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銀紅的摩托車駛入工廠,大門方向又跑來一隊十幾個穿著專管所製服的人,郝南在最前頭招手。
摩托車駕駛位上的雪耳小姐輕輕捂住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睛,眉頭微蹙。很快,她睜開眼戴上頭盔,再次啟動摩托車。
學生們看著她以一個斜角45度擦地的高難動作掉頭,駛向趕來的隊伍,拉了郝南一把,讓他飛身跳上車後座。
摩托車加速飛馳,卡著地井的擋板高高躍起,往工廠小門方向衝去。
“哇,雪耳姐好酷……”風笑笑小聲讚歎。
黎愛可跟舟婭問了兩句情況,指揮後來的手下去找地下室。
前後不到一分鐘的功夫,摩托車的轟鳴聲再次接近,雪耳郝南拖著一個人回來了。
汪圖被扔在地上,看到了專管所的製服:“專管所也要和塔的那幫家夥一起迫害我嗎!我沒錯,我有什麼錯!”
“我是長竹市專管所副所長,黎愛可。”
一身職業裝,腰杆挺直,滿是女強人氣質的黎所長背著手威嚴道,
“汪圖先生,我們已經找到了地下室,找到了你做違規實驗的人證物證。現在立刻放棄抵抗,收回你的異能造物,自覺跟我們離開!”
蘇有月在旁聽著,卻覺得奇怪:專管所抓捕異能者,應該先給犯人戴上阻斷異能使用的手銬才對,黎所長為什麼要汪圖自己收回異能造物?
“你的拘捕令呢!”汪圖叫道,看黎愛可沒有反應,他發出一聲嗤笑,“沒有拘捕令是吧?說明我沒錯!”
黎所長保持著嚴肅的表情,沒有說話。
蘇有月明白了:普通三流異能者不用多說,麵對汪圖這樣有正規身份來曆的高級異能者,專管所的人必須有最高級彆批發的拘捕令,才能給犯人上銬。
就算汪圖已經離開了塔,短時間內他的身份依舊是塔的學者。在墨水怪物真正地直接地傷害了普通人之前,黎所長的上級投鼠忌器,不敢多事——和他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老實點!”郝南踩著他的背大聲嗬斥,“不然就抽了你手裡的骨頭!你們這些學者都很愛惜手吧?”
汪圖:“晚了!”
他話音未落,廠房後方發出一聲巨大的爆響。
濃稠的黑霧湧向天空,化為漆黑的烏雲,籠罩了整個廠房。地麵上的墨水怪物紛紛崩解,化為黑水融入烏雲,吞噬了天上的太陽,又一同衝向四方天際。
它沒有成功。烏雲衝到廠房邊界時,突兀撞上了一道金色的半透明屏障。
黎愛可發出一聲悶哼,抬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彆耍小聰明!”
郝南見上司受累,一把掰過汪圖的胳膊,摁住後腦將他的臉重重磕到水泥地上。
那條背過去的胳膊莫名變得麵條一樣軟,像麻花一樣扭曲著,完全違背了人類生理能做出的極限。如果再細看,汪圖的兩條腿也跟臃腫的長布袋似的,以一種膝蓋扭曲的姿勢軟塌塌地擱在地上。
桓鏡看著臉色一白,背過眼去。
“你可還在我手裡,以為自己逃得了?”郝南破口大罵,“快給我收回那團東西!不然你另一條胳膊也廢了,快!”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汪圖的眼鏡早被甩到了一邊,人卻大笑起來,笑得無比暢快。
在他的笑聲中,黑色的烏雲放棄了衝擊屏障,向整片廠房灑下黑色的雨滴。一棟棟房屋模樣的方塊盒子在黑雨中拔地而起,或高或矮,形成了一整個城市群。一個個墨水的人形在廠房裡,或者說城市群裡,慌亂無措地奔跑著。男女,胖瘦,高矮,除了人臉模糊不清,都和真人差不多。
方塊盒子樣的高層建築突然攔腰截斷,斷開的上半部分垂直砸向下方的墨人。不過幾個眨眼的時間,越來越多的高層建築轟然倒塌,大大小小的墨水方塊向下墜落,到處都是淡墨揮灑畫出來的煙塵。墨人們奪命狂奔,或張大嘴巴,或粗暴地推開擋路的人,卻都像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
“這是……”
學生們不由地互相靠近。黎愛可也招呼員工們走進她剛畫的保護圈內,不要被那些墨水怪物影響到。
蘇有月眼看著有個抱孩子的女性墨人向他們奔來,卻被金色屏障阻擋在保護圈之外。因為靠得太近,他能看到那墨人臉上的哀傷和絕望。
她不斷地將孩子往前遞,想要讓孩子突破地上的線,進入到安全的保護圈裡去。可一轉頭,巨大的碎石樣的墨水塊突兀墜落,學生們眼睜睜地看著麵前的人變做了黑色塊的城市廢墟。
陳素鳶發出了一聲綿羊似的嗚咽,讓旁邊的黎所長回過神來。
“這隻是畫!大家不要被迷惑了!”她高嗬道,“看外圍封鎖圈的邊界,工業園區的其他地方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看到的是僅限於這片廢棄廠房裡的墨水畫,不是真實!”
說罷,她又踩著粗跟鞋,重步走到汪圖身旁:“你以為畫這種東西能博得同情,讓我鬆懈下來放開封鎖嗎?”
“同情?”汪圖被壓著,吃力地轉過臉來,看向自己的作品。
“什麼同情,人類最古老最強大的情感是恐懼!恐懼!”他怪異地咧著嘴大喊,“還沒結束,我的地獄繪卷才剛剛開始!”
墨水畫中,城市建築的崩毀告一段落。烏雲不斷壓下,黑色的水幕連接地麵,沉重的天幕化作地下室的厚頂,原本廣闊的廠房變得無比封閉。
遠方傳來磚石和金屬的垮塌聲,是其他廠房大棚被壓得破壞崩毀碎裂的聲音。
在令人窒息的逼仄感中,墨人們開始了爭鬥。汽車碾壓骨髓,弓箭穿膛而過,指甲刺進皮肉……他們雙手抵著另一人的肩膀,互相摔打,撕扯。爭鬥越來越升級,水墨畫麵開始變得越來越抽象,鐵樹之刑,剪刀之刑,蒸籠烈火之刑,刀山石池之刑……墨人們同胞相殘,似乎要把十八般酷刑全部上演一遍。無法言說的恐懼蔓延開來,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理由。
“好疼……看著都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