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回到臥房,凝萱從榻下翻出個木盒,其中一掌深的書信,她準確地抽出幾張,字句相異,開頭的字卻是一樣,“欲尋關錦……”
關錦,關錦?是章徊所說的關錦嗎?
同日,昏黃。
凝萱換了件衣裳,便暗自出了後門。
這大抵是最隆重、熱鬨的節日,也是凝萱自小到大年年最期盼的一天。張燈結彩,燦爛通明,黑夜白晝,紛繁不清。
凝萱憑欄遠眺,火樹星橋下站著個手拂折扇的公子。她緩步過去,露出難得的笑意,“沈堰。”
“你可算來了!”沈堰雙手一拍,不耐煩褪去。
身著冰藍色絲綢長衫,竹葉滾邊,沈家算不上富家大戶,但其醫館,在本地是赫赫有名,無人不知,至於沈堰,玩世不恭,落拓不羈,也是有名堂的。
“這些家夥,真是死性不改。”
見凝萱神色不喜,沈堰忍不住吐槽,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他們又欺負你了?”
“沒有。”
沈堰眉頭擰起,開口道。
“不如還是按我說的辦?”沈堰比凝萱高過一頭,語氣鬆緩,“你叫我聲兄長,我呢!把你帶出衛家,我們沈計雖不如你們衛府富裕,但至少,你不用受那冤枉氣,你若是願意,跟著我哥學些藥草醫治,以後,給你找個俊俏的如意郎君,日子肯定好過現在……”
沈堰抬手搭在凝萱肩頭,聲音抑揚頓挫,將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同樣的話,他也不止一次向凝萱提起。
衛家對她這私生小姐本就鄙夷不屑。近些年,凝萱潛滋暗長,漸獨當一麵。隻是誰叫她畢竟是個小女子,敵不過他們人多勢眾。
“你不必同我客氣的!”見凝萱不說話,沈堰以為她真在思量。
七歲那年,他跟隨父親與衛老爺治病,他貪圖玩耍,無意間闖入衛府偏院,便見那身著單薄的小女孩正往臂膀上塗抹藥膏,他自小風流,見這丫頭生了張漂亮的臉蛋,正欲上去嘲笑一番。
然那小女孩愣神間,已將他推入冰涼池塘中……一雙倔強的眼神不屑地瞅著他。
兩人不打不相識,算是七八年的舊友。
“你瞧他們敢欺負我嗎?”凝萱沉默,“我是個大人,能保護自己。”
她拒絕,一如既往。
“你總是這樣……讓我這個做朋友的心生愧疚!”沈堰感歎,做出十分誇張的動作,他湊到凝萱耳根,“你……是不是怕引起流言蜚語?”
“滾……”
可沈堰不在意,若是他倆行性端正,人言何所畏懼?
“你不要以為大我兩歲,便能對我頤指氣使。”凝萱嘖嘖道,“我可不是會輕易上當受騙的小孩子。”
這是事實,隻是沈堰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大哥沈誠頂梁,自不必多關心家事。
若比他大哥,六七歲時便已在家中藥坊幫襯打理生意,如今,已是沈計未來的當家,更是精通醫理的大夫。
反觀他,還是吊兒郎當,不成氣候。
“你……”
“想做我兄長,下輩子吧!”
沈堰撇了撇嘴,收起玩笑,從袖中掏出卷細麻捆緊的藍底舊籍,“諾,給你的!”
凝萱接過,展開,手指輕挲封皮“織繡略”三字,在沈堰稍自得的目光中,認真道,“那真是謝謝啦!”
沈堰眉毛一抻,“你說話許久沒這麼動聽了!”
凝萱輕“哼”,快走幾步,將東西塞進懷裡。
……
兩人停在攤販前,花燈式樣繁多,造型美觀,新穎彆致。
凝萱指著其中一個,上印著隻機靈的狐狸,玲瓏剔透,栩栩如生,她看向沈堰,“這隻漂亮。”
沈堰於是買給她。他雖非腰纏萬貫,但這點子心願還實現得起。
兩人隨意在店茶坐下,鳳簫聲動,玉壺光轉,樂聲盈耳。
“前幾日與我大哥去了西域,你猜帶回了什麼?”沈堰常被迫跟著出入各地尋訪名藥,所見所聞所得,皆會分享給凝萱。
“什麼?”
“一種花,會吃人的花。聽人好像說,用什麼曼陀羅汁液提取而成,聞一聞便會中毒……”沈堰“咦”地抖著身子,作驚訝狀,“而且,要養那花,必須用人血,新鮮的人血……”
越說越懸,活生生說書人的鬼故事!
……
沒隔多久,沈家的人便追了過來。
沈府高轎停在不遠處,凝萱催促他,自己走得更急。
沈堰離開後,凝萱從橋欄探出半個身子。她望著那快要燃儘的花燈,路過垠河時,將其推入水中。
第二日,提親的人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