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陳事(2 / 2)

宴重山 垠軔 9031 字 2024-05-17

正是繡閣留下的那身破爛衣衫,凝萱先是一愣,湊近了定睛察看,更是驚羨。

“波浪花針,相思扣,雙桂花……養蠶,繅絲,針線細密,用線一、二絲,用針如發細者為之……”

皆是她未曾見過的繡法,凝萱不由猜著吐處二字。

“關——錦。”

說起來,凝萱仍是年幼時被帶去黎府,後來再未去過,小雅一路帶行,二人出了悅塞客棧,往西行去。路過一打鐵攤,耳邊傳來石鐵敲擊的利響,小雅目光晃神,忽停住看向凝萱。

“小姐,我……我想起件事!”

凝萱蹙眉,被她這忽如其來的話語嚇住。

想了想,還未開口,其目光已定定探向背後,凝萱回身,隻見一老管家身著富綢,隨候的是小雅和凝萱都見過的軼兒,引霜的貼身丫鬟。兩人見到凝萱,實在是釋了口氣,趕忙道。

“三小姐,可算找著你了!”

軼兒上前一把抓住她,生怕凝萱跑了一般,這幾日引霜整幾日尋她,去了蘇布卻被告知凝萱已多時未歸……

凝萱與小雅愣住,這是——

沒詢問幾番,凝萱便答應下來,總之她也有許多事要問,比如,“關錦”!

凝萱被請上轎,自上次衛府壽宴她多日不理引霜,可軼兒卻說,她為自己急得動了胎氣,不禁一陣酸澀,凝萱翻來手裡的本冊,頂轎穿行在繁鬨街市,耳側響起高低起伏的叫賣,凝萱掀開轎簾,赫然又是家“衛氏布莊”開張!

蘇布,蘇布!凝萱心下更冷,孫大娘的事與衛府脫不了乾係。蘇布女工深居簡出,能潛入其中將底細打探清楚的也是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轎攆停下,兩人一看,並非是黎府,而是在縣衙。凝萱記得,引霜夫婿黎鷹正是縣令黎哲一族。

軼兒見凝萱站著不動,上前道。

“夫人身虛體弱,此次有孕多次胎動,險些丟了性命,聽聞沈計妙手沈誠沈大夫在此醫治表家小姐,才挪到這兒來!”

沈誠在垠城也是醫出聖明,引霜年過四十一直無子嗣,此次當然十分重視,一來二去沈誠兩頭移顧不暇,隻得與黎哲商量,挪到與黎小姐一處。

凝萱點頭。為子嗣不易,可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黎府。

……

帶凝萱直接去了引霜臥房,引霜大腹便便,神情慘白,終日久居床榻,見凝萱遲遲杵在遠處,伸手柔聲道。

“萱兒,你過來,過來坐!”

凝萱鼻頭一酸,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有孕期間的產婦,又是引霜,她實在,實在是……

愣愣走過去,眼睫染上層晶瑩閃動。

“我知道萱兒不是壞孩子,這次來,是想給你樣東西!”

引霜笑著看她,像小時候將她摟身在懷的大姐,渾身散發著母性光輝。

“我想問,問你關於我娘親的事!”

“大姐今天要說的,也是你娘親的事!”

不約而同提起,也就沒必要拐彎抹角。

引霜從枕下摸出幾本藍底麻線古冊交給凝萱,多年來囊藏心底的秘密終能塵埃放下。

“這是‘關錦’!”

凝萱手心一緊,當真在引霜那兒。凝萱隨意翻動,是些針織繡法,與那衣料上記載的相似,她緊緊攥住,此時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易寒的臉……

“素玟姐說,若她生得一男孩,就將這東西深藏毀殆,若是一女孩,就待她長大成人傳於她!”

引霜抬眸望著窗外烈日下射,仿佛陷入到種久遠回憶中。

突如其來的真相,凝萱雙手叉起,心平氣和將那日從衛夫人和允荷口中的話敘敘道來。

引霜聽聞,麵色沉沉,重重咳了起來。

“胡說八道。”

她捶了幾下床頭,又是笑又是哀言。

“不過,她們倒也不傻,挑三揀四……是非黑白,我看得清清楚楚……”

當年,引霜十幾歲時母親去世,父親將被人謀害而淪落風塵的素玟帶會,幾月後結為夫妻。

“素玟自江南而來纏絲購線,她深居閨閣,卻性情剛烈!”

引霜看向凝萱,她們母女幾近一模一樣的品格。那時的素玟,豆蔻年華,用情至深。

引霜與素玟年紀相仿,親密無間,先前雖以姐妹相稱,後來也隻能降輩叫聲娘。

“衛府本來就以布莊為業,當年有你母親坐莊,更是蒸蒸日上,火熱朝天……可衛府族氏,親屬門楣,他們實在見不得你母親這麼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素玟雖然也身出名家,可她遠離家鄉,又因成婚之故與素府斷絕乾係,沒人會相信一介女子的話,相反,她自青樓而來,難免使得衛府門麵不堪。

“後來,為了爭取那塊‘天下第一布莊’的招牌,爹爹硬是將你娘休棄,娶了允荷她娘……”

凝萱神色繃緊,指尖在拳心刻出道泛白,背信棄義恩將仇報,世間男子果然每沒一個好東西,隻恨母親遇人不淑。

衛夫人年輕時父家財力雄厚,能給與當時的衛老爺足夠支撐。

“你母親於是退居繡閣,與世無爭。可你知道,富家高門出身,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眼裡是容不得一絲碎沙……她們設計將你母親送回青樓,我記得季嬤嬤就是那時趕來的,可她沒有錢財根本無法為你母親贖身,你娘她發現自己有孕在身,不堪受辱毀容遮麵,主仆二人靠繡刺為生……”

引霜緩緩道來,那時她勢單力微,自顧不暇,衛夫人自然也瞧不上她。她幾次相求打探,後來因素玟有孕,才勉強將其接回,那時她秀容毀麵,對衛夫人再造不成威脅。

“爹爹無子,素玟有孕,衛夫人生怕她誕下男嬰,因為那時她也才懷上允荷。於是,又將念頭打到你身上……陷害小產,誤服湯藥,又誣告你母親與家丁私通……”

這皆是那時未出嫁的引霜親眼所見,衛老爺的將信將疑也是凝萱出世後才逐漸打消。

“你八個多月出生時,允荷剛滿月,那日是我旁陪待,素玟血崩斷氣後,你卻生生活了下來……”

引霜瞧著小小嬰孩,卻是鬆了口氣,凝萱是個女子,衛夫人也許能寬待,她能像自己一般成人。

“我娘難產血崩是那對母女乾的!”

唇角被凝萱咬得泛白乾裂,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方寸大亂,她隻是氣,氣她們顛倒黑白。其實從醉春樓出來,她已對母親身份多出幾分猜忌,可她們居然……

凝萱抬眼望向引霜,後者淚流滿麵,凝萱出生,她出嫁,可素玟奴仆季嬤嬤留下照顧,她才幾分寬心,可身在黎府,她多有聽聞凝萱受苛待,她與素玟太過相像,每每見到,都不忍憶及……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蘇布覆滅,再無喘息之力。”

從前凝萱身在衛府羽翼之下,得其庇護,後入佟府和離之快,她根本無法出口,可她投身蘇布,與衛府章府作對,引霜怕她出事,又怕蘇布圖謀不軌。

“所以大姐以為,蘇布沒了,我就會回衛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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