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2 / 2)

上個月,禦史在對羅龍文進行抄家的時候,意外發現一封幾年前,胡宗憲被彈劾時寫給羅龍文的信件。在心中,在心中,他許諾嚴世蕃重金,希望他能作為內援,幫他保住浙直總督的官位。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裡麵還附有一道他自擬的聖旨。

假擬聖旨,性質和嚴世蕃“通倭”“犯上”一樣,都是都是死罪。再一次把嘉靖架到了兩難的境地,就算再想對胡宗憲網開一麵,這一次也沒了理由。

朱翊鈞從合上奏折,回頭看一眼皇爺爺。

這封彈章,嘉靖看了生氣是必然的,但他生氣的點是什麼?

是胡宗憲假擬聖旨,還是一個抗倭功臣被冤枉,或者徐階再一次用這樣的手段,借皇帝之手鏟除異己。

很快,外麵的太監通傳,徐階覲見。朱翊鈞放下奏折,退到了一邊去。

嘉靖向徐階了解了具體情況,徐階說起胡宗憲在浙江抗倭的事。羅龍文本就是他的同鄉,擒獲徐海之後,羅龍文又因為種種原因,結識了嚴世蕃,跟著嚴世蕃混跡幾年,嚴世蕃充軍,他也充軍;嚴世蕃當逃兵,他也當逃兵。嚴世蕃回家蓋房子,他去當了倭寇。

嘉靖又問起假擬聖旨的事情,徐階轉述了禦史的說法,堅稱就是從羅龍文家裡發現的。

可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自己擬一封聖旨,交給嚴世蕃,目的何在?他難道不知道這是死罪嗎,還要故意留下證據?

朱翊鈞聽得無趣,目光轉來轉去,落到大殿旁邊

,那裡有一整麵書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用來隔開正殿和次間,書架後麵有一根柱子。

“先把他押送京師,關入詔獄,朕還沒想好如何處置他。”

“詔獄?”徐階躬身,低頭,“陛下,這與理不符,胡宗憲應該關押在刑部大牢,由三法司會審才是。”

嘉靖不耐煩:“朕說關在詔獄。”

他畢竟是皇帝,他說關在詔獄,徐階也不敢跟他硬來,那就關進詔獄好了。

朱翊鈞聽過許多抗倭故事,見過胡宗憲和徐渭,看過他們的著作。還有現在教他武學的李良欽,也是一位抗倭的將軍,幾人都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還有戚繼光、俞大猷、譚綸這些一直以來在東南抗倭文武官員。

他們要麼以精湛的兵法運籌帷幄,要麼以高超的武藝衝鋒陷陣,真真切切的在東南守衛國土,保護沿海百姓的生命與財產安全,他們不應該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三法司現在都是徐階的人,詔獄是錦衣衛的刑獄,錦衣衛隻聽從皇帝調遣。

嘉靖之所以把胡宗憲關押在詔獄而不是刑部,也是為了保護他。

對皇帝來說,沒有什麼比皇權更加重要。假擬聖旨可比貪汙軍餉、濫征賦稅嚴重多了。

就算嘉靖能護得了胡宗憲一時,但在皇帝與內閣的極限拉扯中,胡宗憲也是九死一生。

朱翊鈞很擔心,回去拿出那本《籌海圖編》翻了幾頁,抬起頭來問馮保:“胡宗憲會不會死呀?”

馮保抿著嘴唇不回答,有些事情他能說,有些不能。

朱翊鈞抬起頭來與他對望,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明白了問題的答案。

朱翊鈞合上書,像大人一樣歎一口氣:“有什麼辦法能讓他不死呢?”

馮保在心中歎氣,又搖了搖頭。忽的看向朱翊鈞,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光彩。

說不準,這小家夥真能救胡汝貞一命。

朱翊鈞本來已經站起來,往書房外走,突然又回過頭來看向馮保:“大伴!”

馮保也正在思考胡宗憲的事情,他這麼一驚一乍的交易嗓子,倒是嚇了一跳:“殿下怎麼了?”

朱翊鈞問道:“你說,許先生會不會也要受到牽連?”

“徐先生?”馮保很快反應過來,“殿下說的是徐渭。”

朱翊鈞點頭:“是。”

馮保好奇道:“殿下為何這麼問?”

朱翊鈞給他分析:“嚴世蕃被抓,羅龍文也被抓。禦史又通過羅龍文,彈劾胡宗憲。”

“徐先生曾經是胡宗憲的幕僚,幫他寫過《進白鹿表》,還幫他草擬過許多文書。”

“胡宗憲被彈劾的罪名是假擬聖旨,那……三法司會不會認為,這份假的聖旨也是徐先生寫的。”

說到這裡,他又皺起眉頭,問了個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封聖旨真的存在嗎?”

馮保看著他,眼中滿是驚訝。他還不滿七周歲,竟然有如此敏銳的政治嗅覺和強大的分析能力,他那個已經是儲君的父親,和他比起來,也差遠了,不愧是在皇帝身邊長大的孩子。天天看著皇帝與大臣,大臣與大臣之間鬥來鬥去,耳濡目染,這些派係鬥爭的慣用手段,一看就懂。

馮保還是歎氣,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小家夥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他又回到書案後麵,拿起那本《籌海圖編》,說道:“這個書隻有一本,我已經看完了,現在還想看看剩下那些,能不能讓徐先生送來京師?”

他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想不出答案,跑到院子裡,看到門口倚了根木棍,拿起來隨心所欲的舞了一套棍法,最後將棍子立在背後:“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