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凝視著他:“蘇卿,你可知你犯了什麼罪?”
“臣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何處?”
蘇檀猶豫了下,將在獄中打磨了千百遍的話說出來:“微臣擅離職守,背信棄約,罪該萬死。”
“棄了什麼約?”
“……臣與陛下約定,要在年時去街坊上帶來時興的花燈和糕點。”蘇檀有些無力,被關進詔獄者不知凡幾,理由這麼荒唐的或許隻有他一個,說來說去,隻怨他彼時把朱由校興奮的期許當作童言戲語,壓根沒放在心上。
“你自己倒清楚,又為何明知故犯?”
蘇檀知道自己沒法辯駁,隻有認罪求饒才能爭取一線生機:“微臣自知罪孽深重,陛下要罰什麼,微臣都願意接受。”
朱由校沒有立刻說話,蘇檀低著頭,他沒力氣思考皇帝在想什麼。
“蘇卿,你是聰明人,枉負了朕的心意,應該知道怎麼做。”
怎麼做?給您三跪九叩?
“隨朕回宮吧,若是下次還敢再犯,決不輕饒。”
蘇檀解脫似的鬆了口氣,跪下謝恩。
出了宮,又被抓回宮,兜兜轉轉,除了餓了一陣肚子,什麼也沒得到。蘇檀坐在馬車裡,肚子又饑餓的咕咕叫起來。那一碗溫熱的粥落進肚裡猶如雪入沸油,消化得一點不剩了。
好餓。
昏昏沉沉的,待馬車駛入宮中,在宮內又換了一頂小轎,搖搖晃晃,等小轎落地,小太監掀起轎簾:“公子,請下轎。”
蘇檀從半夢半醒裡回過神來,看到麵前建築模樣就是一愣,這明顯是在深宮內,朱由校指的“回宮”是回這?感覺不對勁了:“這是哪?”
小太監道:“這是北五所的知秋殿,知道公子要來住,特意打掃過的。”
不對勁!蘇檀一下汗出來了。北五所又稱乾東五所,雖比不上東西六宮的地位,但絕不是戴罪之身的侍衛可以住的地方,相反,這裡是收拾收拾就能安置一些低位份或年事已高的嬪妃住的地方……
他想起朱由校強迫他抬臉時的動作,想起他說的話,驀然明白了。肚子餓了頭腦都變愚鈍了,朱由校那意思,分明是要他做男寵的!
“公子?公子?”小太監唯恐蘇檀勃然大怒,小心翼翼地問:“公子快些進屋吧,入了夜,宮中不許隨意行走的。”
蘇檀終於挪動腳步,繃著臉進屋。小太監問時候已不晚,是否要傳膳時,他喏喏地應允,不一會,豐盛的餐食就已擺上桌。
蘇檀暫時放下思慮,克製地一口氣吃了好些湯羹,將肚子墊到七分飽就強迫自己停下,吩咐撤宴。
肚子填飽,他終於有力氣思考問題。心情沉痛地想事情為什麼會演變到這一步。
真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俗世男女胡天胡地放縱亂玩也就罷了,怎麼連宮內也……
他驀然想起萬曆皇帝“十俊”的傳言——儘管隻是傳言,還是不得不懷疑這癖好是否有祖傳的可能——那也不對啊!朱重八也不這樣啊!難道是裕王府這支血脈出了問題?
他摸摸自己的臉,開始懷疑起這個小屁孩是不是審美走歪了。再怎麼說他也是摸打滾爬金戈鐵馬過來的,來紫禁城還是當站崗的侍衛,日曬風吹一個糙丘八和時下流行的偏好一點不搭邊,更何況他在詔獄裡待了那麼久,餓得瘦骨嶙峋,臉頰都突出來了,有什麼好看的?
他目光轉向一直站立的小太監,斟酌言語後開口問:“你叫什麼?”
小太監急忙行禮道:“小的名叫羅三兒,以後定當儘心竭力侍奉公子。”
“你看我的臉……”他稍微改了語言,“我的相貌,難道不難看麼?”
羅三兒開始搜腸刮肚奉出不多的墨水:“公子莫要自嫌,以小的眼光看來,公子您貌若春華,朗若青鬆……”“停!”蘇檀雞皮疙瘩起來了,頭有些痛,“不必說了,你……你去找麵鏡子來,我自己看。”
羅三兒喏了聲,去找了麵鏡子捧給蘇檀。鏡子明顯是女式的菱花鏡,不知是哪位前朝嬪妃所留。
他照著鏡子左看右看半天,不斷懷疑自己:我這張臉真的好看?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容貌如何出挑過,但是淪落如此,除了臉的因素,他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經曆的歲月太過漫長,好像很久沒照過鏡子了。
這張臉似乎沒有變化。
被勾起了一些不算美好的回憶。蘇檀把鏡子轉過去,扭頭環視屋內的一切。宮內鋪陳尚可,不算如何奢侈,至少能住得宜人,與詔獄比起來,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入宮入宮,這樣就入宮了?
蘇檀茫然之餘很快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入宮是不是還要淨身?還要侍寢?
想到這個他又開始頭痛,真是一步錯步步錯。早知如此,就不該看先皇駕崩了就離開皇宮,不該抱著先出了宮以後再說的想法,失信的業力回饋如此,想反悔都來不及。
晚上合衣入眠,蘇檀又開始發愁,思前路茫茫,又想到即將麵臨的侍寢的可能,胃都絞痛起來。
不安入睡昏昏度過入宮後的第一夜,蘇檀一早起來,發現屋外多了些宮人清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