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報案人撤訴,他們夏侯家卻是圍困府衙在先,本官動他仍有本官的道理!”
與夢醉的暴怒截然相反,寇北宸依舊穩如泰山,仿佛一切都與他沒有乾係,他隻是依法辦事:“夢大人,你的判斷可不是法度的標準。一個無罪之人被當堂處死,這本就是於法不容,人家的家人過來討句說法也不無道理。況且您的府衙之內好像沒有出現傷亡吧……嗯,除您以外。可夏侯家主卻是貨真價實的死了一次……似乎還是您賺了呢!”
有著寇北宸的阻攔,夏侯二人輕笑一聲,直直地向著門外走去,夢醉卻是不依不饒,搶先以身軀將大門堵住。
人群中期望的眼神還曆曆在目,女孩堅毅神情還銘記於心,他承載了多少人的期望,他肩負了何樣偉大的使命,讓這群禽獸就這樣當著他的麵離去,他真的做不到。
“你說我賺了,我賺了什麼?我看是你賺了吧!你踏馬賺翻了!”
原先在夢醉得到的情報中這位雲中督尉是一位正直清明的好官,他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萬無一失的謀劃會敗在這樣一位虛偽小人的手中,這叫他如何不怒!
寇北宸沒有回話,隻是目光移向了庭外的銀甲守軍,威脅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
夢醉盯著他的眼睛,咬牙切齒道:“你真就這般執迷不悟,要一錯到底嗎?”
“我何錯之有?”寇北宸的言語依舊平淡,不帶任何感情,“律法是嚴苛的,它不會因任何人的個人意誌而做出改變。就像是這外麵的太陽,它既照耀著每一個好人,也從不吝嗇地將溫暖傳遞給每一個歹人,若是每一個執法者都將自己的意誌帶入律法之中,那這神聖的律法就將成為一個人的家法。律法之所以神聖,乃是源於它的無私與絕對的公平。”
“夢大人,大勢已去,您該退下了。”
夢醉如遭雷擊,他本以為自己是絕對的正義,可聽了寇北宸的這一席話,似乎自己的這些行為和這幫惡人也沒了區彆,想到這他隻覺得渾身的熱血,在此刻也是冷了下來。
這無法無天的正義,還是自己所堅守的正義嗎?
如今的他不管是在律法上,還是武力上,他都是徹底的敗了,他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伸手扶住門框,才堪堪地穩住身形。
夏侯雄霸見狀,譏笑著走出大堂,路過夢醉身邊時,還有意地撞猛撞了一下夢醉的胸膛,將本就虛弱的夢醉撞得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夏侯獨裁領著剩餘的殘部向著外走去,路過夢醉身前,輕聲低語道:“夢大人,你不會覺得隻有你做好了萬全之策吧?你以為這五年來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你以為這次的報案是一個特例?我們沒把你當傻子,你倒是把我們當成了蠢豬,輸了就得認,彆在這丟人現眼了!”
說完,夏侯一眾高興地帶人離去,百姓也是迅速回家。
寇北宸行至夢醉身前,告誡似的說道:“夢大人有些事情,不是靠書生意氣就可以解決的,就算一時間真的讓你解決了,那也會後患無窮。做事還是得靠腦子,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隨著銀甲守軍的離去,衙門中僅剩夢醉一行,與那少女一家。曹詰想要上前將夢醉扶起,卻被夢醉抬手拒絕。
夢醉癱坐在地上,看著那位從始至終都唯唯諾諾的老人,心中說不出的不是滋味,恨嗎?倒也不是。怨嗎?還真有那麼一點,不過心中更多的還是哀鳴與自責。
他並非是真的不知道,這場審判會是夏侯家為自己設下的一場大局。他也有著更加圓滑的處事手段,可以將自己從這個局中抽脫出來。甚至說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做了,自己不會如此狼狽,少女也不會失去更多。
就算是差一點,也隻是會和以往那些被夏侯家隨手擺平的人家一樣,得到小一筆的賠償。而且以少女的天姿絕色,是絕對有能力可以嫁入夏侯家的,若是運氣不錯,成為了夏侯雄霸的一房小妾,這可要比以往之時都要過得更好。
可由於夢醉的一意孤行,少女的下半輩子是徹底的毀了,若是說被人強暴還有嫁出去的可能,但這於大庭廣眾之下,失去貞操的女人,往後的人生該如何進行,夢醉不知道,他甚至都不敢試圖想象。
他真的是想要審判罪惡嗎?還是說他做出這些,隻是單純地想要去證明自己?難道這一切真的都隻是他急功近利的魯莽之舉嗎?他不斷地詢問自己,可越是思考,他便越是難受,他現在對正義的界限都開始變得模糊,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對少女的迫害,似乎要比夏侯雄霸更加殘忍,他剛才感受到的究竟是正義的熱血,還是對名利的癡求……
在眾人不曾注意的時候,夢醉的眉心緩緩裂開,一滴深黑色的血跡自漆黑的空洞地中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