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如何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嬰兒聲嘶力竭地啼哭,親人如釋重負地歡喜,彼時視野朦朧窄小,自己的喜怒哀樂就是世界中心。
可戚述到來的最初,落在無可奈何的陰影處。
當過捐獻者,做過眼中釘,分道揚鑣,剝離得一乾二淨。
“反正戚諾沒有用上,這麼多年安然無恙可以算是痊愈了。”戚述的語氣很尋常,像是在描述今日天氣。
聽到他說起過往,江知羽不禁蹙著眉,遲遲沒舒展。
這算是什麼?把一個人當做另一個人的解藥?未免太自私也太不負責任。
聯係戚述對那邊的態度,所有的漠然都有了理由。
戚述什麼時候撞破的真相,當時是什麼感受,江知羽難以設想。
“我讀初中才知道的,那天有個飯局,偷聽到親戚在走廊說八卦。”戚述說。
他朝江知羽笑了下“我一點也不意外,回去查了下臍帶血的說法,倒是解脫了,沒什麼難過的感覺。”
江知羽的情緒並沒有被撫平,能夠在發覺時毫無波瀾,大概曾經受到過許許多多的冷遇,習以為常沒了這方麵的痛覺。
戚述被迫妥協良多,戚諾卻沒有任何感恩,江知羽想到那人的種種表現,對方不僅沒有愧疚,偶爾還會流露出怪異的抵觸。
作為直接受益人,江知羽不信他不了解內幕。
然而永煊和蒲音的第一次會議,戚諾卻在江知羽麵前暗示,話裡話外講弟弟脾氣不夠好。
顯然他被袒護慣了,對外的言行舉止可以根據環境來變溫,實際上沒有正常的同理心。
和這種空心人待在一處,江知羽認為自己不出三天就能打起來,戚述卻相處到了父母離婚。
雖然清楚戚述的內核非常穩定,但江知羽這次百味雜陳。
他從小在愛裡長大,哪怕遇到重大打擊,家人之間也是互相扶持,沒有經曆過戚述的境地,卻感同身受地沮喪。
“你哥是個傻逼,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該給他確診。”江知羽向來文雅,難得這般用詞。
他的情緒在為此波動,但戚述不想讓他生氣。
戚述說“想帶你過周末,還沒吃飯好像害你先沒了食欲。”
江知羽很有正義感“我真想給你們的家長擺一桌,家裡教育出了大問題!”
“真的沒有什麼。”戚述輕描淡寫。
讓心上人為自己難受是很不紳士的行為,戚述在追求他,舍不得他低落。
十親九眷的破事早已掀篇,如今他受人尊敬和矚目,犯不著去糾結這些,更無意讓江知羽同情。
擔心江知羽不放心,戚述補充“沒你以為的那麼糟糕,我生下來身體健全,有最好的物質條件,我沒什麼抱怨的地方。”
江知羽道“他們不會偏心嗎?”
戚述道“我感覺得到我媽喜歡小孩,她懷上我是想和我分享生活,出發點與我哥沒關係,談不上區彆待遇。至於我爸,我印象裡他不怎麼在家,可以忽略不計。”
江知羽還是有些懷疑“上次聽你和你媽打電話,我也覺得她很溫柔,但她不能縱容你哥給你使絆子吧?”
“我哥是爺爺管得多,隔代親就容易溺愛,不巧我媽的話語權又很低。”戚述解釋,“每次訓每次被當耳旁風,我都替她心煩。”
江知羽不吱聲,扭頭看著戚述,似乎在辨彆他有沒有逞強。
戚述說“後來我爸出軌
被發現,我媽是為了我才淨身出戶,爺爺要給她錢,換我留下來,可她堅持帶我走,這麼說起來我沒成年的時候就身價百萬了。”
聽到這裡,江知羽的表情略有鬆動。
“你現在身價多少啊?”他了解戚述不想探討原生家庭,發散道。
戚述漫不經心地說“我也不是特彆清楚,要麼你睡一晚隨便給點。”
江知羽撐著額頭感覺好無語,這人怎麼能絲滑切換到流氓模式。
既然這樣,他索性聊起正經,明確擺出自己的態度。
“雖然我最近和戚諾有來往,但我倆是站在一邊的,誰也彆當牆頭草。”
儘管說起來是雙方都有束縛,但聽上去就是江知羽對戚述做出保證。
原來自己也有人袒護,戚述怔了下“他那邊的瑣事我都能處理好,如果他有影響你工作,希望你能告訴我。”
“你要對他重拳出擊啊,一巴掌從臥室打到玄關?”江知羽看多了娛樂新聞,不著調地說。
戚述嗤了聲,跳成金融頻道陪他玩“我把永煊的股票做空。”
晚高峰車輛擁堵,他們這麼聊著,來到餐廳時已經有些餓。
江知羽一邊切牛排,一邊說到自己升職加薪,詢問戚述的理財意見。
戚述當起顧問,和他介紹市麵上最新的產品和戰略,繼而分析利弊,結合個人情況做取舍。
他們的投資渠道很多,不局限配置國內資產,談論起來天南海北。
江知羽唏噓“我大學實習那會兒,帶教有你思路這麼明白就好了。”
戚述說“那我可不是好上司,彆人都說混入並購第一步,懂得看二把手的臉色。”
江知羽好奇“你的領導呢,為什麼這幾年都不露臉?”
戚述垂下眼“業務上差不多放權給我了,他是一個虛職,近些年都在休養。”
江知羽嘟囔“他太久不露臉,我爸說他失蹤了呢,你們這行風險還挺大。”
戚述說“如果能守好底線,就不會淪落到那種下場,具體還是看自己要走哪條路。”
提起職業規劃,江知羽饒有興趣地說“戚先生,你打算成為哪種人?”
戚述露出狐狸尾巴“我以前覺得野心沒有儘頭,但現在有了清晰的範圍,邊際在正好給你遮風擋雨。”
江知羽吃著沙拉,差點被嗆住,對麵直球打得恨不得用膠水黏住彼此。
儘管反胃的感覺已然平複,也不再痙攣抽搐,可他的臉頰沒什麼血色,直到這時終於浮現紅潤。
戚述怕他太累,沒說自己買了電影票,吃完飯後送江知羽回家。
“你明天還是不舒服的話,我陪你去醫院看一下?”戚述瞧得仔細。
江知羽道“可能永煊的會議室有甲醛,害得我有些犯暈,呼吸一會兒新鮮空氣就沒問題了。”
告彆之後,他慢吞吞回到家,看著漆黑空蕩的屋子,腦海開始循環播放電機的噪音。
好吵,江知羽手忙腳亂地做了阻斷,屋內所有的燈陸續亮起,他縮進衣櫃,蜷縮到極限。
手機放起微信語音,重複點了一次又一次,聽不夠般偏執地摁著,他的身體不知不覺放鬆下來。
繼而江知羽不再混亂,看向了自己打開的對話框。
備注是“戚述”,語音不過三秒鐘,怪不得反反複複不停地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