屬音從敲擊點響起。
它隱隱約約有個印象，但卻完全忘了自己究竟為什麼會暈倒。
它猶豫著，努力回憶了一會兒，用電子童音說：“我看到了好漂亮的人。”
看著艾薇兒輕輕皺起的眉頭，它立刻強調：“真的是好漂亮好漂亮！比爸爸還漂亮！”
韓亭熙看著傻蛋指出來的手指，他拳頭握緊又鬆開，最終慢慢把這隻機械手推了回去。
麵無表情：“我不漂亮。”
褚澤忍不住笑出聲。
看到韓亭熙擰著眉瞪自己，他才拍了拍傻蛋的腦袋，道：“我知道了。”
在韓亭熙和艾薇兒的凝視下，他整理了一下思緒。
“是藍。”
“藍？”艾薇兒愣了一下。
她沉思片刻，將傻蛋翻了一麵，看到那一串洛塔利亞爾共和國出廠的編號後，輕輕點了點頭。
“之前你們說，藍是洛塔利亞爾人，而他男生女相，符合傻蛋所說的信息——比亭熙還要漂亮。”
艾薇兒眉卻越擰越深，她眼眸中神色深沉。
洛塔利亞爾共和國……
如此智能的機器人，以及受傷墜落，不能歸國的藍。
這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注射芯片
第79章
冰冷的舷窗下, 坐著神色放鬆的褚澤、韓亭熙和艾薇兒。
傻蛋失去意識的事情，終於解決。
但其中蘊含的疑惑，反而讓傻蛋身上的迷霧更撲朔迷離。
小機器人的小腦袋瓜, 是想不清楚太複雜的事情的。
它依舊追著艾薇兒跑來跑去, 偶爾被撞倒後, “嗨呀”一聲，尖叫著“敵襲！”, 然後再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繼續歡快的自娛自樂。
而艾薇兒沒事就把傻蛋抱過來，研究研究它身上的控製模塊等, 但得出的結果無法讓人滿意。
——僅從外表和傻蛋的構成來講，它的一切表現，都與艾薇兒所期待的不同。
組成它身軀金屬，在七年後, 已經不再擁有曾經高昂的價格。
它控製模塊中的算法, 儘管依舊複雜，但艾薇兒第一次查看，就發現了這些算法無法組成一個真正生命所具有的一切。
包括情感。
她直覺這其中蘊含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甚至有可能，與洛塔利亞爾大量的智能機器人產出有關。
筆尖在白紙上落下, 接觸的地方, 漸漸洇出一個擴散開的墨痕。
她看著自己寫下的筆記, 緩緩抿緊了唇。
還要不要繼續探索下去？
她沉思著, 許久沒有再提筆寫下去。
星艦一個細微的顛簸，讓她收回了思緒。
她抬起目光, 越過褚澤和韓亭熙的麵孔, 看向外界。
肉眼可見，在經曆一次次躍遷之後, 他們來到了一個遠比這片荒蕪星域璀璨的宇宙。
遠處繁星閃爍，似乎在宇宙中凝聚成了河流。
一座巨大無比的燈塔，在他們視角的九點鐘方向矗立。
他們所處的生物環境沒有變化，但是視角卻在慢慢顛倒。
漸漸能夠輕鬆將燈塔的輪廓看在眼中。
星艦緩緩減速，在燈塔璀璨的光芒下，駛入了一個鋼鐵的航道。
此時，他們可以聽到鋼鐵摩擦星艦表麵，而產生的劇烈聲響了。
這裡已經有了空氣。
艦長的聲音出現在了空間裡。
“所有乘客請注意，已經進入洛塔利亞爾共和國邊界，星艦將在大約五分鐘後，停泊在港口……”
韓亭熙動了動手指，將幾人的耳朵附近的空氣抽得稀薄，讓外界的聲音變小了不少。
然後他充滿了興味地打量著舷窗之外的景觀。
明亮的燈光從航道頂部灑下，上方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個鉤索垂下，隨著“哢嗒”一聲，扣在星艦上方。
如艦長所說，大概五分鐘之後，星艦被鉤索推動著，調轉方向向上，然後出現在了一個巨大、望不到邊的室內。
好像一個鋼鐵和科技鑄構的星球。
穹頂之上，極高的地方，那裡也是銀白色金屬。
褚澤縱目遠眺，看到這裡有不少星艦被緩緩送入蜂巢一樣的房間。
然後其中的人，再通過電梯走出來，再被送出這裡。
“與耀銀帝國倒是很不一樣。”
韓亭熙站起身，神了個懶腰。
耀銀帝國星艦，都是被統一放置在停泊港口，然後在需要用的時候，送入太空停機坪，之後人們再從這裡登上星艦。
但洛塔利亞爾，少了太空停機坪這個環節。
星艦也不會統一存放。
倒是和坐飛機是差不多的流程。
星艦平穩停了下來。
他們在乘務以及智能機器的帶領下，走出了星艦。
褚澤輕輕吸了口這裡的空氣。
下意識分析其中的信息。
與銀星的空氣組成略有不同，但無害安全。
重力信息有細微的變動，不過也符合人類的生存標準。
他們作為代表的耀銀帝國，久違的一艘乘坐跨國星艦而來的外國人，在來到這裡之前，就向大使館以及洛塔利亞爾官方發出了信息。
他們下了星艦，就看到了等候許久的接待者。
為首是一名男性。
他袖口的火焰紋路，以及胸前的國徽，代表了他的身份。
耀銀帝國駐外大使。
他左邊落後半步的，則是一名容貌整齊，眼神沉靜，一身儒雅氣質的瘦弱男子。
韓亭熙看到這人，第一時間就覺得，這名男子和他的老師盧敬瑜，有著若有若無相似的氣質。
他回憶了一下艾薇兒給他們閱讀的資料。
這個人應該是洛塔利亞爾最高研究員中的一員。
分析了一下他的職位，結合洛塔利亞爾共和國的晉升方式。
韓亭熙合理推測，這個人的科研能力應該很強。
思考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們跟著艾薇兒走到了駐外大使的身前。
在艾薇兒和他短暫握手寒暄之後，旁邊那名男子適時開口：“歡迎來到洛塔利亞爾共和國。”
他側開一步，讓出身後穿著和他類似服飾的人。
“在正式進入我國之前，還請各位先進行芯片注射。”
芯片注射？
褚澤凝了凝眉，目光看向他身後的人。
又從那人身上滑下去，直到他手上拎著的手提箱，透明的材質，讓人能夠看到其中數量繁多的注射藥盒。
艾薇兒也怔了一下。
她看向駐外大使，麵露疑惑。
在如今宇宙，國家與國家之間，橫跨如沙般數量的星球。
彼此之間，如非必要，實則很少交流往來。
耀銀帝國到洛塔利亞爾的人，除了商人、政客以及異能者，普通人很少前往他國遊玩。
所以對於洛塔利亞爾的信息，大部分人是知之甚少的。
但艾薇兒的身份，足以讓她了解普通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儘管如此——
她看著那些注射藥盒，眉緊緊擰在了一起。
她沉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她從未聽說過，來到洛塔利亞爾共和國，要注射芯片。
那名男子，依舊不急不緩，氣質沉穩，帶著溫和的笑容道：“奧古斯塔小姐，很抱歉對您的冒犯，但這是在恰好五天之前編入我國法律的必須事情。”
“所有進入洛塔利亞爾共和國境內的人，都需要按照國籍注射永久或者臨時芯片，以便我國進行管束。”
五天之前。
倒是解釋了為什麼艾薇兒有所不知。
但此刻，所有來自耀銀帝國的人，已經臉上露出了防備和警惕。
向自身體內注射芯片，就等同於將自己身體的一切信息公諸於眾。
這對於尊重人權的耀銀帝國人來講，實在難以接受。
“這是臨時芯片，”駐外大使緩緩開口，他向艾薇兒點點頭，“這枚芯片隻會對外國人進行簡單的行為監督，不涉及身體訊息。”
“是這樣的，卡列夫大使。”
男子聲音輕柔：“在你們離境之後，海關的工作人員會為你們剔除芯片。”
褚澤神色冷淡，從這名男子身上，他看不到芯片的痕跡。
他又將目光看向駐外大使。
那人身材壯碩，麵容沉穩，渾身上下的能量湧動，讓人意識到他的能量等級至少在三階以上。
褚澤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腕部。
那裡湧動著信息流。
如同曾經在藍身上見過的，但遠沒有藍後腦那裡的信息複雜。
——原來藍後腦上的是芯片。
他突然似有所覺，看向了身旁的韓亭熙。
此刻麵色不佳，漂亮的麵孔上多出一分淩厲。
韓亭熙的心情，看上去差極了。
大概每一個異能者，都不希望被窺探到身體的信息。
但他最終鼻腔用力哼出一股氣，腳掌蹭了下地麵，忍住沒有上去給洛塔利亞爾人一拳。
艾薇兒沉默了一會兒。
吩咐道：“排隊，一個一個注射。”
同時，她揚起眉角，目光淩厲如刀劍：“丘璉先生，如果注射芯片造成了任何問題，耀銀帝國將會對此追責。”
丘璉笑容不變，含笑點頭：“這是自然，我們不會因為一枚小小的芯片，就破壞兩國的邦交。”
注射器的針頭細長，暴露在空氣中時，閃過一絲銀色的鋒芒。
它推開皮肉，將芯片注射進身體內。
最終在手腕部位形成總樞紐。
褚澤閉目感受了一下。
因為【原初】的特殊性，他可以輕鬆捕獲在身體內流動的芯片粒子，然後將其囚禁在身體的某個部位，然後用精神力隔絕它向外傳遞信息。
細微嘗試了一下，他心頭微鬆。
然後他目光掃過在場的幾位強大的異能者，想要與韓亭熙交流的聲音，沒等發出就消失在喉間。
他和韓亭熙的空間異能，很難瞞住四階以上的異能者。
當最後一名隨行人員注射完畢，丘璉禮貌對著耀銀帝國方比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奧古斯塔小姐，現在帶你們前往住所，休整一番之後，我們的宴會就可以開始了。”
一行人走過貴賓通道之後，儘頭是一個早已打開的小型蟲洞。
蟲洞幽深，無儘的黑暗中，透著錯覺般的光華。
褚澤已經曆過數次蟲洞穿梭，此時倒是有些熟悉了那詭異的感覺。
當從蟲洞躍出，入目的景色，倒是和耀銀帝國的一般行星沒什麼區彆。
他們被安置在了大使館附近的莊園。
前方是繁花樹木和蜿蜒溪流，幽靜小路交錯，最後儘頭在筆直的白石路上，直通向幾座漂亮精致的房屋。
這裡就是褚澤等人所居住的地方。
建築風格仿照了耀銀帝國的傳統，讓所有人升起一種親切感，勉強消解了一部分對於植入芯片的惱火。
褚澤和韓亭熙的行李都放在了折疊空間中，他們和艾薇兒一起在正中央的房屋內入住。
他們住在三層，艾薇兒住在二層。
一層是會客廳、觀影室和模擬室等。
推開房門，褚澤用精神力寸寸掃過每一個角落。
確認隱私性得到保障後，他坐在了地毯之上，無聲向韓亭熙伸出了手。
“嗯？”
韓亭熙歪了歪頭，坐在了褚澤對麵。
他支著頭，將手遞給了褚澤。
指甲修剪得整齊乾淨，指節處透著淡淡的粉紅，漂亮的手被握在了另一隻修長的手掌中。
精神力毫無滯澀地探入了韓亭熙的身體。
韓亭熙在輕微皺眉之後，將最後一點抵抗的本能壓製下去。
褚澤能夠透過韓亭熙的身體，看清他體內的芯片。
但這不夠。
他要最清晰、最精密的信息。
他必須確認芯片對於韓亭熙的影響，然後充分了解韓亭熙體內的這枚芯片，以至於在需要的時候，能夠立刻將這枚芯片剝離。
完美
第80章
簡單的收拾整理之後, 艾薇兒穿著如魚尾般精致的禮服，去參加了宴會。
宴會舉辦在大使館西南方向的宴會廳內舉辦。
悠揚的禮樂嫋嫋而來，隨風送入耳際。
褚澤和韓亭熙避開護衛在大使館周圍的警衛, 穿過白石路, 進入了外麵的街道上。
然後穿梭大街小巷, 從中心區域走出，在一個背街的飲品屋內要了個隔間坐下。
隔間位置隱蔽性良好, 屋內飾品簡單自然, 在細節之處能看到設計的精巧。
他們此時所在的行政區，處於洛塔利亞爾共和國主星區的政治中心, 是首都星的中心區域，被操控整個國家的智腦，極為簡略地命名為“一區”。
褚澤用終端連接上洛塔利亞爾共和國的網絡，調出一份洛塔利亞爾的民用地圖。
立體星海在空中投射而出, 是與耀銀帝國完全不同的立體輪廓。
在鎖定了首都星之後, 視野中的星辰飛速退去，跨越光年，最終空氣中僅存在了一枚安靜懸浮的行星。
這顆行星體積很小，整體呈規律的海藍色。
整個首都星平展開的地圖之上, 隻具有一整塊大陸, 大約隻有銀星土地的一半大小。
這片大陸的周圍都是海洋, 在大陸上方被不規則劃分為十二個區域。
藍所提及的三區, 位於一區的東北方向。
從地圖上看，從一區前往三區, 要跨過五、七兩個區域。
褚澤在星網上搜索了一下有關三區的信息。
無數資料在刷新之後出現。
目光挪到這些資料之上, 褚澤篩選了一番，勉強挑出幾分還算有用的。
【首都星風物誌·三區】【三區旅遊觀光手冊】【研究院從三區撤走之後對三區經濟的影響】……
他傳給韓亭熙一份, 兩個人挨個看了一遍。
有關餐飲的信息不少，但他們翻來覆去，沒看到和“蘭塔酒館”有關的消息。
“是地圖的問題？”
韓亭熙擰眉道：“但不應該……”
在如今這個時代，衛星連你在家門口逗狗都能第一時間同步上傳到地圖上。
褚澤思量片刻：“沒有出現，正說明了它的隱秘性。信息不應該出現錯誤，所以沒有出現在地圖之上，應該是是有意隱藏的緣故。”
“地圖和書籍上沒有記錄，那在類似論壇的這種地方，會不會有？”
韓亭熙靈光一閃，想起來了什麼。
他和褚澤一直不算高調，在曙光大學按部就班學習和訓練，都能被論壇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扒出了一大堆私人信息，就連各自的家庭情況都被查閱的差不多。
所以，隻要他們熟悉一下洛塔利亞爾這裡的星網，找到相關的論壇，他們說不定就能透過隻言片語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韓亭熙立刻熟門熟路查詢洛塔利亞爾用於交流的軟件。
這時。
清脆的鈴聲響了一下。
褚澤按了一下桌子邊沿的按鈕，隔音木質的門向兩側滑開，露出了一個麵容甜美的少女。
她眼睛彎起，眼下的臥蠶隨著笑容浮起，嘴角如同標尺一樣，展開一個弧度恰好的笑容。
聲音也如同成千上百次演練過而形成的，最親切的聲線：“二位先生，你們的兩杯飲品以及小食。”
她將東西一樣樣擺上餐桌。
動作輕快迅速，姿態得體自如。
纖細的手臂骨肉勻停，及膝的裙擺在空中劃出恰到好處的美妙弧度。
褚澤將她緩緩打量了一番，目光凝在她後腦的位置。
那裡的芯片，表層信息和藍的不同。
材質上就略有區彆。
大概是這道新的律法頒布，讓洛塔利亞爾人統一更換了新的芯片的緣故，而藍離開洛塔利亞爾的時候，他後腦的芯片仍是舊版。
在少女將第二杯飲品從托盤輕輕端起之時，還未來得及放下，外界突然就響起一聲轟鳴。
聲音在剛出現的瞬間無比巨大，讓所有聽到的人，都陷入短暫的耳鳴之中。
但下一秒，就戛然而止。
隻有震動從一區中心的位置傳來，震感讓屋內都開始緩緩顫抖。
褚澤和韓亭熙坐姿不變，伸手穩穩控製住了桌子。
同時空間之力出現，讓搖搖晃晃的少女也穩住了身形。
隻不過那沒人注意的飲品，已經隨著抖動，灑滿了少女的前襟。
褚澤精神力蔓延。
看到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凝固在中心區域的上空。
但空氣中熱浪不明顯，能量已經在爆炸的瞬間被收束起來。
是襲擊？
褚澤看向爆炸的方位，不是從大使館方向傳出來。
“抱歉先生。”
少女的聲音打斷了褚澤的思考，她似乎對外界的爆炸熟視無睹，微笑著道歉：“我會重新將新的飲品送來。”
她的唇角翹起，隻不過眉毛稍稍垂下，多了一分不多不少的歉意，讓人見到，也能看到她的懊惱。
她的笑容像是黏在了臉上一樣，透露著違和。
——奇怪。
這是褚澤和韓亭熙的第一感覺。
她欠身道歉，然後如同每一步都測量好了一般走出這裡。
目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褚澤看向眼前一道道看上去品相美麗精致的食物。
他吃了一口後，道：“完美。”
“什麼？”
韓亭熙挖著另一杯完好的飲品上麵浮著的奶油，含著勺子含糊問。
褚澤拉過他的手，挖了勺奶油。
舌尖微卷，吃了一口。
濃鬱的奶香充斥口鼻之間，他將韓亭熙的手放了回去，看著他微紅的耳朵輕聲道：“我一直在打量四周。”
“從我們離開中心區域開始，進入這些不屬於政治中心的人生活的地方……有一些東西突然就變了。”
褚澤一邊說，一邊用精神力將二人身體內的芯片與外界隔離。
“從芯片開始。”
韓亭熙看著手裡的勺子，盯著看了一會兒之後，慢慢咬住。
他半低著頭，睫毛在眼底灑下一片鉛影。
“從芯片開始？”
他回憶了一下。
*
他和褚澤走在路邊，與行人擦肩而過。
少女握著大人的手。
滿目嬌憨。
但在側過頭的時候，不經意露出了一絲怯怯。
兩個行色匆匆，麵容急切的人，低著頭突然相撞。
倒地之後，垂下的眼睛怒火一閃而過。
卻在抬起頭的下一秒，變成和氣的笑容。
一幕幕場景轉換，一張張麵孔從腦海中閃過。
韓亭熙挖了一勺奶油，連同藏在奶油下麵的冰沙和果肉，慢慢送進嘴裡。
清爽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綻放，他眯了眯眼，咬著勺子說：
“每個人的表現，就像一個個完美的假人。
“尤其在和人相處的時候。”
他頓了頓，疑惑道：“但，你說的從芯片開始，是什麼意思？”
韓亭熙感受著身體內屬於褚澤的精神力，被冒犯的感覺分外明顯。
但也許是時間太久，他竟有了幾分適應。
鈴聲又一次響起。
少女麵帶微笑欠身放好飲品，端起托盤款款而去。
褚澤手指虛虛指向她的背影，在門合上之後，點了點她後腦的部位：“她的芯片總樞紐和我們不同，在後腦的部位。大腦是人最重要的器官，我們的思維、情緒、智慧都由此而來，再由誕生的靈魂複製這一切。”
他的眼瞳深邃如幽深的宇宙，其中蘊藏著瑰麗的神秘和星海，褚澤手背指骨支著下巴，食指掃過頜骨，神色中有一絲莫測，他接著說：
“我們的總樞紐在手腕，這代表著芯片無法直觀捕捉我們的任何思維；而洛塔利亞爾的公民不同，他們的所有思想都逃不開這枚芯片的感測。”
勺子觸碰杯底，擱置出清脆一聲。
韓亭熙用紙巾擦了擦嘴角。
“你的意思是，他們的一舉一動，洛塔利亞爾所有人的任何想法，任何思維，都在那個智腦的監測下？”
“所有人？”
褚澤笑著搖頭：“我們之前曾閱讀過洛塔利亞爾的資料，上麵寫著，洛塔利亞爾共和國所有公民的生產生活、學習教育等一切，都由智腦操控……但在這個國度之內，還有智腦之上的權力，他們具有唯一對智腦問詢和更新的能力——”
“——中心研究所。”
韓亭熙和褚澤同時開口道。
褚澤繼續說：“我能夠看見，所有身份為中心研究所研究員的人，身上並沒有芯片的痕跡。”
他撩起眼皮，話鋒一轉：“在這個國家，似乎沒有犯罪存在。”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都用最平和的方式妥善的解決。
“一個很美好的國度，不是嗎？”
韓亭熙沒有回答。
他默默吃著桌上的食物，每一道都非常美味，就好像將所有的食材和配料都搭配到了完美的程度。
又是“完美”。
他最終放下了餐具。
透過牆壁和空間，他似乎看見了中心研究所的人，在宴會中與人起舞。
也看到了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上，和氣又美好的社會風景。
“原來是這樣。”
韓亭熙垂著眸，撥弄著桌子上的擺設，“原來關老頭是這個意思。”
——與我們的人生信條和價值取向截然相反。
“這個國家，真沒意思。”
他神色懨懨。
漂亮的麵孔，此刻充滿了壓抑之後的不悅，眉宇間沉沉，是一種被拘束、被遏製，卻不能有任何反抗和發作的厭煩。
褚澤走到他身邊，站在韓亭熙身側。
他揉了揉韓亭熙柔軟的頭發，將毛茸茸的腦袋扣在了自己的腰間。
兩個人的體溫帶來異國他鄉，彼此唯一熟悉的氣味。
韓亭熙在褚澤腹部蹭了蹭，像一隻小野獸，在用力留下自己的氣味。
半晌，他抬起蹭紅了的眼角，看著褚澤：“什麼時候去三區？解決完事情，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他頓了頓，低聲說：“帝國其實還不錯的。”
褚澤手搭在他白皙的後頸，指尖如彈奏鋼琴一樣順序敲擊。
他想了想，答道：“明天。”
“我們今晚要在星網上搜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