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話可說?
如果他有力氣的話,一定掐死裴紹之。
細膩的刺青勾花筆落在後腰的右側,一筆一筆,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充滿了令人窒息的侵犯感。
冰涼的筆尖落在溫熱的皮膚上,舒樂的呼吸滯澀的厲害。
裴紹之沒有再主動說話,房間內一片安靜,便讓身體的感覺變得越發敏銳。
不知過了多久,涼意終於停了下來,耳後傳來一陣輕微的物品碰撞聲。
還未等舒樂喘上一口氣,一股尖銳的刺痛便順著剛剛落筆的地方傳了過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
裴紹之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俯身在舒樂身側,緩緩道:“樂樂,要開始疼了哦。”
刺青,又或許叫做紋身。
是用帶有墨色或其他顏色的針筆刺入皮膚底層,在身體上留下特殊的造型或圖案,從古流傳至今,多帶有吉祥和崇拜之意,用於取悅自己和取悅他人。
可是舒樂從沒有覺得刺青這玩意兒能夠取悅自己。
他怕疼怕的厲害,該死的破係統又沒有多餘功能,自從出任務以來每一分疼痛都是百分之百承受。
受傷的次數多了,便總是希望少受些傷,保護好自己。
尤其是這種多餘的疼痛,他多一分都不想擁有。
刺青所特有的割線機傳來正在使用的聲響,皮肉從底層被割裂開撕拉聲不知是舒樂的心底作用,還是因為這間屋子太空曠而顯得分外明顯。
在刺痛之後便是一片火燒火燎的灼熱痛感,舒樂隻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無法控製的掙紮起來。
他揚起脖頸,像是溺水快要窒息的人一般手腳並用:“裴紹之!我不要紋這玩意兒!你放開我——你鬆開我!”
手腳上下四隻手銬的鏈條聲拍擊在床柱上,傳來沉悶的響聲。
隨著割線機運作時間的增長,舒樂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明顯的尖啞:“裴紹之!裴紹之你鬆開我,我再也不跑了!你放開啊……”
“我已經放不開了,樂樂。”
裴紹之眉間閃過一絲莫測的神色,像是不舍又像是堅決。
最終他站起身來,長腿一跨便邁上了床。
為了扼製住舒樂的抵抗,裴紹之跨坐在了舒樂的身後,將他不斷掙紮的兩條筆直而修長的腿按在床上,然後拍了拍舒樂的屁股:“忍一忍,聽話,等上了色就不疼了。”
舒樂倒抽了一口涼氣,順著扭曲的姿勢微微揚起臉來。
他想試著從床上被裴紹之占據的地方爬出去,卻連一寸都沒能做到便被硬生生的拖了回來。
割線機最後一筆終於落下,近乎生澀的疼痛在皮肉之間綻放開來。
舒樂上下牙咬得發顫,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
他緊張的呼吸了兩下,發現沒有下一步的疼痛襲來,於是整個人放鬆了片刻,試探性的向唯一能夠說話的身邊的人求助:“弄完了嗎?完了嗎?”
裴紹之撫摸著舒樂弓起的線條,搖了搖頭:“還沒有,寶貝。”
舒樂甚至都還沒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專門為刺青所用的打霧機已經按在了那處早已經傷痕累累的新刺青上。
如果說割線機的疼痛隻是開胃菜的話,那麼打霧機所帶來的疼痛才是漫遠而綿長的。
在初步的線條被劃定之後,所有的上色過程和陰影部位的疊凃都要用打霧機來完成。
這也就是說明,在打霧機的運轉下,有些皮膚所經曆的的針刺疼痛也許並不隻是一次,或許還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不……”
劇痛的侵蝕下,舒樂已經徹底沒了抵抗的力氣。
他腰一軟,整個人徹底委頓下來,靠在枕頭上,雙眼直直的盯著身後的裴紹之,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裴紹之的表情卻是溫柔的,他沒有放鬆的壓著舒樂的腿腳不讓舒樂能動作分毫,嘴角卻掛著幾絲笑意,溫聲哄道:“痛就喊出來,很快就好了。”
舒樂卻沒有再喊。
他像是已經恢複了所有的冷靜,沉默又安靜的看了裴紹之一會兒,張了張口:“我恨你裴紹之,你去死吧。”
裴紹之沒有生氣,就連手都沒有顫抖一下,依舊穩穩的滑過舒樂每一寸皮膚。
他伸手牽過舒樂被手銬鎖住的右手,在他指間曖昧的捏了捏,輕笑道:“寶貝,西西裡島這一片土地上有數不清的人每天都在詛咒我早死,我已經聽膩了。”
“不過就算如此。”
裴紹之拉著舒樂的手,表情柔和道,“世事無常,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希望你能來送我一程。”
舒樂疼得連嘴唇都泛著青白,他顫抖著身子,惡意的道:“當然,隻要你死在我前麵,我一定親自來敲鑼打鼓,恭賀你上路。”
裴紹之爽朗的笑了起來,他停頓片刻,像是終歸是沒有控製住,湊過來親了舒樂一口:“樂樂,你真有趣,我愛你。”
舒樂:“……”
這奇葩神經病。
為什麼還沒有上天?
割線隻是確定了刺青的形狀和輪廓,之後的霧化過程才是最為考驗技術和耐心的環節,而往往這一步也需要更多的時間。
少則一兩個小時,多則三四個小時。
而冬紫羅這種花的形狀美麗而豐富,花瓣層層疊疊,每一朵花瓣的顏色由花心向外側依次漸深,顯然不是一兩個小時就能解決戰鬥的那種簡單圖形。
於是這也就意味著舒樂要疼上三四個小時。
在最開始的時候舒樂還能抽出最脾氣實名辱罵裴紹之,從國內初見罵到國外被騙,從裴紹之罵到他心腹上梁不正下梁歪。
氣得急了口不擇言還辱罵裴紹之身下那玩意兒中看不中用,光個兒大一點都不爽,不如剁了。
剁了喂狗。
等到了後來,便再也沒了罵人的功夫。
舒樂慘白著麵色靠在床上,連抬一抬眼皮都艱難,他緊握著床柱上的欄杆試圖尋找一點根本不存在的倚靠,乾澀的嘴唇輕顫著:“裴紹之,裴紹之你放過我吧……求你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打霧機低沉的工作音在這間空曠的房間裡孜孜不絕的響著。
裴紹之沒有說話,拉著舒樂的手也沒有鬆開。
舒樂隻覺得自己像是在經受一場巨大而漫長的酷刑,這種無邊無儘的折磨對他來說簡直更甚於直接殺了他。
就連被冷兵器時代的刀槍直穿而過也比這來得好受。
因為那痛苦隻是一瞬間的。
一片花瓣打好,機器移動到另一片沒有上過色花瓣之上,又是一次重新開始的疼痛。
舒樂身子僵了片刻,卻又因為鬆弛劑的作用再次無法抵抗的軟下來,任由針頭一次次在皮膚內穿梭著進入又拔出。
沒有絲毫麻藥的作用,巨大的疼痛和漫長的時間早已經摧殘了舒樂的最後一絲神智。
他在裴紹之俯身過來的時候沉默下來,有些茫然的對上裴紹之的視線,張了張口,卻已經啞了嗓子,沒能再罵出來。
“疼嗎?”
裴紹之一點一點吻去了舒樂額角薄薄的一層冷汗。
舒樂眨了眨眼,一時間並沒有聽清楚裴紹之究竟說了什麼。
裴紹之也沒有催促,反而笑了笑,誘哄似的道:“親我一下,寶貝,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舒樂睜著眼睛看了裴紹之一會兒,像是在進行艱難的判斷,又像是在理智邊緣的最後一絲抗爭。
裴紹之的表情幾乎溫柔,他甚至又低了低頭,像是為了方便舒樂吻他似的靠近了舒樂的唇:“聽話,親一下就不疼了,不好嗎?不劃算嗎?”
又是一陣沉默。
而在這一次沉默之後,舒樂閉了閉眼。
然後他微微仰頭,嘴唇貼上了裴紹之的側臉。
那是一個近乎妥協的吻。
裴紹之卻似乎非常滿意,他主動又親了舒樂一下,然後耐心的道:“快好了,樂樂,來,腰抬起來。”
舒樂:“……”
舒樂扭開了臉,靜默無聲的拒絕了裴紹之的要求。
裴紹之自然沒有強求,他伸手調整了一下舒樂手腳上手銬的位置,以防傷到身下那人的皮膚。
然後重新彎下腰去,將打霧機按在下一朵花瓣上。
再次襲來的疼痛讓舒樂下意識想要躲開,卻終究沒能掙脫。
他像是已經累計,最終在裴紹之圓滑而狡黠的謀算之下困於其中。
那白皙細膩少見陽光的肌膚上,一朵開得極盛的冬紫羅緩緩綻放。
因為是剛剛紋好的原因,冬紫羅的顏色顯得格外豔麗。
一眼望去,妖嬈又蠱惑,令人著迷不已。
舒樂的身形在裴紹之的禁固之下微微顫抖,他擰了擰眉,低低的再次問道:“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好……”
時間距離開始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痛苦與折磨的邊緣將舒樂的戾氣打磨的一乾二淨。
也讓他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自覺的求饒和依靠。
這裡隻有另一個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也許也隻有另一個人才能救他,才能停下這份折磨。
可偏偏這另一個人正是開啟這份疼痛的人。
裴紹之垂下眼睛,第一次沒有回答,而是穩住了手中的針筆,低頭去看舒樂的神色。
側趴在床上的人閉著眼,睫毛卻一顫一顫,像是逃而不得被禁在網中的蝴蝶,充滿了一種凋零的美感。
這讓他突然想起母親告訴過他的話。
——可如果他不愛我,該怎麼辦呢?
——那就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你能掌控他的快樂和痛苦,你能讓他舒服,也能讓他備受折磨。
——讓他隻能依靠你一個人。
裴紹之停頓片刻,手從舒樂的身後圈過,提起了他的腰。
這個動作並沒能引起舒樂的警覺。
畢竟剛才墊在腰下的那個大枕頭也是為了保持姿勢,以供裴紹之更好的穩住機器,保持刺青的形狀。
舒樂甚至主動配合的側了側身,開口求饒般的催促道:“還沒好嗎?”
裴紹之眼中的神色暗了暗:“最後一步了,寶貝,腰下麵再抬起來點。”
舒樂仿佛終於見到了結束痛苦的曙光,因此毫無防備的向裴紹之的方向靠了靠。
裴紹之神情微動,手中的打霧機輕輕使力。
鋒利的針筆刺入舒樂皮膚的同時,身下微動,扶住舒樂的腰線向後一拉,挺身將自己送了進去。
巨大的侵占感瞬間拉回了舒樂的神智。
他猛地回頭,卻早已經無力回天。
刺青的最後一筆落在冬紫羅根莖處最後的一片翠綠色葉片之上。
裴紹之將打霧機扔在一旁,探身解開了舒樂手腕上的手銬。
可相接的地方卻沒有離開分毫。
疼痛過後的人根本受不了這種過分衝擊的感覺,舒樂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空無的世界中上下顛簸,卻難以找到一片棲身的居所。
裴紹之將舒樂的兩隻手臂拉近身前,也剝奪了舒樂最後的一絲自主權。
他將舒樂轉成麵對麵的姿勢,小心的避開了身後刺青的傷口,然後肆意的大快朵頤。
缺少齊全家具的房間讓所有細枝末節的體驗都升級成一場難以言說的盛宴,就連耳語的低聲都被放大成無數倍傳遞開來。
“大不大,寶貝?”
“……”
“說啊,大厲害嗎?喜歡嗎?”
“不……”
“不喜歡?那怎麼還流水流這麼歡呢?”
“彆說了……求你彆說了……”
“對比其他人呢?”
“……”
島上的夜風寂靜而溫涼。
葉片輕聲的喧囂被隔絕在暗無天地的地下室外,一並被隔絕的還有輕哼著催眠曲的海浪與被哄著入睡的淺金色沙灘。
小巧玲瓏的停機坪前,值夜的保安人員正在換崗,他們一邊檢查機器,一邊用意大利語互相交談。
剛輪換上崗的保安用手電筒查了表數:“還要換新燃油嗎?怎麼回事?按照今天的裡程數不應該剩這麼多油啊?”
正要下班的那人擺了擺手:“嗨!算了彆提了,剛起飛沒多久就回來了!”
“誰知道少爺怎麼想的!夫人在意大利催得很急,晚上還特意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問,都被推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依夫人的性格……應該不會吧,夫人很多年沒生過氣了。”
“嘖,大家都這麼說,可私底下誰都知道夫人可不是那麼……不說了,剩下的事兒歸你了!夜安。”
“夜安。”
海灘邊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一輪皎潔的白月。
月光透不進層層交疊的牆麵,隻能無聲的在玻璃窗上映出一個寂寞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