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誰開的口,齊銘瑄此刻已經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當即便照做附耳。
“銘瑄……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想著為我報仇……活著比什麼都好……”
齊銘瑄滾燙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緊緊地抓著小老頭枯瘦的手掌死死不放,真心地祈求道:“老大我求你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啊,沒有你我該怎麼辦才好……”
小老頭顫抖地抬起手掌,費力地為齊銘瑄抹去臉頰上的兩行清淚,齊銘瑄的臉上是乾淨了,可自己的臉頰卻又濕潤了。
小老頭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可他依舊是強撐著疲軟的身體,痛苦地努力哽咽道:“銘瑄……我知道你是一個有誌向的好孩子……你一定要堅強……這個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不要因為一時之氣就放棄了生活的希望……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齊銘瑄此刻已經是泣不成聲,言辭誠懇地保證道:“老大我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一定會用儘一切手段活下來,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你能叫我一聲爺爺嗎?”小老頭許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幾句話說得極為有力,就連在一旁陪著的眾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齊銘瑄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淚水如泉湧一般,再也不受控製地宣泄了出來,齊銘瑄好像是一個初見父母的孩子,緊緊地抱住了小老頭,嘴裡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爺爺,爺爺……”
以前小老頭是很喜歡抱著齊銘瑄的,後來齊銘瑄長大了,覺得自己一個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漢,整天被一個小老頭抱在懷裡實在是有些掉價,就連出去剪道都被同齡人嘲笑。
於是他就以小老頭渾身骨頭硌人為借口,拒絕了小老頭的擁抱,也就是那次過後,小老頭便再也沒有抱過他。其實他並不覺得小老頭的骨頭會有多硌人,相反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硌人的枯骨,那才是他的小老頭,他隻是長大了,並不是真的嫌棄了。
很小的時候,齊銘瑄就一直想叫小老頭爺爺,可小老頭卻是從不承認,而且更是每當他喊上一次,小老頭就會強忍著心痛,惡狠狠地將他的屁股給打開花。
當時齊銘瑄一直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也是後來才從周圍人口中得知,其實他是小老頭在山上撿來的,小老頭的兒子媳婦早就被一些不知名山匪給殺光了,根本就不會有後代存在。
在齊銘瑄的一次次呼喊中,小老頭不知是何時得到了安息,不過可以知道的是他笑得極為安詳,死前理該是沒了痛苦……
齊銘瑄帶領著眾人一同將小老頭安葬,他們沒敢立碑,害怕立碑之後會被現在這些所謂的同僚,‘不小心’給掘了去。
齊銘瑄看著這新翻起的土堆,心中的悲憤再難抑製,忍不住發出陣陣怒吼,身後眾人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他們何嘗不會憤怒,照顧了自己大半輩子的老大,如今就這樣死了,他們又如何不會仇恨。
一位白發老人來到齊銘瑄的身旁,輕輕拍著齊銘瑄的肩膀,小聲安慰道:“銘瑄,你且先忍忍,我聽說過段老大對自己的孌童挺好的,要是你能將他給伺候好了,往後的榮華富貴也是少不了的……”
“你這老不死的說什麼胡話呢!我們齊銘瑄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讓他去服侍那個老不死的,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你踏馬也不覺得害臊!”一個比之稍微年輕一點的老漢,沒等白發老人將話講完,便厲聲嗬斥。
白發老人也是被斥責的臉色有些難堪,可還是梗著脖子,漲紅著臉反駁道:“好!你說我胡說八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誰叫我們這些人生來就是命賤,當農民時被地主欺辱,落草為寇了,也沒能混出一個名堂,現在你不服又能怎麼辦?人家家大業大的,現在將這個大人物給得罪了,往後的日子是不想過了嗎?”
老漢也是有些為難,想了想道:“他奶奶的,大不了老子不當山匪了,那夢大人不是說了嗎?隻要我們現在願意從良,流程還是很容易的。”
白發老人自嘲一笑道:“嗬,是容易,那你從良以後呢?我們當了這麼多年的山匪,做了多少惡事,當初九江屠城的時候又何嘗沒有你的一份。夢大人是不動你,可那些被我們殘害過的村民又有哪個願意放過我們的,人家都不用刀子,光是吐口吐沫,都能給我們活活淹死!”
老漢也是不說話了。
的確,妓女從良是很簡單,可是從良以後你就不是妓女了嗎?在如今這個世道,妓女這個標簽隻會跟著你一輩子,哪怕是你死了,也要把你妓女的身份鐫刻到你的墓誌銘上去。
白發老人看著孤單落寞的齊銘瑄,剛才還激憤難平的心緒逐漸安寧,猶豫了許久還是輕聲道:“銘瑄,你若是真的不願意,我們還是走吧,反正我們這些老東西也沒幾日可活了,有你帶著我們出去闖蕩,我們是不怕的。”
齊銘瑄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我不想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