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沒有抬頭,仍舊算著手中的數據,道:“總共詢問了一百戶人家,初步來看,情況很不樂觀,不說和泉州府比,和邵武比起來也是大大不如。”
蘇聖平笑了一聲,道:“泉州府的商貿發達,不具有代表性,邵武因為靠近泉州和福州,情況也還好,江西東南部這邊就難了。過兩天才會進入浙西,到時就由許文斌他們那一組進行調查,你們也可以趁機整理一下,書寫情況報告。等皖南也統計好了,我們四個組再比較一下,再商量一下總的報告怎麼寫。”
雖然路上還有任務,不過正是有事可做,一路上反倒不會無聊。通行浙西用了八天時間,許文斌一組依樣畫葫蘆調查情況,搜集了有兩百戶人家的信息。進了皖南之後,由張文昌一組負責調查,搜集了一百五十戶人家的信息。
此時,離從泉州出發,已經一月有餘,馬上就要進入江寧境內。但最終看到各組的情報報告後,路途的艱辛比不上眾人心中的沉重。昨日,特意吃過午飯就打尖,為的就是彙總一下一路上搜集到的信息。隨著周舟、許文斌、張文昌的報告,大家越聽心中越加沉重,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就是農民的生活實在太苦。
先是周舟報告,“贛東統計農民一百戶,平均每戶丁口五人,每戶平均自有田兩畝,另平均租田六畝,畝均年產一石二,每年官稅兩成,佃租四成。自有田每年收約一石九,租種田地收成兩石九。平均每戶全年收成有約四石八。家裡的收入來源仍舊主要是打零工,不過打零工的機會很少,每戶每年的收入約三兩銀子。另有勞役和雜稅不等。”
周舟說完,許文斌接著道:“浙西統計農民兩百戶,平均每戶丁口七人,每戶平均自有田畝三畝,另平均租田八畝,畝均年產一石三,每年官稅兩成,佃租竟高達五成。自有田每年收約三石一。租種田地收成三石一。平均每戶全年收成有約六石二。家裡的收入來源同樣是打零工,每年的收入約五兩銀子。另有勞役和雜稅不等。”
最後張文昌拿起寫好的報告,道:“皖南統計農民一百五十戶,平均每戶丁口八人,每戶平均自有田畝三畝,另平均租田九畝,畝均年產一石三,每年官稅兩成,佃租五成。自有田每年收約三石一。租種田地收成三石五。平均每戶全年收成有約六石六。家裡的收入來源主要是其他農業生產,諸如養雞養鴨等等,每年的收入約六兩銀子。另有勞役和雜稅不等。”
聽完張文昌的報告,大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還是蘇聖平開口打破平靜,道:“問題相當嚴重,我們一路走來,途徑的還是相對繁榮的村鎮,其他偏遠的地方可能會更加嚴重。尤其是那些租田比自有田畝多太多的地方,這是不公平不合理的。我認為,儘管我們收集的數據不一定完全準確,但和實際情況相差不會太多,這是通過大量調查得出的實際數據,具有很強的代表性。我們這次調查不能隻是一次調查,接下來我準備和周舟、許文斌、張文昌三人彙總分析一下大家調查的數據,再有兩天就要進江寧城了,這兩天大家也都思考一下這些數據反映出來的問題,比如為何泉州與其他地區的租田情況差彆那麼大?為何贛東、浙西、皖南等地自有田地和租田的差距那麼大?為何泉州府農民收入和其他地方差距那麼大?當然,發現了問題,就要思考對策,正所謂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我們一起開動腦筋多想想,給這些問題開開藥方,大家以為如何?”
當今的讀書人無不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宏願,自然對蘇聖平的提議無不讚同。何況這樣實打實的調查,朝廷不會去做,獲得的數據,朝廷更不會掌握。這對即將到來的國試,甚至今後每個人為官治政的思路都很有幫助。
這一次有意義的調查,讓一行人都看到了很多不同的東西。看得淺的發現了現如今農民生產生活遇到的問題,感歎農人不易,再思考應對之策。想的深點的則會認真思考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對朝政的影響幾何,有沒有根除之策?再想的深的就會對這個調查本身感興趣,以往學到的看到的聽到的完全無法和這樣直觀的數據相比,這是一種調查了解情況的新方式,是一種治學的新方式,甚至是治國理政的新方式。
不論最終的調查結果是否科學,至少目前大家對這個調查異常重視,甚至超過了即將到達江寧本身。這幾日在車上時常能夠聽到各種各樣的議論和爭辯,猶如當初在書院舉行的辯論會。
蘇聖平他們四個同樣在車上緊張討論,以期為這個調查報告最終定稿。見江寧城已然在望,才紛紛出了車來。
蘇聖平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那座大城,沒像其他人那樣激動,反而想起了那世秦始皇破金陵王氣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