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2 / 2)

“誰要你賠了?”嘉靖並不買他的賬:“霜眉爺爺守在朕的寢殿,好著呢。”

“哼!”那雙機靈的大眼睛轉了轉,“今日回宮,我就要住在皇爺爺寢殿!”

“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這話,嘉靖樂不可支,抱著他往裡走,“這可是你說的。”

“嗯!”朱翊鈞點頭,“我說的。”

嘉靖都快走進王府正廳,才想起來,院子裡裡外外跪了一地頭也不回,一揮衣袖:“都起來吧。”

皇上今日心情不錯,看兒子都順眼多了。還特意留下來用了頓齋飯,這事兒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朝堂。

平日裡,他們這位皇上連西苑宮門都不出,每日都在精舍修他的道。今日不但去了裕王府,還留下來吃了頓飯,除了每年例行的歲賜,還額外給了不少賞賜,其中還有王妃的金銀首飾和綢緞布匹。

雖說這是對朱翊鈞這個小皇孫的恩寵,但愛屋及烏,裕王的地位自然今非昔比。再怎麼說,這也是親兒子,皇位繼承人,總不能一輩子搞得跟仇人一樣。

嘉靖提了幾件朝中事務,問裕王看法。裕王小心謹慎,還有些緊張,具體也說不出什麼,但話裡話外都是以社稷

百姓為先,這是大方針,總不會出錯。

嘉靖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但也沒辦法。自己兒子是個什麼材料,這麼多年,他這個親爹比誰都清楚。

在他看來,朱載垕命好,家裡真有皇位需要繼承,兩位兄長又死得早。

最主要的是,生了朱翊鈞這個令嘉靖萬分滿意的皇長孫。

兒子是弱了一些,那就提拔幾位能臣輔佐,好好培養孫子。

年過完了,朝中事務恢複如初。第一件事,就是給高拱、陳以勤和殷士儋都升了官。

這三位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裕王講官,皇上剛去了趟裕王府,回來就給裕王的老師們集體升官,這個風向就說明,裕王東宮的地位基本確立,隻差一個冊封。

於是,這三位很快就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無數官員趨之若鶩。

可不久之後,眾人就發現,這三個人之間的關係本身就很微妙。

年過完了,朱翊鈞愉快的寒假也要結束了。嘉靖定好了日子,命張居正繼續來給他上課。

“去,”嘉靖揚了揚手裡的書卷,“把這一段抄來給朕瞧瞧。”

朱翊鈞接過書先看了一眼封麵:“《衝虛至德真經》,這是什麼呀?”

這名字一聽就是嘉靖平日苦心修煉的那些個道家學說。

嘉靖又挑了本經書拿在手中翻閱,看了一眼旁邊的黃錦:“你給他解釋。”

“是,”黃錦牽著朱翊鈞走到禦案後麵,把他抱上椅子,“《衝虛至德真經》古時又稱為《列子》,有‘常勝之道’之美譽。乃智慧之書,啟人心智,給人以啟示與智慧。”

嘉靖讓朱翊鈞抄寫的那一段內容是《列子》的第二篇,皇帝所說的一段話:“朕閒居三月,齋心服形,思有以養身治物之道,弗獲其術。疲而睡,所夢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

故事大概說的是,黃帝做了幾十年天子,每日殫儘竭慮,勞心勞神,天下去不能大治,身體也不行了。

於是,他放下紛繁的政務,深居簡出,有一天做了個夢,遊曆到華胥國,那裡的人沒有欲望,沒有煩惱,任何感官都無法刺激他們,僅憑精神自然而然的生活。

黃帝努力了幾十年,都沒有明白的道理,卻因為一個夢,領悟到至高無上的‘道’,是不能以主觀欲望去追求。

他悟到了真正的“大道”,卻無法言傳他人。

又過了二十八年,終於天下大治,幾乎和黃帝夢中的華胥氏之國無異。而黃帝飛升,老百姓悲痛大哭,兩百多年不曾停止。

看完這個道家崇尚的經典故事,朱翊鈞也大致明白了,皇爺爺這深居簡出,一心修道是怎麼來的了。天下大治,白日飛升,不就是嘉靖的畢生追求嗎?

難怪,當日他會在扶乩之術問神仙,為何天下沒有大治。

原來天下是否大治,與他是否羽化登仙息息相關。

朱翊鈞把寫好的字拿到嘉靖跟前,小手伸出去,又想縮回來。

嘉靖拆穿了他的心思,一把奪過來看了看,指著其中一筆說道:“逆鋒起筆,卻不藏鋒。”

朱翊鈞嘿嘿的笑:“沒藏住,沒藏住。”

嘉靖又指著另一處:“行筆拖遝,不夠乾脆,一看就沒有調鋒。”

朱翊鈞小手已經背到了身後:“我……忘記了。”

“在裕王府練字了嗎?”

“沒……”

天天玩得不亦樂乎,又沒人管,哪還記得練字?

嘉靖瞪他:“依朕看,下次……”

朱翊鈞上前拿過自己寫的字:“我再去寫一篇。”

練字這件事情,若是荒廢幾日,再要撿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

他又寫了一篇,比剛才好一些了,但嘉靖仍是不滿意。

小家夥磨磨蹭蹭不想再寫了,他拿著那本《衝虛至德真經》走到嘉靖跟前:“皇爺爺,這本書我能帶回去看嗎?”

嘉靖沒想到,他會對道家經典感興趣,頗為高興:“拿走吧,看過之後,朕可要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