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令人牙酸的岩石斷裂聲接連不斷炸響,她竟是硬生生將整片藤蔓連根拔了出來!
像一條隻能用鰓呼吸、卻猝不及防被人拖拽上岸的猙獰水怪,這株藤本植物徒勞地掙紮幾下,很快就從根部泛起焉巴巴的枯黃色,被玲扔出去,摔進熒光菌類鋪成的絨毯裡。
“這是翡翠鬆露。”商負手站在原地,對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走回來的玲說,“因為口感肖似地球食材鬆露而得名。它也是鳳凰樹的近衛——看來隻有阿虜先生一個人獲得了承認。”他露出溫和的微笑,“食運還真是無常啊,玲小姐。”
玲沉默以對,努力克製這一刻險些將她淹沒的、無與倫比的劣等感與恥辱感。
不遠處的阿虜躊躇道:“你……”
察覺到他想要折返,玲立刻退後一步,隨後像是自己都沒料到會這麼應激般靜了靜。
“還愣著做什麼。”她彆過眼,冷硬地說,“既然隻承認你一個,你就一個人去。”
“……好吧。”男人不太自在地抓抓鬢角,“所以,到底哪片是我們需要的鳳凰葉?”
“是正中間那片最綠的噢。”商笑著說。
玲抬眸看他,心下其實感到有些怪異。照理說一棵鳳凰樹一個周期內不可能隻長一片新葉,樂園的主人好像剛迎接完早春第一陣東風,才萌生丁點綠意就連帶著周圍時間都被定格,變成人們會在博物館藝術展覽區裡看見的大型琥珀。
鳳凰樹的模樣實在壯觀,遠看時那綠得晃眼的鳳凰葉似乎長在極高的位置,等走近了卻發現不過剛到阿虜胸口,他往前伸手便能夠到。
美食家的手掌生得寬闊,五指修長,因為久經鍛煉而骨節分明,與纖薄嬌嫩的葉片放在一起極具反差。手的主人不禁屏住呼吸,像對待什麼價值連城的易碎品——實際上也確實如此——控製著輕而穩的力道摘下了鳳凰葉。
然後他聽見近在咫尺的碎裂聲,無比細微,偏又清脆得一塌糊塗。
倏忽間,從鳳凰葉斷裂的莖杆處、那短窄的截麵開始,整株鳳凰樹迅速而寂靜地潰散,仿佛煙鬼們發愣時叼在嘴裡的半截煙灰,脆弱且枯敗,稍作觸碰就碎得徹底,什麼痕跡都沒剩下。
阿虜眼睜睜看著鳳凰樹凋零殆儘,大腦空白,近乎茫然地站在原地,一股力道猛的自旁側傳來,是玲衝到近前拽過了他的手,試圖用冰結噴霧將僅剩的鳳凰葉凍住——然而她終究晚了一步,那片綠到極致的葉就這樣肉眼可見地崩解成沙塵,自阿虜虛攏的指間撲簌簌滑落。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阿虜垂頭看向空無一物的手心,愣怔道:“我隻是碰了一下……”
身後忽而響起一聲歎息。
“這並非您的錯,阿虜先生。”不知何時走近的商垂著眼簾,神情略染幾分悵惘,“守林人世代守護樂園,但我們的曆史根本比不上鳳凰樹本身漫長。它在此地等候超過七千年,即便能強撐外表的光鮮,也難以阻止內在逐漸枯萎。”
阿虜錯愕抬頭:“七千年?!”他意識到什麼,表情愈發不可置信,“你是說,它就是最初那棵因為地殼變動被吞沒到地下的鳳凰樹嗎?”
眼前的東方青年衝他微微一笑。
“世間萬物都逃不過與時間的戰鬥,”他溫柔地說,“有些生命消失了,便是真的走到儘頭,即便執意挽留,也隻妄成癡念。”
玲身形晃了晃,幾乎嘗到喉頭哽起的血腥氣。
鳳凰樹沒有選擇她,是因為已經感知到了、她能借助冰結噴霧短暫延續它的生命。
——比之苟活,它選擇了擁抱遲來的死亡。
“……都結束了嗎?”阿虜迷茫地自語。
鳳凰葉,雨翼鳥,還有那個屬於七千年前曾經存在過的時代,就這樣結束了嗎?
玲狠狠攥緊拳頭,咬牙道:“不。”破碎的字句從她齒縫裡泄露而出,“還沒有結束。”
她回過頭,視線冷沉地掃視一圈,最終落在那株可憐兮兮蜷縮著的藤蔓上。
晝去夜來,日月遵守自然客觀的規律,酒渣色的濃雲塗抹過迷失之森與第一生境的天際線。
研究所的照明燈依舊慘白發冷,玲提著恒溫箱疾步穿過走廊,一名研究員神色焦急地跟在後麵,望著她冰凍似的側臉終究沒敢出聲阻攔。
一路來到最深處那間古生物複蘇實驗室,玲視線調轉看向研究員,後者打了個顫,默默上前輸入通行指令。金屬白的門堪堪拉開一半,玲直接跨步進去,無視一眾正在忙碌的實驗人員錯愕的表情,徑直朝房間後方的巨大培養池走去。
有胸前掛著項目主管名牌的人嘗試與她交流,還沒開口就被少女彆腳絆倒在地上,引來眾多小聲驚呼。對這所有騷亂拋之不顧,玲踩著絕緣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