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孫子,我是你祖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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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張極其白淨的臉,濃淡相宜的眉目,右眼尾一點紅痣,長得恰到好處,若要說詭異之處,莫過於其額角處長了一對三寸長的瑩白色犄角。

沈杳的手指撫摸那對犄角,腦袋並沒有因此很沉,體溫從額角傳來,是如同指甲一樣存在。

棕黑色眼瞳裡閃爍著淡淡光點。

這一眸仿佛相隔千年,書卷在耳畔翻頁,龍女抬起左手攬著另一邊的袖子,側坐在洗墨池邊,俯身拿著狼毫在水裡晃一晃。

扶風柳飛絮,一縷輕紗落入凡塵。

愣神間她眉目染上一絲離愁,垂眸透過自己的倒影看向水裡的沈杳。

“何為人?”

沈杳的指尖輕輕劃過水麵,與筆尖相觸:“人者,頂天立地。”

龍女似是聽見她的回答,唇邊悠然漾著笑,手腕上碧玉鐲子仿若搖搖欲墜。

眉梢那點愁悄悄散去,眸光柔和而堅韌,“當是如此,你應當就是如此。”

沈杳一頭霧水不知她在說些什麼?她剛想出言詢問,一塊石頭墜入水中,激起水花,不見龍女身影。

她下意識摸摸額角,光滑細膩的觸感提醒沈杳,那裡什麼也沒有。

手指沿著下顎線撫摸,觸及一處堅硬,她指腹一推,黃金麵具被摘下。

沈杳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捧著麵具,識海裡的風浪漸漸平息。

邊子遮緩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手,他能感受到她周遭的祥和之氣,與神通靈似乎沒有他想的那般危險,於是放下心來:“如何?”

沈杳自顧自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謝絕了他的好意:“我見到師祖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邊子遮麵前提及自己師傳的事,邊子遮收回手,等著她往下說。

“你不想問問,我師傳何人?”

“應阿京,傳說中的龍女,對嗎?”邊子遮毫不意外。

她與逍遙門三人常掛在嘴邊的應阿京,與其他人的敬畏不同,沈杳對那個人常常表現出莫名的不敬與隱秘的畏懼。

沈杳沒有回答,反而盯著自己的腳尖,自言自語。

“我沒見過她,卻知曉她的前世今生,聞天語是她,那秧是她,而我卻非她。”

沈杳:“我是她最得意的造物,我於她,如人族於女媧。”

很小的時候她就被鎖在螭吻塔裡,等稍微大些的時候,才被允許在赤山境內走動。

自幼被困在困獸籠的鳶鳥,哪怕雙翼不再軟弱足以翱翔天空,打開了牢籠也還是止步於那方寸之地。

螭吻塔處處沒有應阿京,卻有處處都是她的痕跡。

古籍上張揚灑脫的筆跡,耳熟能詳的祖訓,扶搖直上九萬裡的逍遙遊。

應阿京在無形之中塑造了沈杳的一部分,而這正是沈杳的難言之隱。

曾經那位龍女想必是個超凡脫俗之輩,無拘無束,隨心所欲。

她並不想回憶那段童年時光,每次她從睡夢中驚醒,總會悶悶不樂地推開一扇扇窗戶,讓光灑滿整個塔樓,然後躺在日光之下。

本能抗拒屬於應阿京的一切,拒絕成為像她一樣的人,可終歸是逃脫不了她給她選定的宿命。

可沈杳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人擺布的傀儡,她有她的歡喜,也有她的悲傷。

“我對她的恨說起來也挺莫名其妙的,大抵是某一天見到尋常人家的孩子的生活,心裡就對她有了諸多不滿。”

“瀧家人從一出生就是她的耗材,我沒得選,隻能忍受。說起來我如今這般作為倒是有點欺師滅祖的意思。要是我一輩子都沒見過尋常人就好了,窩在螭吻塔裡說不定要開心得多,至少不會那麼難以接受。”

沈杳突然抬頭看他,眸子裡說不清是遺憾還是彆的什麼。

答案已經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麵前,橫隔在彼此中間的,不過就是一層莫須有的窗戶紙。

某種情愫將要呼之欲出,邊子遮抬起腳正打算邁出那一步。

“嘭!”腳下的土地在晃動,世間上所有光都被黑雲吸走。

石城方向發生一道巨響,沈杳眼神黯淡了下去,望向天際,“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了?”

她手裡的黃金麵具發出刺眼的光芒,應阿京殘留在裡麵神識,一股腦的鑽進了沈杳的眉心。

朱砂啟智,七魂六魄歸位。

石城之戰是人族史上最壯烈的一戰,大澤三萬戰士與偽神龍畜殊死拚搏,其主那秧衝鋒陷陣與四角神蛟啟旻祀在高天之上鬥個你死我活。

海水倒灌,屋舍傾倒。河湖泛濫,洪水席卷陸地上的一切生靈。

水族上岸屠殺大澤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臣服龍族,效仿龍族,罪孽深重。

塗山七月一臉血汙,死死抱著懷裡冰冷僵硬的屍體,咿咿呀呀哭不出聲來,隻能從嗓子裡發出微弱的氣音。

他們在汙水中相擁,哪怕生死相隔,也未能將他們分開。

悲傷淹沒了她的識海,懷裡人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閃現,她的手撫摸上他冰冷的側臉。

曾經吵吵鬨鬨圍在她身邊一口一個“小狐狸”叫著的愣頭青,如今正安靜的躺在她的臂彎裡。

海水馬上就要淹沒他們,塗山七月拚命的想用自己的體溫捂熱那具屍體,狐火纏繞在身邊,海水無情拍打她的臉。

她低頭在他泛白的嘴唇上烙下一個吻,最後鬆開手,讓沒有靈魂的軀殼隨波逐流。

塗山七月仰頭看著黑暗中的刀光劍影,威風凜凜的巨龍張牙舞爪撕扯天幕。

她咬碎牙齒,流下一行血淚,用自己畢生的靈力召喚離火,以燃儘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為這世上還在奮力求生的人們指引方向。

頓時天光大亮,隱匿在黑暗裡的敵人無處遁行。

那秧為之一動,心悲不能言語,憤恨哀痛成為奮不顧身的力量。

手執長刀劈向那該死的龍畜,戰袍在風中喧囂,整個人化作殘影刀刀見血。

仿佛她砍不是堅硬的鱗甲,而是這不公的天道。

那秧要戰勝的從來不是偽神龍畜,與天爭,與地鬥,她要將這渾濁不堪跌倒是非的世界變成另一副模樣。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永世不得超生,她受夠了狗屁神狗屁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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