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竟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挺起胸膛,硬生生接下他這一棍。
木棍抵上他胸口的一刹那,像是抵住了堅硬的磐石,所有力道全都反彈了回去。
朱翊鈞隻覺得從手腕到前臂一麻,身體從半空中落下來,手卻沒有鬆開木棍。
那不是什麼名貴的兵器,隻是李良欽送給他的一根再普通不過的棍子。朱翊鈞日複一日的拿它練了好幾年,表麵泛著淡淡的光澤——都已經包漿了。
李良欽說過,習武之人無論何時都不能丟掉自己的武器,隻要兵刃在手,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看他落下來,隆慶嚇壞了,地磚這麼硬,摔著他的小心肝如何是好,看向戚繼光的眼神甚至帶了幾分責備。
周圍的太監也嚇了個半死,趕緊上前要去扶朱翊鈞,小家夥卻自己穩穩落了地。
他輕功好得很,不需要被人攙扶。
朱翊鈞一個眼神,太監們的手又趕緊縮了回去,乖乖退到一旁。
朱翊鈞拿著木棍向戚繼光一抱拳:“戚將軍好功夫,今日是我輸了。”
戚繼光趕緊躬身向他行禮:“太子殿下過謙了,小小年紀竟有這等武藝,就算是戚家軍的將士,也沒有幾人能勝過殿下。”
這話朱翊鈞聽得受用:“那我能加入戚家軍嗎?”
“這……”戚繼光也不拐彎抹角,“恐怕不能。”
“為何?”
戚繼光笑道:“殿下的棍法精妙、淩厲,卻處處透著仁慈,缺少殺機。殿下正位東宮,該是謀定大局,又怎能像普通軍士那般,上陣廝殺。”
朱翊鈞卻笑道:“戚將軍雖殺敵無數,卻也是心懷仁慈。”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我讀過你的《紀效新書》,裡麵講了許多練兵的方法。戚將軍如此嚴格操練戚家軍,就是對這些軍士和他們的家人最大的仁慈。”
戚家軍看著他,原本堅毅冰冷的目光變得柔和,笑意從眼角蔓延出來。心道:“這就是張閣老悉心教導出來的孩子,還真是與其他十歲稚童很不一樣。”
隆慶發現他兒子和戚繼光相談甚歡,是他這個老父親多慮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雖然有兩個兒子,但太子就隻有這一個,朱翊鏐就是當豬養的,哪兒能與朱翊鈞相提並論?
皇考當年也不知怎麼想的,習武這麼危險的事情,卻也答應他,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提心吊膽。
朱翊鈞說:“戚將軍現在回京協助處理戎政,應該不走了吧。”
戚繼光道:“臣聽憑朝廷調遣。”
朱翊鈞說道:“既然不走了,那便可以日日入宮來。”
戚繼光聽得不甚明白,不知這位太子殿下是何意思,他也不是每日都有事情需要進宮來。
馮保站在朱翊鈞身後,看到他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朱翊鈞又道:“我的清寧宮就在東華門邊上,文淵閣旁邊,你忙完了政務,就來坐坐。”
“這……”
他一個戍邊的將軍,剛調回京城任職,每天往東宮跑想什麼話?
這要是皇上心思敏感,多忌多疑,還不得以為太子要篡位。
可這位小太子一臉坦蕩,話也是當著隆慶的麵說的,看起來絲毫沒有那麼複雜的想法,仿佛真的隻是想要請他去清寧宮“坐坐”而已。
朱翊鈞又說道:“《紀效新書》有好些地方我也不甚明白,你順便給我解解惑。”
原來他是有目的的,什麼解解惑,好不容易逮到戚繼光這位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他不得趁機多學些本事。
戚繼光沒說話,朱翊鈞又道:“講完了《紀效新書》,咱們再切磋切磋,讓我學習一下什麼叫殺機。”
“……”
戚繼光站在那裡,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
朱翊鈞卻三兩步跑上台階,去拉隆慶的手,仰起頭,半眯著眼,笑得格外燦爛:“戚將軍文韜武略,驍勇善戰,將來一定會再次出兵,鎮守邊防。”
“趁他現在京中任職,這麼好的老師,兒臣是不是該多向他學習學習。”
“父皇,你說好不好?”
他這張嘴,太能說了,隆慶被他哄得暈頭轉向,他說什麼都笑嗬嗬的說好。
“太子自幼就十分關心邊關和東南戰事,心係軍士和百姓安危。”
“戚繼光,你有時間,就多給他講一講。”
皇上都發話了,哪有什麼可說的。戚繼光趕緊躬身行禮:“臣遵旨。”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文淵閣,繼而六部、以及朝廷上上下下的京官都聽說了。
難以置信,皇太子跑到乾清宮外埋伏戚繼光,二人打鬥一番,還驚動了聖上。
最不可思議的是,皇太子三言兩語,竟然說服了戚繼光去給他當老師。
他們這位皇太子,年紀不大,本事卻不小。
戚繼光來到清寧宮,一看皇太子的幾位老師:張居正、李良欽和徐渭,全是老熟人。
朱翊鈞抓緊一切時間,不僅找戚繼光學兵法、練武藝,還想他打聽浙江、福建和廣東地區的情況。
現在東南沿海倭寇已經基本肅清,戚繼光已經重新布下海防,一些散落在海上的幾十人小團體不足為據,他們隻敢小打小鬨,不敢大舉進攻大明國土。
朱翊鈞又關心了福建漳州府月港地區的對外貿易,這是個說起來十分複雜的事情,戚繼光是武將,並且前兩年就離開了福建,對此並不清楚。
朱翊鈞主要關注的就是白銀的流入情況和當地糧食及生活物資的市價。馮保和他提過的,關於通貨膨脹的問題,他始終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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