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 / 2)

剛拐上長安大街,裕王往東走,朱翊鈞卻拉著他走向反方向:“爹爹,這邊。”

裕王說:“果餅鋪在東邊。”

朱翊鈞卻說:“那邊去過了,這邊沒去過。”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買果餅,他是要上街看熱鬨。

裕王便從善如流的跟著他往西邊走:“那咱們今日去西邊逛逛。”

西邊和東邊一樣熱鬨,沿街都是商鋪和小攤,四周叫賣聲此起彼伏。

前麵不遠處有一塊空地,裡二層外二層圍了好多人,敲鑼打鼓,此起彼伏的叫好聲,好不熱鬨。

朱翊鈞拉著他爹上前湊熱鬨,可是以他的身高,就算踮起腳尖,也隻能看到穿著各種衣裳的人影晃動。

“看不到!”朱翊鈞衝著裕王舉起雙臂,“爹爹抱~”

裕王讓他轉了半圈,從後麵將人舉起來,讓兒子坐在自己肩頭。

朱翊鈞扶著爹爹的頭,從這個高度,他就可以越過前麵人的腦袋,看到空地中央的表演。胸口碎大石,銀□□咽喉,赤手進油鍋,單手劈磚頭,刀槍棍棒……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

朱翊鈞坐在他爹肩膀上,一點也不老實,看到精彩處哇哇大叫,還忍不住顛顛他的小屁股。

裕王是個讀書人,王府又不需要他乾體力活兒,身體和強壯這個詞不沾邊。也就是太過溺愛兒子,總是親力親為,儘量滿足他的要求,才能馱著他站這麼久。

小家夥一個沒坐穩,雙手抱住爹爹的頭,這才穩住身形,卻摸了一手的汗。

於是,他便老實坐著不動了,小手縮進袖子裡,拿衣袖一點一點,擦拭裕王額上的汗水。

感受到兒子的體貼,裕王心裡美得冒泡,再讓他馱著兒子站多久,他也願意。

看熱鬨的時候,周圍一片叫好聲,到了給賞錢的時候,圍觀人群卻一哄而散,隻留下父子倆站在那裡,十分顯眼。

一個又黑又瘦的半大孩子站在他們跟前,手裡的鑼翻過來就是個討錢的盤子。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裕王頭上的朱翊鈞,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孩兒。

朱翊鈞雖不知道他要乾什麼,卻一揮衣袖,說了句:“賞!”

那語氣,讓裕王都不禁打了個哆嗦,這和他皇爺爺也太像了,誰養的像誰,這話果然沒錯。

“賞白銀十錠。”

裕王想捂他的嘴,但姿勢不允許,趕緊摸出一塊碎銀錢放進盤子裡,轉身帶著兒子走了。

走出去不遠,朱翊鈞感受得到,他爹是真的累壞了,便主動提出要自己下來走路。

裕王便把兒子放在地上,蹲下替他整理衣袍,朱翊鈞又抬手擦了擦裕王臉上的汗水:“爹爹累了~”

裕王搖了搖頭:“爹爹不累。”

他雖然生在皇家,也是個富貴叢裡的可憐人,甚至也不那麼富貴。一個王爺,提心吊膽的做人,還要被大臣欺負。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歲賜,得先去給大臣送禮。

想不到,老天爺賜給他一個這麼好的孩子。

裕王牽起兒子的手:“走吧。”

那些攤販上賣的東西都大同小異,前一次上街已經買了許多,這次朱翊鈞並沒有見到什麼就要什麼。

但他走過一個雜貨攤的時候,還是被上麵一座木雕吸引了目光。

那是個有著碩大腦門的老者,眉毛和胡子都是白色的,一手持杖,一手捧了個桃子。

朱翊鈞問:“這是什麼?”

攤主笑著迎上來:“這是壽星,象征著長壽。擺在家裡,保佑家中老人長命百歲。小公子你瞧,這是上等桃木雕刻而成,能祛病強身,延年益壽。”

“哎喲,就剩這一個了,小公子帶上吧。”

他說了這麼多,朱翊鈞似懂非懂,但長命百歲、延年益壽這些詞,他常在宮中聽到。

他曾在嘉靖帝的寢宮見過這位老者的畫像。他想把這個帶回去,送給皇爺爺,皇爺爺一定會很高興。

“爹爹,我想要這個。”

“好。”

那木雕不大,店家直接遞給了朱翊鈞。小家夥木捧著木雕,小手摸了摸它鼓起來的大腦門。木雕經過拋光打蠟處理,手感細膩光滑。

裕王正在付錢,突然聽到“啊”的一聲,低頭一看,孩子沒了。

人群中衝出個男的,猝不及防一把抱起朱翊鈞,轉身就跑。大街上摩肩接踵,他隻要抱著孩子混入人群,再找個不起眼的小巷鑽進去,神不知鬼不覺。

“鈞兒!”裕王本能要追。跑出去沒兩步,一個高大的身影

於人群中飛身而出,越過眾人,一腳便踹在了那人的胸口,將人踹飛出去。

那人懷裡的孩子脫手,朱翊鈞被拋到了半空,手裡緊緊攥著木雕,閉著眼,以為自己馬上就會摔在地上,下一刻,卻落進一個寬厚的懷抱。

“咿呀~~”小家夥嚇壞了,埋頭在那人胸膛,一隻手抱著壽星,一隻手緊攥著對方的衣服。

那人眼看偷孩子不成,欲要翻身爬起來逃跑。然而他剛動了一下,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鋒利刀刃劃破皮膚,鮮血便順著脖子往下淌。

寬肩細腰的高大青年,左手抱著孩子,右手握繡春刀,一條街的老百姓自動往兩邊閃開,給他們騰出一片空地。

朱翊鈞抬頭看了一眼,是跟著他出宮的錦衣衛。但平時都是太監近身伺候他,錦衣衛都離得較遠,他並不熟悉。

裕王半條沒快被嚇沒了,好在有錦衣衛。他送了口氣,上前接過兒子,緊緊地按在懷裡,又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沒發現異常,卻仍是不放心,又問道:“告訴爹爹,有沒有受傷?”

朱翊鈞搖搖頭:“沒有。”

這邊動靜太大,驚動了附近巡邏的巡捕營,立刻就有一隊官兵過來,以為是打架鬥毆,一句“都帶回去”還沒說出口,看到了架在那人脖子上的刀,驚得冷汗都下來了。

這是出了什麼大事,還驚動了錦衣衛。

裕王抱著兒子,站在太監和錦衣衛中間,目光迅速在周圍掃了一圈,看到旁邊一條狹窄的巷子,光線昏暗,望不見底。便讓旁邊的太監過去傳話:“那人是慣犯,讓巡捕營帶回去仔細審。”

說完,他遍在眾人的簇擁下,抱著朱翊鈞離開,迅速返回王府。

朱翊鈞安靜的趴在爹爹肩膀上,手裡仍拿著那個壽星,就算剛才被人拋出去,也沒鬆手。

回到王府,裕王又把兒子上上下下檢查一遍,確定真的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然而,這心沒能落回肚子裡,卻又提了起來。朱翊鈞不隻是他兒子,還是他爹的孫子。

他這個兒子可有可無,孫子可是他爹心尖上的寶貝。錦衣衛都驚動了,這事兒肯定瞞不住。

裕王已經可以預見,嘉靖帝得知此事之後會是何等震怒,他要倒黴了。

他一臉愁容都被朱翊鈞看在了眼裡,一隻小手撫上他的臉:“爹爹,我沒受傷。”

裕王摟過兒子:“好,好,你沒受傷比什麼都好。”

隻要孩子沒事,就算即將麵臨父皇的雷霆之怒,無論受到何等責罰,他都認。

果不其然,嘉靖帝很快就知道了此事。立刻就派人前來傳口諭:也彆等明天,立刻送世子回宮!

至於裕王,嘉靖帝盛怒之下,還沒想好要怎麼收拾他。

馬車裡,朱翊鈞仍是拿著那個木雕,不說話。

馮保問他:“殿下餓不餓,要不要吃些點心?”

朱翊鈞搖頭:“不吃。”

“累了嗎?回宮還有一陣,睡會兒吧。”

朱翊鈞還是搖頭:“不睡。”

馮保蹲在他旁邊:“殿下今日嚇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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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搖頭,又點頭:“街上有壞人。”

他這麼漂亮的小孩子,走在大街上難免便會引來許多目光。那人見裕王一個文弱書生,找準時機,抱了孩子就跑。旁邊的巷子四通八達,鑽進去,連官兵都追不到。

馮保安慰他:“沒事,我們回宮去,就沒有壞人了。”

朱翊鈞卻說:“下次還想上街。”

“剛才不是說,街上有壞人嗎?”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上次就沒有,不是每次上街都會遇到壞人。”

小家夥握了握拳頭:“讓錦衣衛把壞人都抓起來!”

馬車駛進宮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朱翊鈞回到玉熙宮,直接去了正殿。

嘉靖帝還在生氣,把裕王痛罵了一頓。斥責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點用都沒有,連自己兒子都看不好。

“皇爺爺!”朱翊鈞跑到嘉靖帝跟前,仰起頭,大眼睛裡閃著微光,癟著小嘴,竟是在強忍眼淚。

這可把他皇爺爺心疼壞了,一把將他抱起來,放在腿上:“怎麼了,哪裡傷了,快快,傳太醫!”

朱翊鈞抱住他的胳膊:“沒受傷,不要太醫~”說話的時候,他眼淚已經下來了。

嘉靖帝抹了抹他的小臉:“那是嚇著了,沒事,回宮就好了。呆在皇爺爺身邊,沒人能傷你。”

朱翊鈞又說道:“沒嚇著,我不怕。”

“沒嚇著?”嘉靖帝不明白了,“那你哭什麼?”

小家夥撲進他懷裡:“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皇爺爺了,鈞兒好想你呀~”

“哈哈哈!”嘉靖帝沒想到,這才是他哭的真正原因。剛才的憤怒和心疼忽然就消散不少,拍著孫兒後背,“也沒有很久,才七天而已。”

其實不到七天,朱翊鈞提前一晚回宮,隻有六天半。

朱翊鈞低頭,在他的龍跑上擦眼淚:“那你……你有沒有想我?”

黃錦連忙遞上帕子,嘉靖帝給他擦擦小臉:“不想你怎麼會連夜把你接回來。”

說到這裡,他又板著臉:“你那個爹,讓幼子涉險,讓父皇受驚,不慈不孝,朕要重罰他!”

朱翊鈞遞出他的禮物:“送給皇爺爺。”

嘉靖帝看著那木雕的壽星,既不精致,也不名貴。就算少時在興王府,也沒用過這麼普通的東西。

朱翊鈞說:“皇爺爺長命百歲,祛病強身,延年益壽!”

嘉靖帝給女兒們起名字,都按照“福、祿、壽”來起,什麼長生不老、長命百歲、延年益壽這些詞他都喜歡,尤其從小孫子嘴裡說出來,更喜歡了。

朱翊鈞又說:“不怪爹爹。”

“是我想買這個送給皇爺爺,才被壞人抱走。”

嘉靖帝看著他:“你是不想讓朕責罰你爹?”

朱翊鈞卻說:“要罰!”

“哦?”嘉靖帝哼笑一聲,“那你說說,怎麼罰?”

朱翊鈞回憶了一下,在王府的日子,說道:“讓高師傅給他講課,每天都講!”

這個懲罰的方式倒是挺彆出心裁,嘉靖帝倒是好奇了:“這是為何?”

朱翊鈞把背挺得筆直,露出一臉嚴肅神情:“高師傅,凶。”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小家夥一回來,嘉靖帝心情都跟著好了不少。平日,他少有這麼大笑的時候,這才多一會兒,笑聲就沒停過。

“行,就讓高拱去給他好好講講孝道。”嘉靖帝叫來黃錦,“去,傳朕諭旨,命裕王在王府閉門思過。裕王講官高拱,每日講授《孝經》。”

“遵旨。”

朱翊鈞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想睡覺。”

他上街走了不少路,被人擄走時受到了驚嚇,又連夜趕回宮來,折騰這一天,也該累了。

嘉靖帝讓他身邊的太監帶他回寢殿休息,好生伺候著。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朱翊鈞該吃吃,該睡睡。去太液池看錦鯉,去禦花園蕩秋千,去萬歲山探望他的小白,很快就把那天在街上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這天他從玉熙宮出來,正好迎麵走來二名錦衣衛。看到他二人便停下腳步,站在一旁,請他先過去。

小家夥從他們跟前走過的時候,卻忽然停在了中間那人跟前,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