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嘴硬辯解過,其實自己也知道有失妥當。點穴與調香類似,都是通過特殊手段刺激小腦中所掌管的運動神經組織,讓獵物處於暫時麻痹狀態,俗稱麻醉。
麻醉的根本目的無非兩種,一是將針對目標猛獸的傷害降到最低,避免非必要的殺生,二是在不刺激目標的前提下活捉,保持食材新鮮度原封不動地賣出。
她的物理麻醉兩種目的都無法滿足。
另一方麵,由於主攻調香,她平日外出捕獲食材等活動已有許多隨身攜帶的固定裝備,再添上太多點穴裝備就顯得累贅。
既然要學,肯定要學以致用才好,因此玲的理想效果是能更進一步掌握徒手點穴,這對使用力度的精度要求就更高了。
最後鐵平下結論道:“所以,我們的首要目標就是讓你學會合理控製力道。”
他們回到母親樹內部,鐵平鑽進倉庫裡搗鼓半天,推了一車布丁出來。
“這是從布丁山頂端挖出來的精華,前幾天再生某個食材時用剩了點。”鐵平解釋。
布丁山是一種美名在外的天然甜點,香滑細膩,濃鬱綿綢,其精華更是柔嫩似水,富有彈性,稍有波動便晃晃悠悠,泛著誘人的焦糖色澤,空氣裡都好像飄起一股甜香。
鐵平切下一小塊,給布丁裝盤,拿了把薄如蟬翼的刀連揮數下,動作快若閃電,待到收刀入鞘,布丁仍保持原樣,竟好似未曾察覺到自己被割裂過般紋絲不動。
他又左右張望,拿手反複比劃,站定在距離擺放布丁的桌子有兩米遠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他向玲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我剛剛把布丁分長寬高各三刀切成均等的六十四小塊,因為切口夠細,沒有外力作用不會自發散裂。你現在對它隔空刺出一掌,直到能用掌風讓布丁沿縫隙分開而不傷害本身,這階段就差不多算練成了。”
“……有點誇張了吧。”玲幽幽盯著鐵平。
不就是揍你一頭牛嗎,怎麼公報私仇啊。
“想什麼呢,這可是效率最高的辦法。”鐵平爭辯,“就算沒有今天這一遭我也準備叫你係統學習的,有助於從零開始打好基礎,一旦練成就能達到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的境界,到時候徒手點穴還不手到擒來?”
玲沉默了會兒,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依言站到指定位置、對準布丁虛空拍出一掌。
霎時間,勁風呼嘯而過,布丁抖如糠篩,崩碎成不規則小塊濺得四處都是。
這還是玲調整過力道的結果,掌風照舊勢大力沉,彆說布丁,再掀翻幾隻卡奧巨犀也不在話下,看得鐵平眼皮直跳。
他故作穩重,乾咳一聲,又按相同步驟切了一塊新的擺好:“再來!”
如此練習數日,玲的進展肉眼可見,十次裡能有四五次達到鐵平要求。此時,倉庫大半邊地板已鋪上一層薄薄的布丁軟墊。
玲掃了眼滿地布丁碎渣,暗歎可惜,想著要是把利奇帶來就好了。
利奇是曼薩姆作為搭檔豢養的一隻瑞安豹,平素喜好芭菲一類的甜食。
鐵平正在檢查盤裡形狀完美的布丁小塊,準備等下端盤回去做夜宵。
天色很晚了,透過倉庫斜麵屋頂的天窗能看見靛藍色法蘭絨一樣的夜空,黃昏星升得很高,像顆點綴布料的寶石。
“今天就到這吧,”鐵平看向玲,不用仔細觀察便瞧出對方的疲態,“好好休息。”
“唔。”玲模糊地點頭,順手拿拇指擦過酸澀的下眼角,那裡有片很淡的青色。
鐵平沒再多說,抱著盤子轉身離開了。
師父與作不止一次評價鐵平是個奇怪的人,他總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廢話連篇,也會在莫名其妙的重要關頭守口如瓶。
就像今天,他委婉表示過關心和提醒,然後徑直回去吃他的夜宵,不會點穿玲的敷衍,儘管心裡對少女之後要做什麼心知肚明。
自從在母親樹住下的第一天起,玲每日白天按要求練習點穴,晚上徹夜不眠自主訓練,她似乎定有一套日常課題和目標,也不願意跟點穴課程互相衝突,隻默默壓縮自我休息的時間,精疲力儘的時候就啃口白蘋果——那幾乎是她背包裡全部的行李了。
這種鍛煉安排稱得上苛刻,她那雙用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手總是帶有擦傷,否則也不會在治愈之國門口吸引大群治療蝴蝶(life特產之一,會被人或動物衰弱、病變、傷殘的部位吸引,分紅藍兩種,藍色代表輕症,紅色代表重症,二者同時出現代表性命攸關)。
她在點穴試驗時表現出來的怪力,也是由於長期訓練導致對力道感知麻木,下意識采用攻擊態勢、且誤判了攻擊對象的承受力。
還有那身揮之不去的血味兒。
鐵平作為再生師,不時會逮捕一些大開殺戒的美食家、乃至美食犯罪者,這些人身上往往自發凝聚一股殺伐之氣,令敏銳的猛獸感到威脅。玲並未達到如此程度,但在原生態氣息異常濃厚的治愈之國,麵對許多專業的再生師,那股子血腥氣就無所遁形,這也是鐵平當時的未儘之言——你的氣場與再生師相悖,他們生起抵觸之心在所難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