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螢光昏沉中感到有人觸碰自己脈息,她猛地睜開眼,合身坐起縮成一團,驚恐著掃視眼前眾人……
大夫把脈的手騰在半空,也被嚇了一跳。蘇禹喚臉色一沉,揮手吩咐道。
“你先回去!”
於是隻剩下他,與螢光兩人。四目相對,他轉過視線,將熱騰騰湯藥遞送到她嘴邊,一如往常柔聲哄道。
“來,吃藥吧!”
蘇禹喚坐在床沿,低頭璃匙攪拌發出“叮咚”的悅耳脆響,他沒有瞧牆角的螢光,隻是一動不動地重複專注於這動作。
“你走,你走開!我要阿瑗!”
蘇禹喚聞若未聞,他湊近,忽略她眼中惶恐,濃鬱味苦湯藥灌到她唇角,卻被她一手揮落在地,藥碗湯汁碎了一地。
螢光看著,蘇禹喚也看著,後者隨即回身捧住了她臉,問道。
“螢光,你不記得阿喚了嗎?”
愣住的螢光動彈不得,她低喃出這名字,年幼時唯一關心她的“阿喚”,後來……腦中幕幕劃過,他方變得平靜的眼底忽又驚惶掠起波瀾,她極力掙紮。
“你不是阿喚,你殺死了我的孩子……”
鬨騰不過,修長尖利的指甲在蘇禹喚脖頸上留下肉眼可見的長痕,螢光怒喝中一麵淚流水下來。蘇禹喚湊近她耳邊,螢光麵色通紅似要滴出血來,蘇禹喚喉間乾澀,他雙手抵在她身後,不住道,語聲仍是輕柔。
“喝藥,喝藥好不好!”
他一手撫向她光滑白皙皮膚上凸現的道道舊疤,這些都是他的手筆,都在昭示她的歸屬,不是說,良藥苦口,喝下去,總能治百病的。
“喝藥,隻要把藥喝下去,都會好的……”
眼珠瞪向螢光,他不明白,人心易變,就是這般快速嗎。螢光一爪子又撓過來,蘇禹喚閃開,他扣緊她的腰,由不得她動彈,積攢已久的怒氣噴薄而出。
“你想死嗎?”
狠戾暴虐,蘇禹喚按住她的腦袋強迫與他對視,螢光卻忽然笑出淚來,這才是他的一貫作風。螢光看向他,也不躲避。
“你殺了我吧,我早想死,隻是你不肯啊!”
任誰少一個,這些年來的折磨都會減輕,可他們啊偏偏都活著。螢光撫向他冰涼似霜的臉頰,這樣的動作神情,正與多年前交疊相合。
“阿喚,我死,我去贖罪,這樣大家都能解脫,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會不明白?可明白,與做,是兩碼事。
“你知道我們這樣,已經傷害了太多人……綱常倫理……”
“你再說!”
蘇禹喚捏住她的下巴打斷她。
螢光卻沒有反抗,她真希望自己死在這刻。若非這樣,做他妻子該是她一生美夢。隻可惜天意弄人。第一個孩子夭折時,她就該有所察覺。可她一味逃避譴退,直到真相塵埃落定……
她身體一空,蘇禹喚已鬆手起身,螢光脊背重重砸向石牆,疼得倒吸口涼氣,再抬眼時,蘇禹喚已被過身去,語氣涼薄。
“你我之間,恩仇冤恨結算不清,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罷,揮袖抬腳而去,她得活著,活得好好的,才能清醒地接受他的恨意和折磨。
……
阿貴見蘇禹喚出來,本不想提蘇布的事,奈何幾位女工又前來商議辭工離去之事。孫大娘沒了,她們隻得來稟報蘇禹喚聲,
“來去自如,不必同我說。”
蘇禹喚調看了來人幾眼,嚇得人大道感謝,散去。
凝萱返回蘇布時,路上碰見了隨意溜達的邢蘊。前幾日阿胖說她腳踝受傷,她還沒抽空去探望,卻見她已出來。拄著拐杖頗為滑稽。
“你再笑,待我好了收拾你!”
凝萱趕忙止住。邢蘊這不是巧著被叔叔發現,更是易於逼婚成親,她迫不得已才跑出來躲個清閒。兩人抬眼看“蘇布”招牌,蛛網成張,已有半月未開張,實是感歎。
邢蘊拽了把凝萱,生要和她一起去。
正過長亭,烈日融金,照料草木,隻是人煙稀卻,笑聲漸悄,如今蘇布,來者無去者多。蘇禹喚腳步止住,若再往往前,是否還有路,這時隻見黑影一閃,小巧軀乾已跪倒在他跟前。
“查到了嗎!”
蘇禹喚冷口,阿陋抬起眸光,忽想開口,卻是哽住,點了點頭。
許久沒說話,金影罩在這方天地,蘇禹喚第一次感到不適,遠離江南,隻是世間海闊高遠,尋不得人情滿意處。
“你為何不走!”
蘇禹喚瞥了阿陋一眼,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牆倒眾人推”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何況,他自小受教。
阿陋搖頭,她認主,層被人馴服時,最重要的,是忠誠和服從。
蘇禹喚矮身,抬起她的下巴,沉聲道。
“那你,再替我做一件事!”
阿陋深吸口氣,深覺此事不易,沉默應答。
“在所不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