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的俘虜]燒死那隻蝴蝶》全本免費閱讀
他坐在窗邊抽煙,眼睛凝視著虛空。
屋裡沒有開燈,窗簾卻大開著。光線垂落進來,卻沒有帶來光明。這一夜那麼漫長,陰冷得有些誇張,時鐘固執地重複走向整點,他固執地卡住每一個整點重複看向窗外。
雨還在下。
夏季剛剛開始,這場驟雨來得突兀且古怪,霧灰色的陰雲像是在他家上方紮了根,天和地都要被這滅世般的無根之水縫在一起。
忽然間,隔著重重雨幕傳來劈裡啪啦的轟響,窗邊坐著的男人臉色跟著變了變——聲音來自屋院後方、他們家族賴以為生的種植園,今年的防汛措施做得倉促,他早該猜到脆弱的葡萄柚樹撐不住連夜積水的浸泡和疾風驟雨的打擊。
男人罵了句臟話,撚滅煙,匆匆套上雨衣,抓了傘,頭也不回衝進雨幕。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正在穿過一條湍急的大河,水珠迎麵打到臉上甚至有些刺痛,他跟著身體記憶胡亂跑了一段路,總算勉強睜開眼睛,第一時間撞入視野的卻並非他憂心的果樹。
他看見一名年輕女子、也可能是名少女,赤著雙腳,穿了件極單薄的緞麵長裙,露出白得像雪的肩膀,就那麼孤零零淋著雨站在樹旁,濃密長發蜿蜒而下,濕漉漉地包裹住她的身體線條。
“……你是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襯著暴雨聲顯得有些失真,“在這裡做什麼?”
女子朝他張開蒼白的雙臂。
“好冷。”她說。
在大腦做出像樣的反應之前,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被吸引著走過去,離得近了,雨中女子的模樣變得更加清晰,她的發間彆著一圈花環,五官像櫥窗裡的陶瓷偶人一樣精致。
她對著他笑,眼尾與唇角的弧度晃得他心顫。
“可以為我撐一把傘嗎?”她問。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他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不大不小的深色傘麵籠罩住兩道身影,時間好像暫停了,天地間所有雨珠定格成閃光的碎片。男人忘記了他的果樹,聽不到任何彆的聲音,能看見的隻有麵前女子那雙藍得迷幻的眼睛,比鋪天蓋地的陰雲和暴雨都更壓抑……
半個月後,一輛裝潢複古的特快動車駛入雨落不停的小鎮車站,列車長小跑過來站定,冒著雨朝唯一一名準備下車的乘客敬禮。
玲撐開傘走下藏藍刷漆的車廂,黑色襯衫袖子挽到了肘部,露出小臂流麗的肌肉線條和纏在手腕上的沉香吊墜。她望了眼陰蒙蒙的天色,朝列車長頷首致意,轉身沉默地走進雨中。
哢嚓,街頭攝影師的鏡頭捕捉到比雨更寂寥的少女側影。而後者徑直走進拐角一家小店,為連日奔波的自己點了一份遲來的早餐,半熟嫩煮蛋,黃油煎口蘑,抹上醃火腿的烤吐司,搭配一杯香氣盈蘊、宛如紅酒般富有層次的葡萄柚果茶——新鮮葡萄柚是小鎮特產,鎮上有人經營著南纖維大陸最出名的葡萄柚種植園之一。
這家店的餐具風格獨特,一整套餐食端上沿窗的木桌,看起來就像一幅古典的靜物油畫。
玲想了想,在征求店主人同意後拍了張骨瓷餐盤的照片,垂著眼簾給薩尼發短訊。
美食法金一彆後他們再沒見麵,即便在終端上也缺乏像樣的對話,通訊頁麵往上一拉,都是零零碎碎互相分享食材與餐廳情報之類的內容。
玲默默打字:葡萄柚果茶口感特殊,雖然配方並未提及,但我判斷其中還有一調花香……
終端忽然震了震,消息欄上方彈出一段新聞,玲指尖微滯,跟著切換了頁麵。文稿用非常客觀的口吻描述了近段時間四處肆虐的暴雨災害,受災對象清一色都是聲名在外的種植園家族品牌。
此外,目擊證人紛紛提到伴隨暴雨出現的種種異常現象,諸如從天而降的流星碎片、四處飄蕩的鬼火、停滯在半空中的雨珠等等,眾說紛紜,不一而足。其中唯一能夠互相佐證的說法,是一名戴花環穿白裙的年輕女人。
每一家受災的種植園主人都會遇到這名女人,她與他們搭話,並希望對方為她撐傘,所有園主人都答應了她的請求,爾後記憶便到此為止,再沒誰說得出接下來發生的事,回過神時女人已經離開了,雨災會在她消失後三天內達到頂峰,並在往後兩周的時間裡逐漸回落直至消失。
此事至今已經引起IGO高度重視,儘管該女子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攻擊性,但IGO發布的官方聲明依舊將她列為【疑似高危險性】生物,並聲稱會派出調查員對雨災事態展開追蹤。
玲就是接到命令的調查員之一。
用餐區突然響起一片驚呼,玲循聲抬頭,看到窗外的景象後,她似有若無皺了下眉。
夏季開始以來這座小鎮一直不曾放晴,四處都是灰蒙蒙的,而現在這個灰色世界不知被誰按下了暫停鍵,亦或者不經意誤入了某片時間停滯的空間,無數雨珠顆顆分明地懸浮在半空中,透明表麵倒映出路人驚訝的臉。
兩名穿格紋製服、模樣大概十六七歲的女生擠在小店窗玻璃前往外張望,忍不住激動地互相拉拽袖子。其中一人突然感到肩膀微微一沉,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禮貌而不容拒絕地彆過她半邊身體,緊接著她聽見一個壓得很低的冰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