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會怪我?這件事本來就是你的錯!”何水揉了揉打得鮮紅腫脹的手心,眼神如刀子一般刮著墨卿歡,眼神裡寫滿了厭惡和鄙夷。
何水身後的紈絝們,同樣用輕蔑和玩弄的眼神,不停掃視何水。
一人走過來拉著何水的衣袖,語氣嘲弄的說道:“何哥,彆跟這種隻會讀書的廢物說話!”
其餘紈絝也道:“這種窮鬼,與咱們在同一間教室呼吸,已經是他莫大的恩賜了。”
何水聞言,點了點頭,頗為讚同的道:“你們說的對,我不應該自降身份,打理這種乞丐。”
說完,何水便帶著幾個跟班,大搖大擺出教室了。
何水極其跟班的這種態度,不禁讓墨卿歡的心臟酸澀難受起來。
如今的水水,真是太難相處了。
墨卿歡忽視掉其他學子掃過來的,不屑和玩味的眼神,摸了摸疼痛的臉頰。
他的眼神,不期然的落在了槐輕羽身上。
見槐輕羽一直看自己,墨卿歡厭惡的抿著嘴唇,不吭不響的轉身。
他不顧滿身傷痕,疼得渾身顫抖的身子,以及染血的衣衫,飛快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拿出了課本。
他挺直脊背,一臉的孤傲自閉,眼神一直停留在課本上。
見他露出一副被所有人孤立的姿態,周圍的學子瞬間不爽了。
墨卿歡這一臉受欺負過後,心如死灰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明明是他背叛了他們,孤立了他們好嗎!
真是腦子有病!
一名學子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敲擊了兩下桌麵。
墨卿歡當即抬起頭,語氣滿是不耐煩:“我都說了讓你不要再纏著……”
驀得,他的話頓住了。
他的手指死死的抓著課本,將紙頁抓著滿是褶皺。
他越過這學子的肩,直直的望著槐輕羽,薄唇抿得死死的。
“誰纏著你了?想過來跟你說句話就算糾纏?你該不會是得了癔症吧?”那名敲擊他桌麵的學子,滿臉的莫名其妙。
墨卿歡倏爾垂下眸子,語氣低沉,“……我認錯了人。”
那學子冷笑道:“認錯人?你該不會覺得咱們書院裡,會有什麼對你死纏爛打吧?”
見墨卿歡閉唇不語,再次低下頭,一副將周圍人和事都屏蔽掉的模樣,那學子心底的不屑都要溢出來了。
他毫不客氣的掀了掀唇,“雖然何水和那些紈絝千錯萬錯,但有一點沒說錯。墨學子,你就是個隻會死讀書的廢物。”
墨卿歡聞言,瞬間抬起臉,望著那學子的眼神冰冷無比。
你學子繼續輸出,“槐輕羽撒謊說自己入圍了芙蓉閣初選,頂多算是虛榮心強了些,心地還算是好的;某些人,例如墨學子你,就算真的入圍了芙蓉閣初選,怕是也比不上槐輕羽一根腳趾頭。”
槐輕羽:“……”
不知不覺,他的名聲竟然好轉了呢。
真是全靠同行襯托!
槐輕羽偷偷彎了彎唇角。
然而,他的這一抹笑,卻被墨卿歡捕捉到了。
墨卿歡合上書本,走到槐輕羽麵前,一字一頓問:“槐輕羽,有意思嗎?”
槐輕羽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墨卿歡握緊拳頭,“你懂我的意思。”
槐輕羽老實搖頭,:“真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墨卿歡那傷痕累累,棱角分明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厭惡的笑容。
他掃了一圈周圍的學子,最後譏諷的目光落在槐輕羽臉上,“周圍這些人,不是你故意叫過來為難我的嗎?”
槐輕羽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大兄弟,你知道自己有多不受人待見嗎?何需我叫他們啊!”
墨卿歡上前一步,抓住了槐輕羽的手腕,眼底的光芒極暗,“我最後再說一句,好聚好散,前塵之事就結束在前塵,從今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了。”
槐輕羽努力想要掙脫他的手,“今生我有大好前程,何需糾纏你?”
他這話一出口,便感覺到墨卿歡攥著他手腕的力道更重了。
墨卿歡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閃過一抹黑沉沉的光,“可你永遠比不過我,槐輕羽。即便你再努力,這次的芙蓉才子,我也是當定了。”
槐輕羽不再掙紮,而是不耐煩的咬著牙,“你給我放手!”
他的眼神裡,滿是疏離和漠視,絲毫不見憤怒。
完全出乎墨卿歡的意料。
墨卿歡看著看著,便下意識鬆了手。
槐輕羽後退兩步,看著手腕上被握出來的紅痕,驟然笑了起來。
他問墨卿歡,“你就這麼確定,芙蓉才子是你囊中之物?”
墨卿歡沒有立刻回答。
片刻後,他揉了揉疼痛的眉心,語氣裡滿是疲憊和無奈,“我這麼說,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也許真的是我太激動了,但是我不想和你扯上關係,也是真的。槐輕羽,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我了?”
“你真的想多了。”槐輕羽揉著手腕,“為了消除你的誤會,打從今兒起,凡是你出現的場合,我避開就是。”
說完,他便後退了兩步,退到安全距離了,才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槐輕羽說到做到。
他每日極低調,幾乎是將日子過成了三點一線。
然而,香山書居就那麼大,他還是經常無可避免的會看見墨卿歡。
這一日,他上完了課,準備回自己的院子,正好看見了何水正帶著幾個跟班,將墨卿歡堵在牆角。
墨卿歡背靠牆壁,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淩亂不堪,發髻也完全散了下來。
何水的跟班們,時不時踹他一腳,疼得他臉色白得透明,渾身都在打顫,緊咬著牙關不願發出哀嚎。
何水正拿著墨卿歡的課本,臉上帶著張揚的笑,一下一下將他的課本撕成了碎片。
“何學子,不要!”墨卿歡見心愛的課本被撕,再也隱忍不住了,當即想要拚命去攔。
“書呆子,激動什麼?”一個紈絝見狀,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墨卿歡的嘴角瞬間流出了血。
墨卿歡捂著紅腫的臉頰,哀求的望著何水,“何學子,我、我的課本都被你撕完了,隻剩這一本了,求求你,不要……”
“行啊!”何水聞言,將還剩一半的課本丟在地上。
墨卿歡當即衝過去,撿起了課本。
然而,還不等他慶幸,頭頂上就被傾倒了一罐冰涼的黑色液體。
何水丟掉手中的墨水瓷瓶,看著他滿身滿肩的墨水,滿意的笑了起來,“這種臟汙的顏色,才配得上你卑賤的身份。”
墨卿歡隱忍的咬著唇,手指死死的抓著課本。
他感覺那些墨水都流到了他的臉上,但他不敢擦,生怕越擦越臟。
他不知道這些折磨,究竟要到什麼時候。
水水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麵子,對他表白呢?
“嘩啦”!
何水的淩辱還沒完。
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桶剩菜發酵的泔水,全部都傾倒在了墨卿歡的身上。
霎時間,墨卿歡身上的惡臭,槐輕羽離二十多尺都能聞到。
“嘖嘖,這泔水簡直和你同根同源,一個是窮酸臭,一個是惡臭,最貼合了!”何水一邊用香帕捂著唇角,一邊滿臉厭惡的後退。
墨卿歡仍舊沒任何反應,呆滯又麻木的站著。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何水,眼底是濃重的占有欲。
何水不喜歡這種被視為獵物的感覺,想上去踢他幾腳,又惡心他身上的臟汙。
“算了,今日我大發慈悲,暫且放過你吧。”何水嫌惡的說道。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槐輕羽躲在拐角處,正津津有味的看著,恰好與何水及那群紈絝子弟撞了個正著。
由於槐輕羽先前帶何水去過勾欄之地,所以這一世,雙方的關係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何水不屑的瞥了一眼槐輕羽,便要離開。
槐輕羽卻勾唇一笑,叫住了何水:“何公子,還請留步。”
何水立刻停下腳步,表情不善的瞪了槐輕羽一眼,“怎麼,槐公子你這是……想要為墨卿歡那個窮酸鬼打抱不平?”
“我還沒那麼嫌。”槐輕羽揚了揚下巴,“何公子,你沒發現一件有趣的事嗎?”
“什麼?”
“墨卿歡喜歡你。”
“什麼?你亂說什麼?墨卿歡那賤種,憑什麼喜歡我?”何水聞言,立刻厭惡的轉過身,惡狠狠掃了墨卿歡一眼。
在他眼裡,墨卿歡又窮又懦弱,雖然長得好,有才華,但隻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
不會左右逢源,到官場上也隻是炮灰而已,哪配喜歡他?
而且,他都這麼欺負墨卿歡了,墨卿歡還喜歡他,足以說明墨卿歡是個變態。
畢竟,哪個正常人會喜歡一個欺淩自己的人啊!
何水堅決不信槐輕羽的話。
但他一轉頭,瞪向墨卿歡時,卻發現墨卿歡滿心滿眼,都盛著自己的身影,仿佛怎麼都看不夠似的。
此時的墨卿歡,由於被他折磨虐待了一番,渾身臟得沒眼看,比乞丐還狼狽。
怎麼看怎麼猥瑣肮臟。
何水被他深情又火熱的眼神看著,頓時惡心得隔夜飯都快要吐出來了。
“嘔……”何水捂著肚子,差點吐出了膽汁。
他吐了幾聲,幾乎要情緒穩定了。
但一想到自己竟被墨卿歡這窮酸、猥瑣、下賤的家夥喜歡,說不定墨卿歡這家夥,平日裡還在幻想自己躺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惡心得意.淫自己,就又連連嘔吐出聲。
連連乾嘔的許久,何水的臉色都綠了,才堪堪止住。
他難受得腰都直不起來,麵如菜色的望著槐輕羽,“你和我說這件事,有什麼目的?”
槐輕羽一臉的關切,“同為哥兒,隻是不想看到何公子蒙在鼓裡而已。聽說很多男子偏激無恥,得不到喜歡的哥兒,就會背地裡下黑手,采去強迫或下藥的手段,何公子,你可要好好防備著啊。”
何水聞言,麵上頓時流露出了一絲陰狠之色。
何水身邊的紈絝們聞言,頓時擼著袖子,準備再去教訓墨卿歡一頓。
他們都是心狠手辣,眼高於頂之人,無一不對墨卿歡這貧民出身的家夥深惡痛絕。
何水是個喜好整人的性子。
他當即拉住了幾個紈絝,眼底閃過一抹狠意,輕蔑的一笑道:“先彆急著動他。這個窮酸鬼,我一定要讓他體驗一下,癡心妄想的代價!我要讓他一輩子都害怕我!嘔……”
何水說著,又惡心得乾嘔起來。
他狼狽的被幾個紈絝攙扶著,捂著唇鼻踉蹌離去。
槐輕羽見事情告一段落,準備滿意離去。
“槐輕羽!”忽然,他身後想起了墨卿歡那沙啞的聲音。
墨卿歡頂著一身狼狽,靠近槐輕羽,一臉的陰鷙:“你和水水說什麼了?為什麼水水哭著走了?你是不是嫉妒水水,所以針對他了?”
槐輕羽:那哪是在哭,那是乾嘔的流淚,因為太惡心你了好嗎!
槐輕羽抬手,“等一下,你離我遠一些,你太臭了。”
墨卿歡聞言,神色頓時一僵,卻是止住了腳步,沒再上前。
他歎息一聲,“我知道你愛我愛得無可自拔,但是……我隻有一個。我隻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心中除了水水,再裝不下彆人的身影了。你……”
槐輕羽沒等他說完話,轉身就跑了。
墨卿歡身上太臭了。
再待下去,他也會吐出來的!
“槐輕羽,希望你好自為之。”墨卿歡望著槐輕羽的背影,以為他是傷心欲絕的逃跑,頓時歎了口氣。
畢竟是前世的未婚夫夫,槐輕羽對他有多愛,他是深刻知道的。
前世,每次他受到傷害,槐輕羽都會勇敢的擋在他前麵,替他承擔下那些毆打。
他們一起反抗霸淩,一起學習,一起科舉。
他們是最契合的搭檔。
可是,他的心不知何時,早已被何水那張揚明媚的性子,給深深的吸引了。
上一世,槐輕羽阻撓了他和水水在一起,希望這一世,槐輕羽能識趣一些,理他們遠點。
這一世,有資格陪伴他一生的,隻有水水。
*
第二日,槐輕羽不出意外,聽到了一個勁爆的消息。
何水,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麵,朝墨卿歡——表達了愛慕之情!
一時間,書院的所有學子,都被震驚得連課也上不安穩了。
所見之處,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何水,一個作惡多端、目中無人的惡霸,竟然朝墨卿歡表白了!
二人不僅平時不和,還有身份上的鴻溝。
一個是官宦子弟,一個隻考取了秀才,沒有被授官之前,秀才在這些官家子弟來說,和平民根本沒區彆。
一個官宦子弟,竟然朝貧民示愛!
最令人驚掉下巴的是,墨卿歡竟然還當場同意了示愛,說早就偷偷愛慕上了何水!
不少人都在猜測,墨卿歡是不是有受虐傾向,誰打他,他就愛誰。
下課回去的路上,槐輕羽又撞見了何水和墨卿歡。
何水一改往日的盛氣淩人,乖順的站在墨卿歡身側。
墨卿歡滿眼溫柔的看著何水,聲音低沉又清亮的開口,“水水,你放心,我會用實力打臉那些不看好我們的人。三日後的芙蓉閣終選,我一定成為芙蓉才子,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配得上你。”
何水乖巧一笑,驚喜的望著墨卿歡,“卿哥哥,你確定你能當上芙蓉才子嗎?”
墨卿歡堅定的“嗯”了一聲,語氣裡滿是勢在必得,“我一定會成為芙蓉才子的。”
“那我就……放心了。”何水低下頭,柔柔一笑,眼底閃過一抹凶狠的光。
*
三日後,槐輕羽來到了芙蓉閣的終選現場。
在這一個月內,芙蓉閣將收到的百名入選者的文章,仔細的推敲評判,終於評選出了前十名能夠編撰成卷的文章。
數百名入選者,大多是耄耋老人,胡子白花花,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唯有槐輕羽年紀稚嫩,皮膚白嫩得像花瓣一般。
槐輕羽一下馬車,便被不少人好奇的緊盯著。
不少老博士、老學究,都好奇的同他打招呼:“小友,你是陪家裡長輩來的?”
槐輕羽搖了搖頭,“我也是參選者。”
登時有人感歎,“嘶……真是後生可畏!”
能入圍初選的,即便進不了前十,也足以說明實力。
所有人站在芙蓉閣內,等待著答案的揭曉。
前十的名字,一個個被叫了出來,槐輕羽正在其中。
走上台的槐輕羽,再一次收獲了不少人驚歎的目光。
什麼“少年英才”,什麼“文曲星下凡”,不少誇讚的詞彙,全都一股腦的往他身上砸。
“墨卿歡墨才子今日來了麼?”芙蓉閣的一位麵容嚴肅,長著花白胡子的掌事老先生閻嵩,嚴肅的掃視了一圈,發現評選出來的十位參選者,竟然隻來了九個。
這種關乎人生大事的場合,怎麼還缺席?
也未免太輕視他們芙蓉閣了吧!
槐輕羽對於這個結果,早就預見了。
畢竟今日來之前,他就偶然聽聞,何水因為生病,不幸吃錯藥中毒了,危在旦夕。
墨卿歡愛何水愛得如癡如狂,甘願犧牲生命。
在何水瀕死之際,怎麼可能會放著他不管呢?
所以,今日的終選,墨卿歡注定來不了了。
何水也不可能讓他來。
掌事閻嵩見沒人應答,心沉了下來。
在場的諸位老先生們,也紛紛忍不住憤慨。
芙蓉閣評選,一生隻有一次。
他們窮其一生,隻為了將文章刻在芙蓉卷上,流芳百世、名傳千古。
這個名叫“墨卿歡”的才子,既然來參選了,就應該參加到底,既然不想參加,就連初選也不要來。
而不是在這空占名額,抹殺彆人的希望。
一個老先生本就年紀大了,走路都要人攙扶,聞言瞬間憤慨得氣暈了過去。
槐輕羽恰好站在那老人身邊,加上他年輕,比周圍一群老人眼疾手快,當即一把托住了老先生暈倒的身子。
有認識那老先生的人,也擔憂的圍過來,掐住老先生的人中,大聲喚道:“梁老先生!梁老先生!”
管事閻嵩見現場如鬨哄哄的菜市場,有些頭疼。
但他也不好不管,當即叫來侍從和醫者,將老人抬下去看病了。
接著,閻嵩麵上表情絲毫沒變,揚聲道:“沒入選的諸位,還請先離開芙蓉閣。入選的諸位,還需要進行最後一次考驗,排一排名次。”
沒過多久,現場就隻站了九名入選才子。
九人在一起,參加了一場辯論,誰的論點高、論點全、論點新奇,便會勝出。
足足辯了一整日,天色將黒時,這場辯論才結束。
槐輕羽說話說得嗓子都啞了。
中午是芙蓉閣安排的飯菜,結束時槐輕羽的肚子餓得一直咕咕直叫。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做學問是個體力活。
槐輕羽餓得頭暈眼花,不發沉重的走出芙蓉閣大門。
一出門,他便看到了兩輛馬車。
一輛,屬於傅珣皓的。
另一輛……
“小羽兒……”槐輕羽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落入了一個香噴噴的懷抱。
下一刻,他被慕容鳶帶著,飛到了馬車上。
槐輕羽還未站定,便被壓在了馬車壁上,耳垂被一個柔軟的口腔含住了,“小羽兒,我來接你回去啦!”
“殿下,你彆這樣……”槐輕羽的臉瞬間紅了。
他試圖掙紮,身子卻被翻轉過來,被迫與慕容鳶麵對麵。
慕容鳶親了親他的額頭,抱著他坐在了軟塌上。
馬車一晃一晃的,正朝著香山書居趕。
“殿下,”槐輕羽拉著慕容鳶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這次的芙蓉才子稱號,我一定是必得的。本來還有點懸,怕墨卿歡這個勁敵會與我搶,但……”
誰讓墨卿歡戀愛腦呢。
為了何水,連這種大事都不在乎。
芙蓉才子的稱號,可是比狀元都有含金量啊。
慕容鳶用臉頰蹭了蹭槐輕羽的臉,“小羽兒這麼棒,想讓我怎麼獎勵你?”
槐輕羽思考了一下,緩緩道:“這件事落下帷幕後,我想讓殿下……”
“讓我以身相許麼?”慕容鳶聞言,勾了勾唇,“可以,小羽兒,我都迫不及待了。”
“殿下!你彆亂說,我、我可不是那孟浪之人。”槐輕羽感覺自己的臉變得極燙。
他不自在的抿抿唇,“我是想和殿下一起去踏青,放鬆放鬆身體。”
慕容鳶聞言,失落的咬著唇,抬手扯下了發髻,長發瞬間如瀑布一般披散了下來。
他微微後仰,躺在軟榻上,雙目美麗得宛如水潭。
他衣領半開,性感的鎖骨清晰可見,楚楚可憐的咬著唇,問,“我這麼誘人,小羽兒真的不想要我以身相許嗎?”
槐輕羽:“……”
能不能不要再勾引他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強裝鎮定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勾引,紅著臉爬了過去。
然而,他剛摁住慕容鳶的肩膀,在他的唇上吻了幾下,馬車便停下了。
馬車外,響起了大高個和小高個的聲音,“殿下,可以下馬車了。”
槐輕羽歎了口氣,不得不爬起來。
慕容鳶也隻好失望的坐起身,抬臂挽好發髻,握住槐輕羽的手腕,下了馬車。
慕容鳶將槐輕羽送回了他的院子,依依不舍的望著槐輕羽關上了房門。
院外,大高個身形高大凶猛,站在慕容鳶麵前,麵容嚴肅:“殿下,您彆忘了,您終究不是真正的哥兒。”
慕容鳶柔柔一笑,笑容危險,“哦?那又如何?”
大高個恭敬的低下頭,“槐公子喜歡的是哥兒,而不是男子。殿下您雖然心理上是哥兒,可終究是個男人。當槐公子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還會喜歡你嗎?也許,他隻會覺得殿下您惡心。殿下,您如今快二十歲了,還是聽從聖上和娘娘的期望,早日娶個世家女或者世家哥兒,生幾個孩子吧!”
慕容鳶罕見的斂起笑容,麵無表情的警告,“阿驚,你太逾矩了。”
“屬下隻是覺得,如果一個結局注定不好,就應當及時止損。”大高個低聲道,“槐公子立誌做官,是不可能困於後宅的,更不可能當您的太子妃。您和他,絕無可能。”
第077章 第 77 章
慕容鳶沉默半晌。
忽然, 他抿起紅唇笑了起來,一張臉白得發光,宛如豔麗的芙蓉花。
他輕輕道;“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你無需再多操心。”
大高個聞言,還想說什麼, 卻被小高個給一把抓住了手臂。
大高個兒閉上了嘴。
慕容鳶轉身上了馬車,馬車一路駛向了皇宮, 路過宮門時絲毫沒有停留, 一路飛奔進進了嘉善宮。
小高個兒掀開車簾,慕容鳶從車內鑽出,長發垂在肩上, 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愈發嫻靜溫柔。
慕容鳶一步步踏入嘉善宮,帝後早就已經在宮內等著了。
聖上穿著一身金紋常服, 由於養尊處優,所以看長相不過三十歲, 十分的年輕,渾身縈繞著強大的壓迫感。
慕容皇後就更年輕了,加上她穿著一身淡藍清麗的衣衫,看著就像十幾歲的小姑娘。
這對帝後,將慕容鳶寵溺到了骨子裡。
一見到他,慕容皇後就立刻走過來,慈愛的將他摟在懷裡, “我的乖寶寶,晚膳早就備好了, 就等你來一起用膳呢!你怎麼才來?”
慕容鳶低垂著頭, 臉上神色難辨,被慕容皇後拉著坐在了桌前。
慕容皇後見他一直不說話, 一邊撩起衣袖為他夾菜,一邊笑眯眯的打趣道:“乖寶寶,怎麼今兒跟焉噠噠的小兔子一樣,垂頭喪氣的,可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
此言一出,慕容鳶仿佛被按了開關一般,當即抬起了頭,拉住了慕容皇後的衣袖。
他那張漂亮惹人的臉上,滿是楚楚可憐的表情,“母後,你們今日喚我來,不就是與我商議娶妃之事嗎?我、我是哥兒,我不想娶太子妃……”
慕容皇後握住他的手,語氣溫柔寵溺,“我知道寶寶不想娶,可你也要為整個大蘊著想,你是儲君,不生個繼承人怎麼能行?”
慕容鳶咬著下唇,仍舊任性道:“反正我不管,我不想娶,你們想辦法說服太子哥哥吧。”
“寶寶,你不同意,福玉就更不會同意了。你能不能暫且委屈一下?”慕容皇後試圖說服他:“你如今十九了,快弱冠了,也是時候成親了。”
這麼些年,慕容皇後已經習慣把慕容鳶和太子分開了。
相比於控製不住脾氣的太子,慕容鳶總歸是好說話一些。
慕容鳶晃了晃慕容皇後的衣袖,哀求道:“母後,你能不能彆逼我了?”
在他心裡,自己是個實打實的嬌滴滴的哥兒。
他怎麼可能像正常男人那般,娶妻生子呢?
慕容皇後見好說歹說,他仍是不同意,便不忍心再勸他了。
她緩緩歎了口氣,接觸到一旁聖上投過來的眼神,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溫柔的看向慕容鳶,“那你現在真的沒有喜歡人?要是有看得上的哥兒或者女人,隻要智商正常,能生孩子,就算缺胳膊少腿的,我和你父皇也都可以接受的。我們的要求都放得這麼低了,隻要能生個小太孫,母後這輩子都不拿這件事逼你了。”
喜歡的人……
慕容鳶不準備說。
小羽兒立誌做官,二十八歲之前,都不可能嫁人。
他若是說了,父皇和母後一定下旨,強迫小羽兒嫁他。
那樣的話,小羽兒的仕途就再也無法走了,隻能困於宮廷。
慕容鳶搖了搖頭,看向慕容皇後,“我的確有喜歡的人,那就是父皇和母後你們。其餘的,沒有了。”
“寶寶的小嘴巴真會說。”慕容皇後捏了一下慕容鳶的臉,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
她聳了聳肩,看向一旁麵無表情用膳的聖上,“琴哥哥,我勸導失敗了,你怎麼不說句話啊?”
聖上麵無表情的放下筷子,黑漆漆的眼眸看向二人,“我能說什麼?我一看到你們,就覺得特彆累,什麼話都不想說。”
慕容皇後:“……”
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來,“琴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對我們母子,厭煩了?”
聖上沒有看她,而是直直的看向慕容鳶,眼眸黑沉沉的,“太子妃,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懂嗎?不要再任性了,行嗎!”
慕容鳶回視著他的目光,“我不想。”
“……”聖上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忽然,他站起身,不發一言的轉身離去。
守在門口的大太監王虹見狀,慌忙彎腰跟在身後,命宮人擺駕。
“琴哥哥……”慕容皇後慌忙追出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那張嫵媚的臉上掛滿了怒氣,“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兒,是不是去找彆的妃子?”
聖上:“……”
他都氣成這樣了,她竟然覺得,他甩袖出門是想去找彆的妃子?
真是雞同鴨講!
他對她,已經忍無可忍了!
心狠手辣,嫉妒心強!
大皇子被弄瞎,二皇子被弄殘,三皇子如今還縮在冷宮裡不敢出來,六皇子是個哥兒,她也容不下,老早的就將其拋棄到宮外了,七皇子如今才兩三歲,但他絲毫不敢表現出對七皇子的關心,生怕她再次下手。
他讓她住在嘉善宮,就是想讓她變善良些。
但,那又如何呢?
就算她做了再多錯事,他也始終愛她。
聖上停下了腳步。
王虹見狀,立刻擺手讓抬鑾駕的宮人們停手,深深的弓著腰身,大氣都不敢出。
聖上輕輕的歎息一聲,轉身又握著慕容皇後的手腕,與她攜手踏進了嘉善宮。
他掩飾住了眼底的疲憊,“我沒有想去找彆的妃子,我隻是想散散步。”
慕容皇後這才露出笑容,“那用完膳,我陪琴哥哥一起去散心。”
聖上道:“不用了,用完膳我要去批閱奏折。”
“父皇,”慕容鳶一把抱住聖上,腦袋宛如孩童一般,擱在他肩上,“你彆生氣了,都是我的錯,你罰我吧。”
聖上望著乖乖兒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摸了摸慕容鳶的腦袋,“我怎麼舍得罰你?罰在你身上,還不得痛在我心上?”
對於慕容鳶這個兒子,他與慕容皇後是極儘寵愛。
他與慕容皇後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因此他雖然是皇帝,但在慕容皇後與慕容鳶麵前,一直如平常的丈夫和父親一般。
慕容皇後見聖上滿眼慈愛,笑容嫵媚的望著聖上,“琴哥哥,我也覺得寶寶該罰,你就罰他幫你一起批閱奏折吧!”
此言一出,溫馨的場麵瞬間被打破。
聖上沉下了臉,“不行。”
“為什麼不行,”慕容皇後急道,“寶寶是儲君,你不教他處理這些政務,他怎麼能成長到獨當一麵呢?”
“母後……”慕容鳶扯了扯慕容皇後的衣袖,“你彆說這些了,反正那些東西我也不想接觸。”
“寶寶,你閉嘴。”慕容皇後朝慕容鳶柔柔一笑,然後不悅的沉下臉,看向聖上,“寶寶身為儲君,你卻什麼都不讓他做,你是不是不想在百年之後,將位置傳給他了?”
“他能做什麼?”聖上一講到這件事,心中的怒意便再也抑製不住了,他推開慕容皇後,冷下了臉,“我不可能把皇位交給一個守護不了大蘊的人!”
慕容皇後也沉下了臉,她恨恨的瞪著聖上,不甘心道:“為什麼?寶寶他比這世上任何一個男兒都要優秀,怎麼當不好皇帝了?”
聖上蔓延冷色的望著慕容皇後,“你說呢?玉兒變成這樣,一切不還都怪你?都是你,非要吃那什麼鮫人肉,否則他怎麼可能變成這一體雙魂?”
當初聖上與慕容皇後一起乘船出海巡遊。
忽然看見海水中有一個身形矯健的人,在海中遊得快如閃電。
那人看見了大船,忽然猛得撞來,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整艘船撞翻。
但此次出行帶得都是精兵武士,很快那人便被用鐵網撈上來,眾人這才看出,這所謂的人,隻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的怪物。
古書記載,這種怪物名為鮫人,長相俊美,歌聲優美,但卻力大無窮,喜歡獵殺船隻上的人類,並將其吃掉。
古書也說了,鮫人肉質鮮美,吃了可以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慕容皇後見了鮫人,立刻動心想要把它吃了。
聖上不允,怕有毒,又覺得這鮫人終究有半個人形,吃它與吃人肉無異。
但聖上總是拗不過慕容皇後,無論什麼事,隻要慕容皇後步步緊逼,他總是會縱容。
這鮫人肉,終究是落入了慕容皇後的口中。
慕容皇後不僅吃了鮫人肉,還得了一顆潔白圓潤、閃閃發光的鮫珠。
吃下鮫人肉的第二年,慕容皇後生下了一個小皇子。
這個小皇子額上長了個紅色的孕痣,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哥兒,喚他四皇子,還隨了慕容皇後的姓,名為慕容鳶。
慕容鳶漸漸長大,所有人才發現,那所謂的孕痣,實際上就是個普通的紅色小痣,四皇子原來是個男孩。
聖上當即要封四皇子為太子。
可是這時候,不幸的事發生了。
四皇子性格分裂,明明是一個人,可表現得卻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一個溫婉乖巧,性子軟綿綿的,比哥兒還溫柔;一個凶狠暴戾,見了誰都想殺死,那陰森可怖的眼神,與當初被捕上來的鮫人彆無二致。
聖上覺得,鮫人是靈物,四皇子之所以這樣,完全是慕容皇後非要吃鮫人肉,被鮫人報複,才會生下一體雙魂的皇子。
慕容皇後自是不認。
她自小與聖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聖上答應隻娶她一個,可後來當了皇帝後,卻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
她覺得自己的懷孕的時候心情沉鬱,加上聖上遇刺時,她衝上來為聖上擋刀,傷了腹中的胎兒,慕容鳶生下來後才會變成這樣。
帝後二人為這個問題爭執不休。
多年來,雖然旱情很好,但是一觸碰到這個問題,就會爆發激烈的爭吵。
此次邪醫入盛京,便是為慕容鳶治這一體雙魂之證的。
小時候,慕容鳶見二人時常因為自己爭吵,滿心愧疚,便親自拿了刀,將額上的小紅痣給剜掉了,因此額上落了疤。
慕容鳶輕輕拉住慕容皇後的手,輕輕舒了口氣,“母後,你彆動氣,也許我真的不適合皇位。”
慕容皇後看見他每天緊鎖,壓下怒火,麵色難看的勉強一笑。
聖上也抬起手,摸了摸慕容鳶的腦袋,“明日的話,陪我一起上朝吧。”
慕容鳶瞬間抬起臉,神色有一點驚惶,“父、父皇……”
他很少出現在朝臣麵前,也從不上朝。
太子一占據身體時,容易受刺激,控製不住殺戮的想法,嚴重時連聖上的脖頸都掐。
萬一在早朝上,暴露了他一體雙魂的秘密,對整個天下都不好交代。
聖上捏了捏他的臉,安撫一笑,“彆怕,相信自己,也是時候讓你接觸到這些了。”
愛子之心,他也有,不比慕容皇後少。
*
第二日正上課時,香山書居被一件事震驚到沸騰了!
——今年的芙蓉才子,竟然出自香山書居!
嘶……今年他們書院,參選芙蓉閣的,也就隻有槐輕羽和墨卿歡吧!
這兩個,一個十六,一個十七。
還都是少年吧?
竟然能從一群耄耋老人之中勝出?
整個香山書居的學子、夫子,心臟都止不住的瘋狂跳動,天才竟然出現在他們身邊!
想到梁夫子的篤定力薦……
不少學子激動得在上課時坐立不安,一下課就紛紛跑到了錦祥班,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墨卿歡。
他們議論紛紛:
“那位就是墨學子嗎?今年的芙蓉才子?”
“是他,就是他!他真是長得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個博學多識的才子!”
“嘖嘖,前途無量啊!”
被團團圍住的墨卿歡:“……”
他麵色平靜,然而“啪嗒”一聲,被他不幸掰斷的筆杆,卻昭示著他的情緒一直在瘋狂翻湧。
周圍人的崇拜目光,宛如利刃一般,狠狠的刺向了他的心臟。
將他那自負又傲慢的自尊心,攪得直淌血。
但他看著坐在自己身側,一臉乖巧的何水,心下稍安。
芙蓉才子不是他沒關係,他有水水,就夠了。
就在這時,梁夫子從外麵回來,也踏進了香山書居大門。
他的衣衫有些淩亂,看起來風塵仆仆的。
他得知芙蓉才子出自香山書居,便知道,這芙蓉才子一定是被他寄予厚望的墨卿歡。
芙蓉才子出自香山書居,這可是一件大事,學監劉錚維、李原世也趕來了,恰好撞上了梁夫子。
劉錚維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夫子,“梁兄,你這……看起來怎麼那麼狼狽?”
梁夫子站定,氣喘籲籲地爬出帕子,擦著額角的汗,氣憤的解釋道:“昨日家父暈倒被抬回了家,我這才得知他今年竟也偷偷參加了芙蓉閣的評選。”
李原世聞言,立刻揚起了眉,同情道:“令尊不是已經古稀之年了嗎?這把年紀去參加芙蓉閣的評選,身體吃不消是必然的。”
梁夫子累得臉色都白了,“所以他是瞞著我們這些小輩,偷偷參選的,我事前並不知曉,否則早攔著不讓他去了。此次家父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芙蓉閣有一名才子明明入選了前十名,卻根本沒去終選,白白占了名額。家父氣不過,才會暈倒。這不,我照顧了他一整夜。”
“初選入了,卻沒去終選?誰那麼蠢,白白放過這個機會?”李原世聞言,對這言而無信之人,立刻產生了不喜之情。
梁夫子搖頭,眼神裡滿是憤恨,握拳道:“我在家照顧了家父一整夜,現下才得些喘息的機會,還不知道這人是誰,否則等我查到,定要這人吃不了兜著走!”
劉錚維摸著下巴,思慮道:“我聽說那人,似乎是咱們香山書居的?”
“真的?”梁夫子聞言,眼神立刻凶狠了下來。
他老爹還躺在床上,有氣進沒氣出,險些一命嗚呼。
竟然這麼巧,那害了他老爹之人,竟然就在香山書居!
梁夫子陰沉著臉,瘦高的個子,呼哧呼哧直喘著氣。
他一字一頓道,“我知道是誰了——槐輕羽!”
香山書居就隻有槐輕羽和墨卿歡去了芙蓉閣參選,眼下,才華橫溢的墨卿歡得了芙蓉才子的稱號,那麼,那個沒去終選之人,一定是槐輕羽!
槐輕羽能過初選,怕是彆人代寫的文章,終選不敢去,肯定是怕到了辯論場上,比拚真才實學露餡。
梁夫子氣得心緒不穩,眼前一陣黑白,呼哧呼哧喘著氣,來到了槐輕羽所在的清逸班。
“槐輕羽,”梁夫子踏進了清逸班,拍了一下槐輕羽的書桌,驚醒了正在埋頭寫文章的槐輕羽。
槐輕羽蹙眉,站了起來,“梁夫子,你有何事?”
梁夫子惡狠狠咬著後槽牙,那張終日嚴肅的臉上,此刻竟掛滿了扭曲的憤怒。
他死死盯著槐輕羽,“槐輕羽,你可還記得賭約?”
槐輕羽點了點頭,微笑著問道:“當然記得。梁夫子,你是來給我下跪的嗎?”
梁夫子冷笑一聲,“我又沒輸,應該是你滾出香山書居才對!槐輕羽,你現在就收拾東西,趕快滾吧!”
就在這時,傅珣皓走了過來。
他聽了不少傳言,知道芙蓉才子約莫就是他的小羽。
他望向槐輕羽的眼神裡,滿是溫情和驚喜。
他毫不猶豫的擋在槐輕羽身前,眼神森冷的盯著梁夫子:“梁夫子,你這些話是何意?身為夫子卻無故驅趕學生,你還有師德嗎?”
“傅侯爺,還請你讓開!”梁夫子眼神凶狠的盯著槐輕羽,“槐輕羽,如果你不是懦夫,就不要當縮頭烏龜,而是應該願賭服輸,滾出香山書居!”
就在這時,學監何成,帶著芙蓉閣的掌事閻嵩,慢悠悠趕來了。
瞥見閻嵩,梁夫子冷漠的瞪了一眼槐輕羽,“槐輕羽,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淚!先前說好了,你若不是芙蓉才子,就滾出香山書居,現在閻管事來了,我看你怎麼厚著臉皮賴在這裡!”
說罷,梁夫子便收斂起凶狠的臉色,揚起笑臉走向了閻嵩。
“閻老先生……”梁夫子麵對閻嵩,可不敢怠慢絲毫。
他拱了拱手,問道:“老先生可是來尋芙蓉才子的?”
閻嵩看了看梁夫子,神色平靜的點了點頭。
閻嵩年紀老,
梁夫子立刻得意起來,挺直了腰杆,笑得自豪極了,“不瞞老先生,在下可是對今年的芙蓉才子墨卿歡,有著知遇之恩……”
“墨卿歡?”梁夫子一開口,便被閻嵩冷淡的打斷了。
閻嵩糾正道:“今年的芙蓉才子可不是墨卿歡,而是槐輕羽。”
“什麼?”梁夫子聞言,得意的笑容瞬間僵住了,隨即臉色慘白下來。
“是槐輕羽沒錯,我對他印象深刻,槐公子表現優異,我還記得他的這張臉。”閻嵩說著,用手指了指槐輕羽,然後看向梁夫子,“至於你說的那個墨卿歡,我在終選的時候根本沒見過他。梁夫子,你還不知道,墨卿歡原本入圍了終選,卻沒去吧?將你父親氣暈過去的,正是這個墨卿歡。”
“什麼?怎麼可能?不可能!”梁夫子失控的叫了出來。
這是什麼晴天霹靂?
被他寄予厚望的墨卿歡,才是差點氣死他父親的罪魁禍首;而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槐輕羽,竟然是芙蓉才子!
梁夫子的臉色又青又白。
他十分確信,依墨卿歡的才華,一定能得芙蓉才子。
墨卿歡在他麵前,明明信誓旦旦的說,能得芙蓉才子,可他在最後卻為什麼又不去了?
是在故意耍他吧?
現在糟了,他賭輸了,要給槐輕羽下跪了!
想到躺在病床上的老父親,以及自己下跪的場景,梁夫子再也控製不住怒火了。
這一切,都怪墨卿歡!
梁夫子死死的握著拳頭,轉身去了錦祥班。
他一步步踏入錦祥班,眼神如鷹眼一般精準的鎖定了墨卿歡。
梁夫子質問墨卿歡,“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自己會得芙蓉才子嗎?真是會說大話!你的那些文章,全都是作假的吧!”
墨卿歡眼神閃爍了一下,臉色慘白,卻說不出話。
難道要他說出實情,說那天何水中毒了,他不能拋下他不管嗎?
不,他不想讓何水受到絲毫責怪。
墨卿歡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的看著梁夫子,試圖講道理。
“夫子,我那天事出有因,給你看的那些文章,全是我親手所做。”
“啪!”梁夫子狠狠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失控的大吼道:“墨卿歡,我不管你為什麼不去參加終選!你腦子有毛病嗎?若是換做他人,在那一天就算爬,也要爬到比試現場!而你呢?你浪費了自己唯一的機會不說,還害人害己,占了他人名額,氣暈了我父親!害得我賭約失敗,等下要朝人下跪!”
第078章 第 78 章
“梁夫子……”學監劉錚維聽見動靜, 來到了錦祥班。
他上前一步,抓住梁夫子的手腕,滿眼不讚同, “你這是在毆打學生!身為教書育人的同僚,我覺得你這種做法完全有失偏頗。”
梁夫子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他覺得自己的臉麵全都丟光了。
都怪墨卿歡!
梁夫子狠狠推開劉錚維, 掄起巴掌又要朝墨卿歡臉上扇去。
墨卿歡自然不會等著被他打臉。
他麵色冷峻,一把抓住了梁夫子的手, 心平氣和的勸道:“梁夫子, 不明白你為何這般生氣,我沒去芙蓉閣參加終選,浪費的是我自己的機會。至於令尊被氣暈, 也非我所期望的,還希望你冷靜一下。”
“你不明白?墨卿歡, 你有沒有心?”梁夫子覺得自己的好心被辜負了。
他嗜才如命,最厭惡不踏實讀書, 賣弄學識、恃才傲物之人,才會舉薦墨卿歡進入香山書居。
本以為墨卿歡是個能扶得上牆的,誰知竟然這麼不靠譜。
成為芙蓉才子,是一輩子的榮耀,錯過機會就再也得不到了。
他好心好意為墨卿歡操心,墨卿歡自己卻根本不當回事。
而被他輕視的槐輕羽,卻不聲不響, 將芙蓉才子的聲譽收入囊中。
想到當初,槐輕羽作好文章, 率先送到自己麵前, 請求自己提意見,卻被自己給撕碎嘲諷之事, 梁夫子的心就隱隱作痛。
一股深深的後悔莫及,自心底滿眼至四肢百骸,苦得他嘴巴裡全都是酸澀感。
與墨卿歡這個不識好歹的棒槌相比,槐輕羽簡直不要太好!
罷了,墨卿歡腦子壞掉了,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他一個夫子,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等著瞧吧,他不信墨卿歡這種人,日後能有好下場!
想到這裡,梁夫子不再氣得發瘋,而是逐漸變得心氣平和起來。
他想到自己先前對槐輕羽的所作所為,雙頰就羞愧得通紅。
他不想朝人下跪。
但身為夫子,教書育人幾十年,願賭服輸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強忍著逃跑的衝動,梁夫子來到了槐輕羽麵前。
他不敢看槐輕羽的表現,一走到槐輕羽身邊,就“撲通”一聲,重重跪下了,倒頭就磕。
槐輕羽眼眸閃了閃,立刻彎腰去扶。
他是學子,梁夫子是老師。
大蘊講究孝道,更要尊師重道。
他真的讓梁夫子下跪,以後在香山書居還要不要混了?
“夫子請起,那賭約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怎可當真?”槐輕羽托住梁夫子的手肘,堅決不讓他再磕下去。
梁夫子打定主意願賭服輸,固執地垂著頭,羞愧道:“此次是我錯了,槐學子,我理應朝你下跪道歉。”
槐輕羽語氣溫和,絲毫不見輕蔑或者得意,隻聽他徐徐道:“夫子這樣做,可真是折煞我了,夫子既然覺得對不起我,何不順著我的心意,彆跪了呢?夫子若覺得虧欠,日後教導學子的時候,更用心一些便是了。”
說罷,他便多用了些力氣,將梁夫子給扶了起來。
梁夫子站起來後,才敢抬起眼看向槐輕羽。
他直直的望著槐輕羽的眼,發現槐輕羽的眼神裡,絲毫沒有責怪和強壓的憤怒,反而充滿了包容感和不在意。
梁夫子:“……”
他的心瞬間變得柔軟起來,鼻頭也有些酸澀。
他先前,真是看錯了人!
他太自以為是了,狗眼看人低,將墨卿歡那魚目當成珍珠,反倒輕慢了槐輕羽這顆真正的明珠!
槐輕羽有實力,為人又大度,進退得體,將來一定大有作為。
成為大蘊的肱股之臣、棟梁之材,也指日可待吧。
梁夫子慚愧的收回目光,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得深深的歎了口氣,後退了兩步,又朝槐輕羽抱拳,深深的鞠了兩次躬,然後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槐輕羽對自己的實力,一直都很自信。
自打立下誓約時,他便知道梁夫子輸定了,所以對於梁夫子認輸之後的跪拜,始終沒期待過。
他目送著梁夫子離去,努力控製著臉上的謙卑表情。
一轉身,果然如意料之中的,他看見了劉錚維、李原世,以及閻嵩三人,臉上讚許的神情。
劉錚維本就對槐輕羽很有好感。
先前槐輕羽寫完文章,也拿給他點評了,他並未有絲毫看不起的感覺,反而覺得槐輕羽讓他點評,是看得起他的學問。
眼下,見槐輕羽又這般大度,他就更喜歡了。
劉錚維率先開口,“槐學子,應該與你說一聲恭喜啊!”
槐輕羽今日穿著一身低調的青衫,看著清新又漂亮。
他長頸潔白,脊背挺直,無論是外在形象,還是內在品質,都格外吸引人眼球。
李原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也隨之讚歎,“槐學子,秦首輔能有你這樣的養子,根本就是撿到寶了嘛!”
槐輕羽繼續謙虛,“兩位夫子謬讚了,學生愧不敢當,學生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還要仰仗諸位先生的指點。”
“不,你的確是個有才學的,你的文章,我很喜歡。”一旁的閻嵩霍然出聲道。
閻嵩一開口,震驚了一旁的劉錚維和李原世。
閻嵩閻老先生的大名,沒有人不知道,他在芙蓉閣做了幾十年管事,眼光狠辣獨到,很少誇讚人。
他儘量不表現出對哪個人的厚愛。
生怕彆人說他在評選文章時,包藏著私心,被人詬病。
更何況,是在公開場合,讚揚一人了。
而今日,他竟然在這麼多人麵前,說喜歡槐輕羽的文章。
罕見至極。
閻嵩說著,抬了抬手,他身後的幾名隨從,拿著一塊托盤,走了上來,“這是芙蓉才子應得的獎品,百兩黃金,以及一塊芙蓉令。芙蓉閣裡有很多藏書,槐公子日後想找什麼稀世奇珍之書,可隨時去芙蓉閣取閱。”
芙蓉閣背後勢力龐大,所藏書卷甚厚,不少人拚了命想要成為芙蓉才子,也是想觀一觀那浩瀚如銀河的藏書。
侍從掀開一個托盤,掀開上麵的紅布,露出了一張金色的,印滿芙蓉花的令牌。
閻嵩拿起令牌,珍重的遞交到槐輕羽的手中。
芙蓉令沉甸甸的。
槐輕羽恭敬的接過,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成功了。
前世,他沒什麼誌向,隻想同其他哥兒一般,嫁人生子。
今世,他立誌要入仕做官,造福百姓。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內心一直是慌慌張張,沒有底的。
但現在,他看著芙蓉令,心裡踏實了不少。
也許,他終將能如現在一般,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向成功。
望著槐輕羽手中的芙蓉令,在場之人無不眼熱。
劉錚維、李原世兩個夫子,一把年紀了還沒他踏入過芙蓉閣,盯著槐輕羽手中那精致無比的芙蓉令,呼吸急促了起來,恨不得占為己有。
不過,搶奪芙蓉令是不可能的,每一塊芙蓉令上,都有芙蓉才子本人的名字。
一旁的墨卿歡,瞥見那芙蓉令,心臟開始隱隱作痛。
他前世官拜太傅,最喜歡的便是與詩書作伴。
他之所以參加芙蓉閣的選拔,不僅想要何水看到自己的優秀之處,證明自己配得上他,閱覽芙蓉閣裡的詩書,也是其中一項原因。
可如今,他是再也沒有機會得到了。
不過……
為了何水,失去這次機會也沒什麼。
他日後肯定還有其他機遇。
墨卿歡心不在焉的安撫著自己。
在場的其餘學子,也紛紛膜拜般看向了槐輕羽手中的芙蓉令。
他們議論紛紛:
“天呐,這可是傳說中的芙蓉令啊!”
“我生平第一次見到,說不定這輩子隻能見這一次了吧?”
“槐輕羽……不,槐學子真的厲害!虧我先前還、還說過他的壞話,現下想來……”
不少學子想起了先前對槐輕羽的冷嘲熱諷,紛紛羞愧的紅了臉,窘迫的相互對視,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歉意。
兩位嗜書如命的夫子,強壓著內心的羨慕,鎮定下來。
李原世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道:“槐學子,我們三位學監商議了,槐學子你既然成了芙蓉才子,便是咱們書院的驕傲,香山書院許久不辦的頌才會,準備於明日舉行。槐學子當日,不僅要將自己的學習心得說一說,還要選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與你一起提一首督促學子們讀書的詩。槐學子可要準備好了。”
槐輕羽早就料到自己成為芙蓉才子後,會有這個頌才會。
香山書居的學子,取得重大成就後,既是作為表彰,為了激勵其他學子,都會舉辦一次頌才會。
槐輕羽溫和應了一聲。
劉錚維和李原世走後,周圍的學子紛紛圍著槐輕羽,對先前對他不敬的話道歉。
看著槐輕羽的人氣,前所未有的頗高,何水一屁股坐在書桌上,滿臉的不屑:
“會讀書有什麼用?他一個哥兒,日後成就還有那些男人高不成?到時候官也做不成,年紀大了又嫁不了好人家,我看他還怎麼得意。”
聽到何水的話,墨卿歡極不讚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芙蓉才子的重量。
且不說槐輕羽在仕途上究竟走不走得遠。
就算槐輕羽日後年紀再大,即便殘了,就憑他是芙蓉才子,日後也有大把人等著求娶他。
墨卿歡張了張唇,想要反駁何水的話,但他看著何水嬌俏乖巧的麵容,又將那些話咽了下去。
算了,他的水水不過單純無知了些,不懂這些也是正常的。
墨卿歡壓下心底複雜的滋味,眼神不由自主的追尋著槐輕羽的身影。
忽然,香山書居門口的守衛,走向墨卿歡,朝他稟報道:
“墨學子,書居門前有你的親人找你。”
墨卿歡聞言,渾身一凜,絲毫不敢耽擱,與何水告彆後,便來到了書居門前。
門口,有一輛牛車停放著。
平叔穿得單薄有破舊,被書居門口高達森嚴的守衛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看見墨卿歡,平叔才鬆了口氣。
然後,像是見到什麼救星一般,一邊搓著手,一邊眼巴巴的望著墨卿歡:
“卿寶,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林嫂子操勞過度,生了大病。你先前不是說你能選上那什麼芙蓉才子,然後能得一大筆獎金嗎?你、你能拿出一點錢,讓我帶回去給林嫂子看病嗎?”
林嫂子,便是墨卿歡的那個寡母。
一聽到娘親生病,墨卿歡的腦袋“轟”得瞬間炸開了。
他渾身發涼,臉色慘白到了極致,心臟不停直打顫。
如果、如果他娘親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墨卿歡擔憂得感覺整個胸腔都擠成一團,壓抑得厲害。
麵對平叔催促急切的目光,他死死的握著手指,慚愧的低下了頭,嗓音沙啞的開口,“我、我不是芙蓉才子……我、我也沒有錢……”
平叔聞言,瞬間傻眼了。
沒錢?林嫂子沒救了?
他不知出了何事,心下有些責怪墨卿歡。
林嫂子可是墨卿歡的親娘,為了墨卿歡操勞半生,墨卿歡好不容易有了賺錢的機會,竟不把握好機會,贏得芙蓉才子的賞錢,給林嫂子看病。
這孩子,究竟怎麼回事!
但他向來膽怯,聞言,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緊張的搓著衣角,鼓起勇氣問,“卿寶,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先前不是說,必定能得什麼芙蓉才子嗎?”
“我……”墨卿歡張了張嘴,巨大的愧疚感,讓他撒不出謊。
但他也不想說出實情,告訴平叔他是為了何水,才無法去芙蓉閣參加終選的。
他將來終究是要與何水成親的,不想何水在鄉親們麵前,留下壞印象。
墨卿歡一時間啞口無言。
恰好此時,梁夫子急匆匆的踏出香山書居的大門,準備請辭回家照顧親爹。
聽見墨卿歡與平叔的對話,梁夫子冷笑一聲,踱步走了過來。
第079章 第 79 章
梁夫子聽到了墨卿歡與平叔的對話。
他覺得墨卿歡虛偽極了。
虧他先前還覺得墨卿歡文采非凡, 人品也極高,是個可靠之才。
現在看來,墨卿歡就是個自私自利之人, 做事情絲毫不考慮家人,明明知道家裡貧寒的情況, 卻仍舊不知道努力,為家人減輕點負擔。
梁夫子震了震衣袖, 將身上淩亂的衣服整理整齊, 踱步走了過去。
梁夫子一副儒雅端方的樣子,朝著平叔揚了揚下巴,“這位老先生, 你是墨學子的鄰居吧?”
平叔一介白身,看見了彬彬有禮的梁夫子, 當即慌亂的彎了彎腰身:
“正是,正是, 請問您是……”
“我是這香山書居的夫子,姓梁,先前見過的。”
梁夫子穿著一身乾淨的儒袍,看起來斯文極了,無端給人一種信任感。
平叔聞言,立刻恭恭敬敬的站好。
他是個莊稼人,沒見過世麵, 一看見讀書人,就覺得是極了不起的人, 心下對梁夫子產生了不少好感。
平叔望著梁夫子, 頓時想起了什麼,當即驚喜的露出笑容, “這位老先生,你、你是當日來墨泥村,引薦卿寶的梁夫子?你這種大人物,竟還記得與我見過?”
梁夫子一張方形的嚴肅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正是。”
“那、那卿寶在香山書居表現得如何?”平叔是看著墨卿歡長大的,雖是鄰居,但關係好得跟親長輩一樣。
天底下,就沒有長輩不關心晚輩的學業的。
一提到墨卿歡,平叔就異常的驕傲,停止了腰杆,自豪道:“哎呀,十裡八鄉彆的學子連縣學都進不去,就隻有他進了這整個大蘊最厲害的香山書居,我們全村都為他驕傲呢!”
“墨學子的表現……”梁夫子說起這個,故作為難的張了張嘴,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墨卿歡。
他麵上滿是為難,仿佛有難言之隱。
但墨卿歡與他對視間,分明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不善的冷意。
一瞬間,墨卿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墨卿歡死死的握住拳頭,心中慌亂如麻,生怕梁夫子亂說什麼。
他強裝鎮定的握著手指,不動聲色的道,“梁夫子,令尊不是臥病在床嗎?你還是快回去侍疾吧!”
梁夫子一點都不願幫他遮掩,連給他麵子都不給,聞言當即笑了笑,做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墨學子,你這是在趕我走嗎?你怕我將你的那些事告訴平老先生?”
墨卿歡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緊了。
他眼神沉了下來,漆黑一片,強壓著心慌和煩亂,嘴硬道:“我沒有,梁夫子,你這樣說是何意?”
一旁的平叔見狀,心中也當即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看了看臉色黑沉、閉口不言的墨卿歡,又看了看一身儒雅,分外可靠的梁夫子,頓時不知所措,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平叔忍不住問梁夫子,眼神急切,“這……梁夫子,請問可是卿寶犯了什麼錯,香山書居要趕他走?啊呀,卿寶心眼一點都不壞,人也勤奮,你們可千萬彆誤會啊!”
即便到了這時候,平叔也在為墨卿歡辯解開脫。
梁夫子心裡對墨卿歡更加看不起了。
墨卿歡仗著平叔老實無知,什麼都不懂,就想將沒取得芙蓉才子一事事糊弄過去。
真是喪良心透了!
梁夫子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歎了口氣,“平老先生,你有所不知,墨學子的才學,是整個書院最好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才是此次的芙蓉才子,但……”
什麼?
卿寶才應該是芙蓉才子?
那為何……
平叔眼神裡多了絲認真,焦急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立刻追問道:
“但是什麼?梁先生,你就告訴我真相吧!”
“梁夫子!”墨卿歡語氣中飽含著警告,緊緊的蹙著眉,盯著梁夫子,生怕他說了不該說的。
梁夫子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歎息一聲看向平叔,“原本墨學子已經參加上芙蓉閣的初選,隻要再參加一次終選,便能得到芙蓉才子的稱號。成為芙蓉才子,可是比考上狀元都重要啊!”
“比、比當狀元都重要?”平叔聽了,手腳忍不住抖起來。
狀元啊!他們十裡八鄉,兩個秀才都沒幾個,更彆提狀元了。
考上狀元可是能做官的。
這個芙蓉才子比狀元都厲害,那如果得了得多光榮啊!
“正是。”梁夫子鄭重的點了兩下腦袋,繼續道:“而且,考上芙蓉才子,還有財物上的獎勵,可得百兩黃金。”
“百、百、百兩黃金!”平叔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目瞪口呆。
他張大了嘴巴,佝僂的身形宛如一塊長歪的老樹,立在當場,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心中不住呐喊:
百兩黃金!
這麼多銀子,都能把他們整個村子的地都買下來了!
平叔的心中滿是震撼,急切的盯著梁夫子,顧不上身份有彆,一把抓住了梁夫子的衣袖,“那、那、梁夫子,卿寶為什麼沒有成為芙蓉才子啊?”
梁夫子緩緩道:“因為墨學子終選根本沒去。他連去也不去,自然是當不了芙蓉才子了。”
平叔聞言,一顆心被吊得七上八下。
他一想到墨卿歡痛失那比狀元還重要的“芙蓉才子”稱號,又沒得到百兩黃金,整個人頓時心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平叔片刻也等不得,便急急的看向墨卿歡,“卿寶,你說說你,為什麼不去參加終選呢?你當時在做什麼?”
“……”墨卿歡仍舊緊握住拳,不想說話。
梁夫子在一旁,冷笑了一聲道:“墨學子,那一天那般重要,你究竟是在做什麼?你這般難以啟齒,該不會是當日去做什麼違法犯罪之事了吧?家父年逾古稀,都要爬起來去參加終選,你卻缺席了……這……你一直不說話,很難讓人不懷疑你啊!”
“我什麼都沒做。”墨卿歡深深的蹙著眉,“梁夫子,你彆汙蔑我。”
梁夫子停止了脊梁,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言之鑿鑿道:“我並非是汙蔑你,我是香山書居的學子,有義務過問學子的道德問題。”
平叔也認同梁夫子的話。
依他樸素的認知看來,夫子就是有資格過往學子人品。
平叔不自覺沉下了臉,直直的望著墨卿歡,那張滿是溝壑的老臉上,難得的嚴肅起來:
“卿寶,你快告訴梁夫子,你那日去做什麼了,可千萬彆去乾壞事啊!”
“……”墨卿歡偏過臉去,仍舊沉默。
平叔見狀,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他本來信任墨卿歡的人品,但墨卿歡寧願舍棄那麼重要的終選,也要去做某件事,如今問他他又不說話……這副情態,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去作奸犯科了。
平叔抿了抿乾枯的嘴,又嚴肅的問了一遍,“卿寶,快說!我雖不是你叔叔伯伯,但也能算你的長輩,你連我也不說實話?”
墨卿歡不敢直視平叔的眼睛。
平叔待他如親兒子,他也早就將平叔當成了親爹。
但這件事……他不悔。
為了他的阿水,他不去參加終選,也毫無怨言。
墨卿歡狼狽的低下頭,手指死死的捏著衣角,啞著嗓子道:“平叔,我、我真的沒做什麼,你相信我。”
平叔見他憋了許久,隻憋出這一句話,忍不住張了張嘴,眼神裡滿是失望,“你這樣,讓我怎麼相信你?”
梁夫子也在一旁說風涼話,幸災樂禍道:“墨學子,你究竟有什麼困難,說出了也好讓我們一起幫著解決嘛!”
墨卿歡的嘴,始終閉得緊緊的。
他的身形宛如鬆樹一般站得筆直,沉默的垂著頭,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卿寶!”平叔眼底的失望更重,不由得急切的出聲催促。
墨卿歡:“……”
他艱難的深呼吸了一下,眼神裡坦坦蕩蕩,“平叔,我真的沒有做壞事,你信我。”
“啪!”
霎時,他的臉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瞬間讓他的嘴角流出了鮮血。
平叔抖著打疼得手指,對墨卿歡徹底失望了。
他指著墨卿歡的鼻子,恨恨的咬著牙,怒道:“墨卿歡,你有沒有良心?你的老娘可還臥病在床,等著救命錢呢!你離家前分明就知道她身體不好,需要錢看病,可是你都做了什麼?你為什麼不去參加終選,贏得那百兩黃金呢?我看你就是個不孝之徒!”
“我……平叔,對不起,我……”
“你彆跟我說對不起!你老娘出了事,到時候有你後悔的!”
“我不會讓我娘有事的,我會想辦法賺錢,我……”
平叔氣憤的瞪著他,嗬斥道:“你一個學生,賺什麼錢?你書不讀了?墨卿歡,我覺得你越來越荒唐了!你是不是學壞了?”
“我不會耽誤學業,我……”
“你閉嘴!墨卿歡,身為窮苦人,不好好讀書,偏要學些歪門邪道!你不學好,氣的是你的老娘,你懂不懂!”平叔說罷,拎著自己趕牛的小皮鞭,轉身便如風一般離去了。
他那副快步離去的模樣,顯然是氣得狠了,懶得再看墨卿歡一眼。
墨卿歡望著平叔那蒼老、佝僂,又簡樸破舊的背影,心底生氣了濃濃的愧疚感。
自小到大,他們孤兒寡母,一直受平叔一家接濟,欠了他太多。
平叔的兒子們,皆是普通農家漢子,沒讀書的天賦。
所以平叔一直很關照他,將他當成親兒子一般,一直為他讀書上的成就感到驕傲。
是他欠了平叔。
墨卿歡想著,默默地摸著紅腫的臉頰,低落的將要呼吸不過來。
“墨學子,你這一天挨了多少大嘴巴子啊,哈哈……”梁夫子嘲諷的看著捂臉的墨卿歡,顧不得形象,笑出了聲。
墨卿歡放下手,臉色冷的可怕,渾身綻放出駭人的氣勢,冷漠的瞪向梁夫子,“與你何乾?”
說罷,他轉身進了香山書居的大門。
梁夫子渾身莫名打了個寒顫。
不知為何,他剛剛竟然覺得墨卿歡駭人極了,像是什麼可怖的猛獸一般。
*
槐輕羽得了百兩黃金。
他一直都不缺錢,看著將自己團團圍住,愧疚得道歉的學子,抿了抿唇。
他被吵得腦袋都大了,根本來不及說話。
有的人見他始終不言,以為他仍在耿耿於懷,險些忍不住要跪下朝他賠禮道歉。
一名名叫安瑞吉的學子,雙膝一屈便要跪下來,眼底有深深的愧疚,“槐學子,真對不住,我先前那般貶低你,還帶了一群人去劫你……”
槐輕羽一把將他扯起來,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些人怎麼都要跪他?
槐輕羽望著安瑞吉,深深的凝著眉,忽然,他恍然大悟道:
“你、你是那天拿著胡蘿卜,想要搶我文章之人?”
安瑞吉立刻點頭,“是的,就是我。其實我也沒想傷害你,就是想嚇嚇你,我……”
“我知道。”槐輕羽回想當日。
他當時一點都沒被嚇到,看到安瑞吉拿著胡蘿卜,在他麵前上躥下跳耍了一套拳腳,便知道他沒什麼惡意。
他帶著人劫他,不是想弄死他,隻是不信任他。
“我沒怪你。”槐輕羽歎息一聲,笑道:“我若是你,也不信一個聲名不顯的學子,能成功當上芙蓉才子,我理解你的做法。”
“槐輕羽,你這般大度,就更顯得當初的我們,太過愚蠢了。”安瑞吉聽到槐輕羽的話,臉上的愧疚更甚。
在場其他人,也紛紛開口,朝著槐輕羽反思自己。
“那些生疏的話,自不必說,咱們都是同窗,在外都是一體的,根本不分你我。”槐輕羽見幾乎說有學子們,皆對自己心懷愧意,當即準備趁熱打鐵,收攏人心。
他摸了摸托盤上的百兩黃金,闊氣的笑道: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諸位同窗們,我今日既然得了這些意外錢財,便不能獨享,咱們大家今晚一起去凝香樓吃個飯,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訝的吞著口水。
安瑞吉不敢置信的盯著槐輕羽,“這……槐學子,我沒聽錯吧,你是要請咱們書居這二百多名學子,全部去凝香樓?那凝香樓可不便宜,這麼多人,還不把你這獎金一下子全花光了?”
“千金散儘還複來,沒什麼好可惜的。”槐輕羽笑道,“大家一起去,就是要花光它才好。”
此言一出,在場的學子們瞬間沸騰了。
不少學子家境貧寒,根本沒踏足過凝香樓這樣豪華的地方。
誰曾想今日竟借著槐輕羽的光,能去凝香樓吃吃飯、喝喝酒。
安瑞吉家裡不窮,父親還是個不小的官。
他不稀罕凝香樓的酒菜,但在這一刻,卻忽然稀罕上槐輕羽這個人了。
他不是喜歡上槐輕羽,而是忽然覺得,如果不結交槐輕羽,他可能這輩子都會後悔。
槐輕羽才華出類拔萃,為人處世又舍得下血本,先前被所有人懷疑、排擠,都能泰然處之。
有這份心性,何愁將來的大好前途。
就是不看槐輕羽的潛力,此刻與槐輕羽結交,也是他高攀了。
安瑞吉當即彎腰,朝槐輕羽抱了抱拳,“槐兄,你心胸豁達、落落大方,在下此生能認識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安兄真是謬讚了。”槐輕羽笑了笑,順著他說道:“眼下正好有一事,需要安兄幫忙。”
安瑞吉立刻道:“槐兄請說。”
“咱們去凝香樓,可彆忘了夫子們。安兄,你識得的同窗多,帶著他們去請夫子們唄。”
安瑞吉聞言,當即大手一揮,應承下來,浩浩蕩蕩帶著幾人去了。
三個學監、三個舍監,十數名夫子,皆被列為座上賓。
“你們這些孩子去玩一玩就罷了,我們這些老骨頭,那好意思也去參和一腳?”劉錚維被架著雙臂,嘴上不停推脫著,但那臉上的笑容,卻始終下不去。
李原世和陳舍監等人也被托著手臂,被抬著往前走。
他們心裡滿意,麵上卻顯得很為難,“我們就不去了吧,我們這些老東西,去了豈不是破壞氣氛?”
安瑞吉笑眯眯的摟著一名夫子的手臂,勸道:“諸位先生們,槐學子此次做東,其餘人都去了,你們不去,他豈不是會失落?”
被他拉著的夫子,當即歎了口氣,與同僚們對視一眼,笑眯眯道:“唉,既然如此,我等隻好盛情難卻了。”
來到凝香樓,看見梁夫子也被人從家裡拉了過來,夫子們不由得感歎,槐學子真是個麵麵俱到的。
不偏向誰,即便是得罪過的,也不故意冷落。
諸人坐在凝香樓內,兩百多個人,將整個凝香樓全占了。
由於全都是香山書院的人,也不分什麼大廳、包廂,有座便落座,絲毫不介意這些。
很快,一份份飯食和美酒,便被呈了上來。
傅珣皓特意搶占了槐輕羽身側的位置,眼神始終停留在他的身上,怎麼也看不夠。
他望著槐輕羽那張瑩白如雪的臉,以及那鮮豔嫣紅的唇,不自覺的口乾舌燥起來。
他感覺口渴極了,當即端起酒杯,猛灌了一杯酒。
這酒沒有消解掉他體內的燥熱,反而激發了他的欲.望。
今日的小羽,誘人,想艸!
槐輕羽被傅珣皓黏噠噠的眼神,盯得有些難受。
他皺了皺眉,直接無視傅珣皓。
這時,安瑞吉坐在槐輕羽的另一側,好奇的開口了,“槐學子,明日的頌才會,你想好說什麼了嗎?還有,明日你要請一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與你一起上台,你想好請誰了麼?”
此言一出,傅珣皓的身子立刻坐直,放下了酒杯。
他心裡清楚,他與小羽青梅竹馬,除了他,還有誰是小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遠處的墨卿歡,同樣豎起了雙耳。
他本不欲來,可是何水和他那些跟班非要來,他拗不過何水,隻好陪他一起過來了。
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望著槐輕羽的眼神裡滿是煩躁。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前世和槐輕羽,可是未婚夫夫,槐輕羽愛他愛得無可自拔。
算下來,槐輕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才對。
依槐輕羽前世的那般深情,如今肯定仍舊對他念念不忘,到時候如果借著頌才會的機會,朝他表達愛慕之心怎麼辦?
當著所有人的麵,他不去,是拂了槐輕羽的臉麵,會使得整個場麵冷下來;
但他去,卻又對不起水水。
他該怎麼辦?
墨卿歡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想到明日可能會產生的尷尬場麵,望向槐輕羽的眼神,便漸漸厭惡冰冷了起來。
第080章 第 80 章
墨卿歡直白濃稠的視線, 傅珣皓根本無法忽視。
他倏爾轉過臉,與墨卿歡直直的對視上了。
看見墨卿歡眼底的不耐煩,傅珣皓覺得十分可笑。
墨卿歡這眼神是什麼意思?
該不會以為小羽還像上輩子那樣, 對他情有獨鐘,百般維護吧?
可惜, 小羽可沒重生。
墨卿歡這種臭狗屎,想想就氣人, 上輩子明明都和小羽訂婚了, 還和何水不清不楚,甚至為了何水這惡霸自刎,將一切爛攤子和汙水都留給小羽。
真是被何水虐待得腦子出毛病了。
這輩子, 墨卿歡就與何水一起,待在那汙泥裡, 發爛發臭吧!
傅珣皓內心越不屑,麵上笑得越開懷, 甚至還端起了酒杯,和善的朝著墨卿歡微笑示意,然後仰頸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墨卿歡對傅珣皓的眼神視而不見,冷漠的收回目光。
餘光中,瞥見傅珣皓與槐輕羽相互對視,座位也極近,不知為何, 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舒服的滋味。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握緊了。
低下頭,盯著麵前的酒杯半晌, 墨卿歡忽然抓起酒杯, 喝了一整杯的酒。
何水原本正與身旁的紈絝劃拳。
他厭惡墨卿歡,厭惡得不得了, 故意將他當成空氣。
見墨卿歡忽然喝了一大白,他撇了撇嘴,墨卿歡還說什麼喝酒傷腦子,他這不是能喝嗎?那還跟他拿什麼嬌呢?
何水挺直了與紈絝劃拳,轉身看向墨卿歡,柔柔的勸道:“卿哥哥,再喝一杯吧!”
他準備將墨卿歡灌醉。
如果能讓墨卿歡出一番洋相就好了。
墨卿歡喝了一大杯酒後,臉頰瞬間就燃燒了起來,紅得宛如感染了風寒。
從未喝過酒的他,眼神漸漸迷離渙散。
他不聲不響的抓起桌上的酒杯,再次猛灌下去。
槐輕羽這邊,一整桌的人都對他明日要選誰,產生了好奇和探究欲。
安瑞吉問過後,傅珣皓身旁的張蘭生,開始坐不住了。
張蘭生吃了一筷子菜,仗著熟知內幕,得意的揚了揚眉,道:
“當然是傅哥了,安學子,你是不知,槐學子對傅哥感情有多麼深厚。”
安瑞吉好奇的伸長脖子,看向張蘭生,“真的假的?槐學子和傅小侯爺,不,是傅侯爺,槐學子怎麼會喜歡傅侯爺?”
尋常人隻聽說過,傅珣皓一直在糾纏槐輕羽。
即便槐輕羽一直不理他,他也始終熱臉貼冷屁股。
分明是傅侯爺對槐輕羽情根深種,怎麼張蘭生卻這樣說?
難道內裡另有隱情?
聽到這個違反眾人認知的消息,周圍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被吊起了胃口。
麵對安瑞吉懷疑的眼神,張蘭生重重的點了幾下頭,信誓旦旦道:“當然是真的了,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傅哥和槐學子是青梅竹馬,槐學子還是傅哥的童養夫呢!”
有學子立刻不解的問:“童養夫?這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隻知道傅珣皓小時候走失,十三歲時才回來,並不知道其他事情。
傅珣皓重生回來,對在大槐樹村的過往,已經絲毫不介意了。
甚至因為那裡有與槐輕羽的過往,心底還一直對那些貧苦的日子念念不忘,恨不得立刻回到過去那種,和槐輕羽親密無間的日子。
傅珣皓本人主動開口了,“小羽的確是我的童養夫。諸位也知道,我過去曾走丟過,被一戶農家收養,小羽就是那家給我買來的童養夫,我們小時候就有婚約了。”
傅珣皓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們萬萬沒想到,槐學子和傅侯爺,竟還有這樣的淵源。
怪不得傅侯爺對槐學子窮追不舍,想必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吧?
學子們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這麼說來,明日槐學子一定要請上台的人,是傅侯爺了?”
“一定是的,他們可是未婚夫夫。”
“我一直覺得他們挺般配的,一個清麗漂亮、才華橫溢,一個俊美桀驁、文采非凡,如果結合了,想必是一段佳話。”
聽到周圍學子的話,傅珣皓心裡愉悅極了。
這些話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這世上,除了他與小羽相配,還有誰能與小羽相配呢?
小羽隻會是他的,也隻能是他的。
他已經等不及與小羽一起站在高台上,享受所有人的祝福了。
聽到那些說槐輕羽與傅珣皓相配的話,墨卿歡不自覺喝了更多的酒。
忽然,他重重的醉倒了。
在醉倒之前,他啞著嗓子說了一句,“槐、槐輕羽不可能喜歡傅珣皓,他、他喜歡的分明是、是……”
話還未說完,他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何水撇了撇嘴角。
他鄙夷的望著倒地的墨卿歡。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一點都不體麵,在這種多人場合,都能把自己喝醉,也不知道丟臉。
他嫌惡的朝地上的人唾了一口,然後轉身繼續和身旁的紈絝劃拳拚起了酒。
宴席一直進行到了深夜,槐輕羽給諸位夫子敬過酒後,宴席便散了。
槐輕羽乘坐馬車回去,將要開動時。
傅珣皓不舍的追到了馬車前。
他眼底是深深的愛意,由於喝了不少酒,嗓子都是啞得。
他被宴席上熱鬨的氣氛感染,熱得衣襟半敞開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胸膛,看著性感無比。
“小羽,”傅珣皓抓著馬車車簾,長頸仰著,喉結凸起明顯。
他看向安安靜靜坐在車內的槐輕羽,喉結滑動了一下,“我、我舍不得你。我想和你多呆一會兒,順便說說話。”
槐輕羽無動於衷,靠坐在馬車裡,淡淡出聲道:
“天色晚了,我想回去休息。”
“那好吧,小羽,明日見。”傅珣皓的手,抓緊了一下車簾,複又放開,不舍的收回手,看著馬車徑直離他而去。
他想說的是,他明日準備同小羽求婚。
但小羽沒聽到也沒關係,就當做是明日給小羽的驚喜。
小羽心裡,肯定早就迫不及待要嫁他了。
第二日,槐輕羽沒有穿平日裡的青衫或白衣,而是穿了一襲漂亮的紅衣。
他的眉眼本就漂亮精致,這張揚的紅衣一穿上,使得他整個人莫名的多了不少嫵媚和誘惑。
他好看得就像是畫中的仙人。
一出門,便收到了萬眾矚目。
他來到了頌才會現場。
幾乎所有人都盯著他,被他出色的外貌迷得移不開眼睛,不自覺的隨著他的走動,轉動脖子。
傅珣皓自是不例外。
他的神色有些憔悴。
夜裡做夢時,他的夢裡全是小羽。
沒穿衣服的小羽,擺出妖嬈的姿勢勾引他的小羽,被他弄暈過去的小羽。
春.夢太過淫.靡,以至於他早上醒來時,雙腿軟得厲害,差點跌倒在地。
傅珣皓想到那些讓人血脈噴張的夢,呼吸就不自覺濃重起來。
他的手,死死的握著衣袖,壓抑著情.動和欲.望。
快了,他快要如願娶到小羽了,待他與小羽成親後,一定要和小羽多生幾個孩子,自此幸福快樂的過一生。
槐輕羽一步步走到了台上。
他望著台下,黑壓壓一片的人群,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底的情緒。
頌才會,簡而言之,就是分享自己的成功經驗,說一說自己為何會取得這麼大的成就,用自己的經曆,激勵其他學子。
之所以要請一人上台,便是告訴在場的學子,再成功的天才,也是需要夥伴的。
成功的道路上,沒有人能夠獨自前行。
即便將來成了高官,也不能忘記身後那些支持自己的夥伴,要時刻懂得感恩。
槐輕羽聲音清朗,開始侃侃而談自己的“成功經驗”,當然,這些經驗全是昨日編好的。
之所以要編,是因為事實上,他會有如此大的成功,便是仰仗重生。
他以一個成年人的心智和經曆,重回到十歲開始努力,自然要比很多人更孜孜不倦。
但重生一事,他肯定不會說,隻能現編一些經曆。
例如,三歲起,他就求知若渴,條件再怎麼艱苦,也堅持讀書之類。
這些經曆,激得台下的學子們,個個通紅著眼眶,用心疼又崇拜的眼神望著他。
槐輕羽:“……”
看著台下一群被他虛假的經曆,感動得忍不住痛哭流涕的學子,槐輕羽的心情很複雜。
他真的不是故意騙他們的啊!
實在是不能暴露重生的秘密!
他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很快轉移到了下一個話題。
清了清嗓子,槐輕羽鄭重其事的站好,緩緩張口了:
“我有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他,便沒有我的如今。我們這輩子都會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永遠不會分開。”
他說著,眼神特意瞟向傅珣皓。
傅珣皓的心臟瞬間狂跳。
他激動得手心出汗,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周圍的學子們,也紛紛用祝福的眼神望著他,忍不住擦著眼淚議論道:
“是傅侯爺!槐學子想要選的人原來真的是他!”
“槐學子和傅侯爺真是才貌雙絕,怕是再相配不過的一對了。”
“傅侯爺真幸運,能得到槐學子的青睞。”
張蘭生和徐朗榮,也不禁為傅珣皓高興,他們朝傅珣皓擠眉弄眼,一臉揶揄。
台下角落裡的墨卿歡見狀,下意識死死的抓著衣角,薄唇抿得緊緊的。
他感到不可置信。
槐輕羽最在乎的,明明應該是他才對,他本來已經暢享好了該如何擺脫槐輕羽,省得他糾纏不休了。
難道重生一世後,槐輕羽便變了心?
哥兒不都是癡情的嗎?為何槐輕羽如此輕易的變心?
太水性楊花了。
墨卿歡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台上的槐輕羽,眼神陰翳得可怕。
這邊,傅珣皓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槐輕羽。
他的心臟跳得十分快,巨大的心跳聲都快衝破了耳膜。
傅珣皓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踩在柔軟的雲彩上,眼前的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實。
他心知前世對不起槐輕羽,所以,當著眾人的麵走至槐輕羽麵前時,傅珣皓猝然彎下雙膝,跪在了槐輕羽麵前。
他從腰間拿出了一塊龍鳳玉佩,雙手愛惜的捧著,想要宣布和槐輕羽訂婚的消息。
他以極其卑微的姿態揚起臉,深情款款的注視著槐輕羽的臉,嗓音溫柔到了極點,“小羽……”
槐輕羽徑直打斷他,冷冷的質問:“你來做什麼?”
傅珣皓臉上笑容瞬間凝固,手中的龍鳳玉佩都快捧不穩了。
他望著槐輕羽那張臉,隻覺得格外陌生,張了張嘴,“不是你叫我上來的?”
槐輕羽譏笑著望向他:“你是不是太過自作多情了?我有叫你的名字嗎?”
槐輕羽說著,目光繼續在台下掠過。
台下一身懶懶的站起身,臉上掛著慵懶奪目的笑意,緩緩走上台。
看見他,原本被台上的情況弄得陷入混亂的學子們,瞬間驚喜的叫起來:
“是四皇子!四皇子啊!”
“嘖嘖,怪不得我還納悶,槐輕羽為什麼對傅侯爺這麼冷漠,原來真的是傅侯爺自作多情啊!”
“是啊,與四皇子相比,傅侯爺真的……不配上台!”
“四皇子!啊啊啊!四皇子今日穿得藍衫,真的好好看!四皇子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哥兒!”
“傅珣皓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先前還在那洋洋得意的說,槐輕羽心中最重要的人是他,嗬嗬……”
“傅珣皓就是個笑話!”
“他還捧著龍鳳玉佩,該不會是想和槐學子求婚吧?嘖嘖……真是用心好險惡一男的,先是編造和槐學子關係好的傳聞,再來求婚,是不是逼槐學子嫁給他啊……噫……”
“你們說什麼?傅哥也是你們可以汙蔑的?我們傅哥和槐輕羽真的是青梅竹馬,未婚夫夫!”張蘭生和徐朗榮聽不下去這些話,頓時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臉色大變的朝眾人嗬斥。
他們想捂住那些人的嘴,可剛跳起來,便被身後坐著的夫子給嗬斥了。
不得已,他們隻好強壓怒火,重新坐回位置上,目不轉睛的盯著台上的動靜。
雙膝跪地的傅珣皓,整個人已經呆住了。
他的眼底閃過不可置信,一眨不眨的盯著槐輕羽,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小羽……”他的大腦發懵,一股恐慌感自心內油然而生。
他聽著台下人譏笑嘲諷的話,憤怒得渾身顫抖,臉色慘白一片。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救似的看向槐輕羽:“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騙我對不對?我、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身後響起一道溫柔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讓一讓,傅侯爺,你擋我的道了。”
慕容鳶皺著秀氣的眉,繞過跪地的傅珣皓,緩緩走向槐輕羽。
他剛走至槐輕羽身側,就一把抓住了槐輕羽的手腕,不著痕跡的在他的手腕上捏了捏。
槐輕羽輕輕咳一聲,聲音極不自在。
在這麼多人麵前,與慕容鳶手拉手,他還是覺得挺羞恥的。
“小羽,你、你看看我吧,你彆選他,求你了……”傅珣皓的眼睛猩紅無比。
他看著槐輕羽乖乖被慕容鳶抓著手腕,才堪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全身上下冷得如墜冰窟,連呼吸都是滿滿的寒意。
“傅侯爺,我和你早已沒有任何關係了,不是嗎?”槐輕羽終於分出一點眼神,看向了傅珣皓。
但他那眼神,怎麼看怎麼涼薄、譏誚,充滿了輕蔑和不屑。
傅珣皓從未被槐輕羽這般看過。
他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剛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他掌心捧著的龍鳳玉佩,直接“啪”得一聲,瞬間摔在地上,變得四分五裂了。
看著那碎裂的龍鳳玉佩,傅珣皓的眼睛漸漸濕潤變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眨了眨濡濕的眼眶,眼白紅得嚇人。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緩緩走向槐輕羽,“小羽,你是我的,我們才是天生一對,我是為了你才活著的。”
“為了我?傅珣皓,你這種狼心狗肺之人,苟活在世上,隻不過是你不舍得死罷了!”槐輕羽冷笑了一聲,倨傲的仰著下巴,不屑的盯著傅珣皓。
傅珣皓腳步一滯。
槐輕羽的態度,刺激得他心痛得險些呼吸不過來。
他死死的握著拳,任憑指甲陷入掌心,大片鮮血自凹陷處溢出,嫣紅的液體順著指縫不斷往下淌。
“不對勁,小羽,你是不是生病了?”傅珣皓說著,伸手想要抓住槐輕羽,“哥哥這就帶你去看病,一定會將你治好的……”
槐輕羽躲在慕容鳶身後,不願讓他碰到自己一片衣角。
同時,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忽然笑出聲來,“哥哥?傅珣皓,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把養父母的墳都給撅了,將他們挫骨揚灰,你早就不是我的哥哥了!”
這話擲地有聲,聲音洪亮,台下的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台下瞬間沸騰起來: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意思?”
“不可能吧?傅侯爺竟將……他養父母……挫骨揚灰?”
“何其狠毒!哪個有人性的會乾這種事?”
“再怎麼樣,也是養父母,我聽說傅小侯爺的養父母對他挺好的,還供他讀書,尋常莊戶人家,連親子都不願意供,他們卻肯讓養子讀書……”
“隻有畜生才會這樣做吧!嘖嘖!”
“閉嘴!傅哥不是那種人!槐輕羽在汙蔑他,我們和傅哥真是看錯槐輕羽了!”張蘭生和徐朗榮二人,堅信傅珣皓的人品。
初遇傅珣皓時,他們在家中一個排行第二,一個排行第三,由於不是長子,所以不受父母重視,受到了家中兄弟的排擠。
爹不疼、娘不愛,還被人堵在小巷裡敲悶棍,關鍵時刻是傅珣皓救了他們。
之後,傅珣皓發現他們在家裡不受重視,還以景陽侯世子的身份,去他們家為他們撐腰。
他就像是他們心中的一束光。
正義的光,善良的光,溫暖的光。
這麼好的傅哥,怎麼會做那恩將仇報、狼心狗肺之人?
二人氣得麵紅耳赤,再也坐不住,揪著一旁說傅珣皓壞話的人的衣襟,像是被觸動逆鱗一般,表情格外凶狠。
威脅道:“再敢說傅哥壞話,我就打死你!”
“汙蔑,全都是汙蔑!”
“傅哥才不會這樣做!”
台上,傅珣皓聽到槐輕羽的話,整個身體已經冰涼一片了。
他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羽,你這段時間對我示好,是故意的?就是為了今日當著所有人的麵,讓我身敗名裂嗎?”
槐輕羽冷冷一笑:
“傅珣皓,彆顧左右而言他,有膽量你就告訴所有人,我說的話有沒有假?事實上,你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原諒你,但是你恩將仇報,將待自己恩重如山的養父母,挫骨揚灰這件事,我沒資格替他們原諒。
“你可能的確對傷害我一事悔悟了,但從始至終,你最應該說抱歉的那兩人,從不是我。
“可是我怎麼看,也沒發現你有對他們表達過悔改之情。
“我好歹也受了他們的恩惠,能為他們做的,隻有公布你惡心歹毒的真麵目!
“你說啊,傅珣皓,你究竟有沒有將養父母挫骨揚灰?”
槐輕羽是聲音,一句比一句嚴厲,每一句都仿佛如重拳一般,錘擊在傅珣皓的心臟上。
傅珣皓感覺口腔特彆的苦澀和乾涸。
他眼神裡的嫉妒和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悔恨。
他也知道自己對不起那對夫妻,但……
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承認自己犯下的那些罪過,他卻怎麼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虛偽的家夥,還是不敢承認,嗬嗬。”槐輕羽嘲諷的說著,隨後輕輕揚了揚下巴。
很快,有幾個衣著樸素的人,被帶到了台子上。
是大槐樹村的村長,以及幾位村民。
幾人一站到台子上,便憤慨的看著傅珣皓,說起了過去的事。
他們說起了槐大河夫婦,對他們的養子槐小山是如何愛護,如何辛苦供他讀書,最後累死的。
也描述起了傅珣皓派人,去撅了槐大河夫婦的墳,將他們屍骨丟給狗啃的過程。
村民的敘述有條有理,真實度很高,而傅珣皓麵對這些話,始終不發一言,無疑是著實了這些指責的真實性。
槐大河夫婦對傅珣皓的好,以及傅珣皓對他們的恩將仇報,前後對比之下,就更顯得傅珣皓畜生了。
在場諸人聽了,無不憤怒的站起來,叫囂著要打死傅珣皓。
——他們香山書居,決不能留這心腸歹毒之人!
“肅靜!”幾位學監見場麵亂哄哄的,隻好站起來維護紀律。
傅珣皓是侯爺,即便再畜生,他們也沒資格將他當場打死。
即便他們也對傅珣皓恨得牙癢癢。
幾位學監抬手,喚來幾位守護頌才會的守衛,將全身冰冷徹骨,眼神麻木的傅珣皓從台上帶下來。
傅珣皓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任何東西了。
他重生回來,隻想與槐輕羽再續前緣,而不是在這裡接受審判。
可這一切,全都失控了。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傅珣皓望著周圍人惡意滿滿的眼神,心思沉重得險些呼吸不過來。
孤立無援之下,他想到了兩世都未曾背叛過他的張蘭生和徐朗榮。
他踉踉蹌蹌的走到二人麵前,臉色慘白的張了張唇,“蘭生,朗榮……”
回應他的,是二人厭惡的眼神,以及避之不及的身影。
張蘭生厭惡又痛恨的瞥著他,冷漠道:“彆叫我們!傅珣皓,你不配!”
徐朗榮望著傅珣皓的眼神,也冷漠無比:“傅珣皓,我們本以為你是值得信賴的好人,沒想到你竟然犯下了這麼畜生的事。我們看錯你了,從今以後,我和蘭生與你恩斷義絕,再無乾係!”
“轟”!
聽到這些話,傅珣皓的腦袋瞬間炸開了。
不!不應該是這樣!
張蘭生和徐朗榮,可是他兩輩子的好兄弟啊!
他們怎麼可能與他恩斷義絕呢?
傅珣皓眼前一陣黑一陣白,狼狽的想要逃走,可剛走了兩步,他就覺得控製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整個人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忽然,他發現了更為不妙的事。
“我的腿!我的腿沒知覺了!”傅珣皓沙啞的嘶吼了出來,不斷的捶打著自己的腿。
可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感覺到痛。
他絕望的左右四顧,試圖找到救援,無助的喃喃道:“我的腿沒知覺了,誰、誰來幫幫我!救救我……”
槐輕羽站在遠處的台子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倒在地上,宛如喪家之犬的傅珣皓。
璃星說過,邪醫琅延雖救活了傅珣皓,但傅珣皓的身體,仍脆弱無比,有著嚴重的後遺症。
一旦被刺激,便會癱瘓。
傅珣皓,活該!
上輩子,傅珣皓可是說過,落水不需要他救。
這輩子,他袖手旁觀了。
所以,這就是他不救他的下場!
他不救他,即便是邪醫琅延來了,他也該癱還是癱。
傅珣皓,好好享受你不良於行、宛如殘廢的後半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