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殺人來電
◎、“夏茵的死給萬姝造成了嚴重的心理打擊,她常常會夢到與那天有關的場◎
“夏茵的死給萬姝造成了嚴重的心理打擊, 她常常會夢到與那天有關的場景。
蛋糕、鮮血、死亡這些元素常常出現在她夢裡,以至於她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腦海裡就會重現出夏茵的死, 那些元素一遍遍的暗示她, 讓她認為, 蛋糕、鮮血和死亡是不可分割的。
因此她在決定殺掉劉芸的時候, 腦海裡會自動聯想到蛋糕,同時,她會自我催眠, 認為隻要劉芸死了, 她的夢魘都會結束。
因此她把殺死劉芸當做了一場告彆儀式, 精心的為劉芸準備了蛋糕,並喂她吃下。”
墨臨在分析萬姝心理的時候, 嘴角微微上揚,那一刻, 仿佛他就是萬姝,萬姝就是他。
“從計劃的設計, 到計劃開始實施,再到綁架,她都一路適應過來了,中途有過糾結, 有過後悔, 也做過噩夢, 到了最後一刻, 劉芸會被殺死, 已經在她心裡變成了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一旦結果和她想象得不一樣, 她就會難以接受。
她不甘心這場計劃變成泡影,她痛恨劉權、痛恨劉芸、痛恨丁高!所以她做了一個決定——親手殺掉劉芸,完成你們的計劃!
那一刻,她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認為隻有死亡才能結束一切!
她排除了所有正確的選項,執拗的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殺人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到害怕,相反的,她感受到了內心的解脫,掌控劉芸命運的感覺令她著迷,她享受著凶器刺入對方皮肉的快感,一遍遍的體會著毀壞的樂趣,同時,那些平日裡在劉芸那裡受到的委屈和傷害全都浮現了出來,令她無法停止手上的動作。
完成計劃之後,她變得無比的空虛,這種空虛的感覺就好像被人抽走了靈魂,她想過去死,但心裡會為自己尋找活下去的理由。
她還沒有親眼看到恨的人一個個接受懲罰!想到這裡,她又振奮了過來。”
墨臨說完,停頓了片刻,慢慢從共情中抽離出來然後繼續對周子鳴說道:“她錯誤的以為,你參加過生日聚會的事沒有人會知道,因此露出了馬腳。
當我詢問拍照片的人是誰時,她第一時間隱瞞了你,由此可見,她早就做好了為你開脫的打算。
她選修過心理學,知道利用心理暗示乾擾警察辦案,她把沾有豚鼠血的綠色連衣裙扔到你家樓下的垃圾桶裡,目的是為了讓警察先入為主,深信這條裙子和劉芸的死有關,為了降低你的嫌疑,她隻用了豚鼠血。
一開始我很好奇,萬姝為什麼會殷勤的加警察微信,後來我才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警察看到她身上穿的那條綠色裙子,當警察發現兩條裙子是同款的時候,會第一時間懷疑她。
警察越是懷疑她,你的嫌疑就會越小。
緊接著,在和劉權爭吵的時候說出她的犯罪動機,為了避免警察發現她的意圖,她故意為自己開脫,說裙子有兩條。
她儘可能的表現出對你的敵意,讓警察覺得你們沒有聯手的可能性,所以他指認你是凶手,但理由卻很牽強。”
聽到這裡,周子鳴整個人身體一軟,癱在了椅子上。
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盯著桌麵發呆。
墨臨看著他的反應,眼神變得幽深,身體前傾,對周子鳴說道:“為了眼前的利益,你犧牲了她,把她推給了文秘書,同時也一步步的把她推向了深淵,可你沒有想到,她從始至終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周子鳴的眼神變得空洞,想被抽走了靈魂。
*
萬姝得知丁高已經承認綁架朱進的事後後,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平靜,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計劃。
麵對腳印的質疑,萬姝對自己的一切行為供認不諱。
“綁架和殺人都是我做的,那天我穿著劉芸的裙子,打扮成劉芸的樣子走出了彆墅,行李箱裡裝的不是行李,是劉芸。
我把她弄暈了,一路帶到了小溪鎮一處廢棄的倉庫裡,關了她整整兩天,我想讓她去警局自首,但她不肯,所以我就把她殺了。
案發當天晚上,我偽造了不在場證明,在KTV訂了包間,邀請了很多同學過去,我開好房間招待好人後找借口溜走了兩個小時,這期間,我去了超市,取走了周子鳴存在超市裡的包裹。
原本是想和朱進談判的,但朱進油鹽不進,所以我用電棍將他電暈,通知文濤來收拾殘局。
我開著車到了小溪鎮,喂劉芸吃下了一塊蛋糕,她有些瘋瘋癲癲的,吃得頭發上都是蛋糕。
看到她這副樣子,我並沒有感覺到開心,我猶豫過到底要不要殺她,可她竟然把蛋糕吐到了我的臉上。
即使是瘋了,也改變不了她愛欺負人、愛奚落彆人的本性!
她就該去死,隻有她死了,才能化解我的心頭之恨!”
*
雨下得很大,周遭的景物都隱沒在暴雨中。
夜深了,顧原卻沒了睡意,支著一隻手機,無聊的滑著手機屏幕。
墨臨見他還在翻萬姝的朋友圈,問了一句:“在想什麼?”
顧原沒抬頭,繼續刷著萬姝的朋友圈:“她的每一條朋友圈都很陽光積極,每一個表情也是開心,為什麼會走到殺人的地步?”
顧原嘗試去了解一個罪犯的真實想法,他的心裡充滿了疑問。
墨臨笑了一下,坐在他身邊:“人類能承受的情緒是有限的,有的人能承受多一些,而有的人卻承受不了太多,當情緒達到所能承受的極限時,人就會失控。”
顧原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我好像沒有這種困擾。”
雖然顧原的病情有所好轉,已經能感知到一些不一樣的情緒了,但僅僅限於對他在乎的人,外人的喜怒哀樂對他來說還和從前一樣蒼白。
“這樣挺好,不必管彆人在想什麼,隻做自己。” 墨臨寵溺的看著顧原:“剩下的事就交給他們吧,我們回家。”
汽車行駛在空曠的馬路上,雨下得很大,墨臨不緊不慢的開著車,路上沒什麼行人,雨刷器刮著擋風玻璃,顧原有些昏昏欲睡。
快到家的時候,他剛好睡著。
墨臨停好了車,走到副駕駛前拉開車門,一隻手搭在車門上,靜靜的端詳顧原熟睡的樣子。
他的世界忽然變得很寧靜,心中那道陰暗的門被關上,仿佛有一束光照進他的世界裡。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湊近了顧原,低聲問道:“要我抱你上去嗎?”
顧原睜開眼就看到離他很近的墨臨,他的腦子有點懵,迷迷糊糊的下了車,條件反射般的往電梯口走,呆呆的樣子就像在夢遊。
進了電梯之後沒按樓層,靠著扶手半眯著眼睛,像是馬上就能睡著。
墨臨靠得很近,扶住顧原的細腰,防止對方打瞌睡摔倒,眼神不由得在對方的臉頰和耳根處遊走,問道:“有這麼困嗎?”
顧原淡淡的嗯了一聲。
墨臨:“那可怎麼辦,我今晚特彆想你。”
過了半晌,顧原才眨了眨眼:“我不是在你身邊嗎?”
墨臨笑了笑,充滿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了顧原的唇上,他們之間已經很熟悉,也不需要掩蓋彼此內心的真實想法:“想要你!”
墨臨說這話的時候,手掌托住了顧原的背心,滾燙的掌心讓顧原頓時清醒了幾分。
墨臨察覺到,對方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看來是聽懂了。
“你想我嗎?”墨臨抱著顧原,將頭埋進對方的肩膀裡,貪婪的汲取著溫暖的氣息。
顧原愣了愣:“我不知道。”
墨臨似乎有些失落,雖然他清楚顧原說這句話的原因,但還是毫無防備的被紮了一下。
可緊接著顧原就補充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你,隻是覺得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了,這種感覺讓我很難受。”
墨臨心中一震,失落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心裡有一股甜蜜正在上躥下跳。
結婚這麼久了,顧原從來沒有主動對他告白過,每一次都是他主動靠近,主動說喜歡,主動求歡。
雖然隻是一句簡單的描述,但墨臨聽出來了他非常的想他,已經想到心情變得鬱悶的程度,雖然他不希望顧原有任何的不開心,但這一刻卻他很開心。
顧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話到口中又咽了回去,他換好拖鞋,脫掉外套,準備去洗澡。
剛踏出一步,就被墨臨拉了回去,抵在牆上凝視。
顧原還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番話給墨臨帶去了多少心酸和甜蜜,他靜靜地看著墨臨,眼中沒有任何雜念。
“這麼難受,那看樣子得好好彌補一下才行!”淺淡的眸子裡透著濃濃的情意,仿佛一汪清水,又仿佛一座湖泊。
顧原隻覺得墨臨的眼睛很迷人,說話的語氣也讓他陶醉。
“再等我兩個月,等我完成上麵的任務,就把所有的空餘時間交給你,到時候你想做什麼我都滿足你!”
顧原的眉頭動了動:“用不著,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墨臨笑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的意思是…我會做到你滿意為止!”
顧原還想走,又被摁了回去:“躲什麼?”
顧原:“你開車。”
墨臨壞壞的笑著,低頭吻住了顧原。
墨臨的嘴唇帶著涼意,貼合的那瞬間,仿佛觸電般令顧原忍不住顫栗。
他吻得猛烈而霸道,像是要將自己全身心的情緒都傳遞給對方。
顧原被迫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親吻,主動伸手環住了墨臨的腰際,也用力的回吻著。
墨臨似乎吻得比任何時候都更用心,吻已經落到了顧原的脖頸間,卻又留戀的輾轉回去,似乎每一寸都舍不得放過。
顧原輕推他:“先洗澡。”
墨臨一把將人橫抱起:“不耽誤。”
※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胖橘睡醒了,從窩裡爬出來找水喝,它的碗已經空了,聽到小主人的聲音從浴室飄來,於是一路小跑了過去。
小主人洗澡的時候一般都會把門關好,可是今天竟然開了一條門縫。
它伸出爪子刨了一下門,門就乖巧的開了。
浴室裡是白茫茫的霧氣,潔白的瓷磚上貼滿了水珠,那些水珠一顆接著一顆貼著壁向下滑落,滑落的過程中,似顫抖般的打了個彎。
貓咪的舌頭舔著瓷磚上的水珠,整個身體都趴在了瓷磚上,耳邊傳來低啞的喘息聲。
它立即豎起了耳朵。
隔著模糊的啞光玻璃,它看到了一個若隱若現影子。
兩隻修長的手指緊緊纏繞在一起,在充滿水霧的玻璃上用力的繃著。
胖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瞪大眼睛好奇的看著。
小主人又低哼了一聲,聽那聲音聽著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哭。
這一聲落下之後,裡麵就產生了更大的動靜。
“沒聽清,剛才叫我什麼?”
顧原似是在思考,又好像根本沒空思考。
當墨臨雙臂收緊的那一刻,一聲“臨哥”忽然脫口而出。
隨即顧原就發現,喊臨哥也沒有用,不但沒用,反而還有些適得其反了。
“好好想想,叫我什麼”墨臨輕輕咬著他的耳朵,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似乎非常享受這樣的過程。
顧原的嘴唇微張,汗水劃過身體,聽覺變得有些遲鈍,但當墨臨的手指撫上他的嘴唇時,他還是聽見了。
舌尖微微卷曲,嘴唇輕縮,兩個字在墨臨的耳邊蕩漾開,像溫風一樣無力,卻泛掀起了巨浪。
簡單的兩個字足以讓墨臨再度瘋狂起來。
胖橘聽著裡麵的動靜,很是疑惑,在它的世界裡,小主人的聲音一向好聽,即使是哭,也好聽。
胖橘突然聽到一聲粗獷的聲音,立即嚇得豎起了尾巴,連水也顧不上喝了,一溜煙竄出了浴室,爬到了貓爬架的頂端。
它瑟縮在窩裡,隻露出兩隻眼睛盯著浴室的方向,耳朵收集著浴室裡的響動。
最後它聽著聽著困倦的睡去。
*
頭頂傳來了一聲驚雷,緊接著催命般的手機鈴聲也響了起來,王嶽接起電話,李蒙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隊長,B港有問題,有目擊者看到前天晚上有人乘坐遊艇出海!”
李蒙帶著人去了丁高說的地方,但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海岸上連隻鳥都看不到,但他注意到,礁石上有被堅硬東西碰過的痕跡,靠近水的地方還有泊船用的繩子。
如果丁高說的是真的,那麼這片海域極有可能來過私人遊艇,遊艇碰撞到礁石,留下了一些痕跡。
看來丁高說的應該是真的的,這種時候出海,又趕上暴雨和台風,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是經驗豐富的水手,應該會在收到暴雨橙色預警後返回海岸。
說不定此時就躲在哪個地方避雨。
李蒙留了人冒著暴雨挨家挨戶的搜尋,終於在一家不大的民宿裡發現了朱進和準備偷渡的一夥人。
他將人全部帶回,在審訊一天一夜之後,這夥人終於招了,並由此牽扯出了一個龐大的偷渡組織。
一個星期後,電視裡報道了一起令人震驚的偷渡新聞,報道一出,熱度直接蓋過了一個星期前的電話殺人案,落網人數上百餘人,牽涉的國家十餘個。
岩海市刑警支隊受到了上級的表彰,鄭局對王嶽的態度也有所改觀。
就在支隊慶祝破案的同時,一則消息從海外傳來。
國際刑警在調查偷渡事件時,發現了一個傳銷組織,其中有一個人叫周穩。
據說是周穩向外傳遞消息,刑警才將這窩傳銷組織一鍋端了。
不過周穩在掩護大家逃跑的時候中了槍,人還在醫院躺著,但幸運的是並沒有生命危險。
這件事之後,有不少網友在網上替周穩說話,昔日的殺人凶手在一夜間被洗白。
墨臨將這個消息帶給了周子鳴和萬姝,隔著一層鐵窗,萬姝勾了勾嘴角。
“我不會上訴,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做錯了。”萬姝平靜的臉上帶著絕望:“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也甘願接受法律的製裁。”
墨臨走前遞給了她一份生日禮物:“這是你周叔叔托我帶給你的。”
萬姝拆開禮物的包裝,盒子裡躺著一枚精致的項鏈,是兩年前女生都喜歡的項鏈,那時候萬姝很喜歡這款項鏈,但因為太貴了,一直沒買,後來也就忘記了這件事,時隔兩年,項鏈終於交到了她的手裡。
“你周叔叔現在還不能下床,他托我給你帶話,他說,你值得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他會給你找律師,爭取給你減刑。”
萬姝緊緊握著手心裡的項鏈,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隔著一層鐵窗哭得撕心裂肺。
【作者有話說】
呼~第一卷終於寫完了,吃個火鍋慶祝一下!
今天入V,抽50個全訂幸運獎,瓜分10000晉江幣,本周五開獎哦!”
第二案:沉默的頭顱
24 食人狂魔
◎等待雨,是傘一生的宿命。◎
第二案:沉默的頭顱
等待雨, 是傘一生的宿命。
——張愛玲
天空陰沉,一聲驚雷響徹天際。
女孩冒著暴雨推開了家門,映入眼簾的是淩亂不堪的臥室, 地麵上到處都是血跡, 還散發著一股惡臭味。
房間裡的大衣櫃倒在地上, 衣服被扔得到處都是, 就像剛經曆過了一場惡鬥。
“啪”的一聲脆響,玻璃杯被摔到地上,女孩愣在了原地, 盯住地板上的某個角落, 發出了一聲尖叫!
※
頭頂傳來了一聲驚雷, 幾乎是同一時間,重案隊隊長王嶽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王嶽正打著瞌睡, 猛地驚醒過來,條件反射般的坐直了身體, 拿起手機摁了接聽。
“隊長,合壇區新業路98號, 發生了一起命案!”李蒙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裡傳了出來。
還在喝茶的老嚴歎了一口氣:“命案這種事還真不能提,剛才誰烏鴉嘴說最近命案少的?”
王嶽掛了電話,迅速拿出雨衣披上:“彆墨跡了,早點去說不定你們痕檢組還能拍個腳印!”
嚴吉:“這天氣, 我看夠嗆!”
王嶽甩著手裡的車鑰匙:“你們帶人先去, 我載顧原。”
刑警支隊走廊最深處的那件間辦公室裡點著燈, 門虛掩著, 王嶽們站在門口敲了敲門:“顧原, 有命案了, 準備出現場吧。”
顧原抬眼看了一眼王嶽, 合上電腦,將手裡的黑筆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裡,再將防藍光的銀邊眼鏡摘掉,整齊碼放在桌上。
王嶽靠在門邊,看著顧原起身脫掉白大褂,又拿出了出外勤的勘察箱。
這期間,顧原沒和他說一句話,他隻能從顧原的行動上猜測,對方聽見了他剛才說的話。
顧原平時不愛說話,也不愛湊熱鬨,沒有案子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裡,一直都是一副“有事說事,沒事彆找我,最好有事也彆找我”的態度。
王嶽覺得顧原性格古怪,每次找對方的時候,都是輕聲輕氣的,生怕自己會惹惱了這位性格古怪的法醫,畢竟對方拿起手術刀的時候,像極了冷血無情的殺手。
他們兩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以至於氣氛略顯尷尬。
顧原回過頭瞥了王嶽一眼:“還有事嗎?”
王嶽立即站直了身體:“額沒事,我想去開車,你弄好了直接出來。”
“嗯。”
“對了,你記得穿雨衣,這雨嚇得太大了,傘遮不住。”
“嗯。”
王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抓著車鑰匙退出了辦公室。
“嗯。”
“知道了”
“你還有事?”
王嶽口中嘟囔著顧原平日裡的台詞,然後歎了口氣。
顧原一直是這樣,能一個字說完的,絕不說兩個字,能兩個字說完的絕不說三個字,以此類推。
一開始王嶽以為顧原有表達障礙,後來接觸多了才知道,對方不但沒有障礙,還是個智商很高的天才,不過情商嘛,也就小學生水平吧。
難怪墨老師常常叫顧原“小朋友”。
確切的來說,是“我家小朋友。”
三分鐘後,顧原提著銀白色勘察箱從法醫科辦公室裡走出來,他身上套了一件黑色雨衣,這種雨衣是刑警隊統一發放的,他穿著有點大。
黑色寬鬆雨衣遮住了清瘦的身形,帽簷蓋住了眉眼,大半張臉陷入陰影裡,隻能看見一個精致的下巴,下巴很白,像打了光似的,顯得那張紅唇更加突兀。
顧原站在警局門口,抬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下巴微仰,精致的側臉讓人看一眼就無法忘懷。
他像漫畫裡走出來的男主,什麼也不用做,光是站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天空很陰沉,雨點緊密而喧鬨,天氣預報說這場大雨還要持續一周,墨臨的飛機航班取消了,所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烏雲暴雨之下,漂亮的眸子裡充滿了失落,看著比平時更加漆黑空靈。
急速墜落的雨點被定格在手機裡,顧原拿起手機對著天空拍了一張照片,沒有構圖,也沒有建築物,隻有灰蒙蒙的背景和下著雨的天空。
王嶽直接把車開到了台階下麵,他降下一點車窗,隔著雨聲喊道:“小桂圓,上車了!”
顧原收起手機,直直的走向那輛尾號為868閃著紅藍警燈的SUV。
王嶽看著駕駛位的後視鏡,鏡麵上做過防水處理,正好能看到顧原朝他走來的身影。
王嶽不由得聯想到了犯罪嫌疑人。
第一次見到顧原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如果對方沒有掏出刑警證自證清白,他甚至會把對方列入危險分子的名單裡。
這是一種來自刑警的直覺,但很遺憾,這種直覺並未在顧原身上起作用,人家是如假包換且年輕有為的正經法醫。
可王嶽始終覺得對方身上有種危險的氣息,這種氣息會激發他的警惕感,因此和對方相處的時候,他的神經會條件反射般的緊繃著。
顧原拉開車門坐上了車,把勘察箱放在腳邊,他的手指打濕了,抬起胳膊準備掏紙巾。
他擦得很仔細,每根手指都打著圈的擦得乾乾淨淨,連指縫也不放過,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環在動態下閃著細微的光澤。
王嶽朝後遞去了一包抽紙:“墨老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顧原接抽紙的手指頓了頓,緊接著眉頭皺了皺,仿佛“墨老師”三個字是不能提的。
和顧原說話經常會有種石沉大海的感覺,他給人的感覺像是不在同一個頻道。
顧原沒回複,所以王嶽懷疑他是不是沒聽到,他又重複道:“墨老師什麼時候……”
“彆問。”顧原淡淡的說。
顧原這個話題終結者,總能用幾個字結束一場對話。
顧原一句“彆問”之後,王嶽意識到這兩口子大概是鬨彆扭了,氣氛冷到了極點,他們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王嶽不想讓自己更尷尬,隻好認真的開著車。
雨刷器很有節奏的刮著車窗,視線在清晰和模糊中來回切換,車窗上映出紅藍相間的警燈,車內有些悶,顧原開始煩躁起來。
他把一根棒棒糖塞進了嘴裡,翻開手機,最近的一條聊天記錄是墨臨昨天中午發來的照片,照片裡有藍天,有綠草,有陽光,還有一張放大的英俊臉龐。
墨臨笑得很開心,仿佛一個人在外麵過的自由瀟灑。
白得突兀的手指在輸入框上停留了很久,最終輸入了幾個字:【你會不會背叛我?】
顧原發完後又立馬點了撤回,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為什麼要發這樣的東西,他愈發的看不懂自己了。
墨臨:【看樣子你是真的想我了。】
顧原在看到對方的回複之後,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張得逞的笑臉,他愈發的不爽了。
手指點著屏幕,找到了“黑名單”。
【確定要將對方加入黑名單嗎?】
此時李蒙的電話忽然打了進來,王嶽要開車,按了免提。
李蒙那邊很吵:“我已經到現場了,你們什麼時候到?”
王嶽:“再有20分鐘吧,雨太大了,沒發開快。”
“行吧,對了,那個墨”李蒙話說到一半忽然咽了回去。
王嶽:“墨?”
顧原也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李蒙:“莫莫著急,慢慢過來,安全第一!”
顧原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王嶽掛了電話,心說:扯什麼犢子呢?什麼時候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了,哪次不是往死裡催?恨不得他能長對翅膀飛過去!
電話打完後,墨臨被成功的加入了黑名單。
看不到那個招搖的頭像,顧原的世界忽然平靜了許多。
他剛關上手機,企鵝號就響了。
墨臨:【拉回去,聽話。】
顧原不以為然的摁滅了手機,一口咬碎了嘴裡的棒棒糖。
車緩緩行駛了二十分鐘後,終於停在了合壇區新業路98號。
這個郊區很偏僻,周圍沒什麼人,車輛也很稀少,越往北走就越像農村。
新業路98號附近有一個未開發過的小山坡,山坡用圍欄和細網圍了起來,建成了一個養雞場。
顧原剛打開車門,就聞到了一股發酵過的雞糞味,即便被暴雨衝刷著,這種味道也沒有散去。
味道不算濃烈,但比牛糞、豬糞要臭得多,嗅覺神經發達的顧原隔著口罩揉了揉鼻子。
頭頂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密集的雨點爭先恐後的砸在他的雨衣上,濺起的水花迅速沾到了臉上。
顧原抬著漆黑的眸子打量整個山坡,坡上的綠植已經被雞群給薅沒了,土黃色的山坡看著很荒涼,雨水帶著泥漿一路向下流,濺起的泥點子在腳邊亂竄,他的雨靴上迅速沾上了泥漿。
坡頂有兩間活動板房,也就是案發現場。
王嶽眺望了一眼板房和周邊的景物,這麼大的雨,室外的腳印是不可能留下了,隻能指望室內多留點線索。
緊接著,他愣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襯衣站在板房邊的廊道裡,雙手抱肘,正饒有興致的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王嶽一眼就認出了墨臨,墨臨身上的壓迫感隔著漫天的雨幕壓了過來。
王嶽的手機又響了。
“上來的時候小心點,地麵打滑,彆摔了。”墨臨的聲音很溫和,王嶽意識到這句話不像是說給他聽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顧原,顧原正直勾勾的盯著坡頂的某人,那股與生俱來的陰鬱感,讓他頓時打了個寒顫。
王嶽咽了咽口水:“墨老師怎麼突然回來了?”
“閒的。”顧原說完率先上了坡。
閒的?
墨老師這麼一個大忙人,怎麼可能會閒?
從坡頂延伸下來一節很窄的水泥路,做工粗劣,的確有些滑,水泥地兩邊的雨水混著泥漿往下流,泥漿裡混著被雨水衝散的雞糞。
雷聲每隔幾分鐘就會響一次,震得人心驚肉跳的。
現場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移動板房旁的走道裡站著一堆刑警,各個穿著黑色的雨衣,看著就像在奔喪。
看見法醫來了,大家都打起了精神。
墨臨比人群高出了一個頭,看著顯眼,一張隨和的臉還在對人笑著,似乎也沒有因為被拉黑的事情而不高興。
顧原的臉繃著,直接越過了墨臨,他剛要踏進門,被一隻強有力的胳膊拉了回去。
墨臨伸出微屈的手指輕輕擦掉了掛在顧原睫毛上的雨水,他的動作輕柔,帶著一股溫柔至極的誘惑力。
“想我想哭了?”
墨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微微上調,明顯在調侃他。
顧原皺著眉,用手擋掉了墨臨的手。
墨臨卻沒生氣,勾了勾嘴角,可當他他垂下眼簾的時候,看見顧原的拳頭已經捏好了。
男人壓低了聲音:“在外麵給點麵子?”
見顧原依舊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墨臨又說道:“給你帶了禮物,你猜是什麼?”
顧原沒心情猜禮物,轉身就進了板房,他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案發現場的板房像兩個拚在一起的盒子,中間是塊板子,板子中央有一個門連接。
左側的房門虛掩著,兩間屋子都沒開燈,光線有限,但屍臭味很濃烈,應該是從左邊屋子散發出來的。
李蒙最先到這裡,已經和死者的女兒了解過了大致的經過:“死者的女兒在一中讀高三,平時都是住校,不怎麼回家,今天上午大概十點的時候,死者女兒坐公交車回來,發現屋裡沒人,左邊的門從裡麵鎖上了,她以為有人在裡麵,但是叫了沒人應。”
顧原用漆黑空靈的眼睛掃視著屋內的場景:“門怎麼打開的?”
“這邊有個窗戶。”李蒙掀起一塊畫布,畫布後麵有個邊長大約一米二的正方形窗戶,由兩塊可推動的玻璃窗組成。
“死者女兒擔心裡麵的人出事,所以推開窗戶,從外麵伸手進去打開了門。”
顧原看了一眼畫風古老的畫布,像是新貼上去的:“之前貼好的?”
“嗯,一開始我都沒注意到這裡有個窗戶。”
見顧原在尋找開關按鈕,李蒙解釋道:“電路壞了,隻能用手電筒照明。”
“什麼時候壞的?”
“不清楚,來的時候已經壞了。”
屋內的光線非常暗,顧原打著手電筒推開裡屋的門,屍臭味一下子撲麵而來。
手電筒的光晃過牆角,落在了一個巨大的衣櫃上,衣櫃是傾倒的,周圍散落著行李箱和衣物。
衣櫃旁邊是個一米五的雙人床,床剛好和衣櫃是錯開放的,所以衣櫃倒下來的時候沒有任何阻礙。
屍臭味很濃烈,可一眼看過去,竟然沒有看到屍體。
顧原走到裡屋的正中央,打著手電筒晃了一圈,終於在一堆雜亂無章的衣物中找到了一顆腐敗的人頭。
看到人頭的那一瞬,他皺了皺眉。
人頭往下,是脖子和空虛的斷麵,肩膀和屍體的其他部位皆不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
他見過很多碎屍案,但大多數碎屍案都會選擇把人頭藏起來,將其餘肢體留在現場,這樣警察就無法確定死者的身份。
像這樣隻留下人頭的屬實少見。
頭顱已經腫脹發臭,看不清原來的五官,黑壓壓的長發淩亂的貼在屍體的麵部,頭發上爬滿了黑白分明的蠅蛆。
顧原蹲下身盯著正中央的人頭,觀察頭部的細節。
潮濕黏膩的黑色長發已經結成了血塊,一坨白色的蠅蛆在斷端的腐肉間蠕動,白花花的,像一團會動的豆腐渣。
每根蠅蛆都在緩慢的蠕動,它們纏繞、交疊在一起,彼此摩擦,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有的正在趕往頭顱下的那一截腐肉,有的已經吃飽了開始往下一個目標爬,這讓它們看似無規律,實則有律動的湧動著。
一隻隻肥大的蒼蠅正密集的靠在一起,在死者的麵部產卵。
部分蒼蠅受到了驚嚇,飛起來四處亂竄,發出“嗚嗚”的振翅聲,幸好顧原帶著頭套和護目鏡,不然這些蒼蠅會直接往他腦門上撞。
顧原不得不揮了揮手,趕走了大部分的蒼蠅。
死者麵部皮膚和嘴唇已經腐敗腫脹,舌頭伸出嘴唇,眼球凸出眼眶,三分之二的眼球凸在外麵,眼球看著漆黑,極其驚悚。
顧原很快就發現了異常的地方,按理來說,人死後眼角.膜的顏色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改變,會從清澈變為雲絮狀,再逐漸變成灰白色的雲霧狀,這是屍體腐敗的正常過程,但此時的眼球發黑,不太科學。
顧原伸出手,檢查死者的左側的眼球。
他的手剛按上腫脹的眼眶,一顆眼珠就因為承受不住壓力,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那顆眼球沿著地麵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這一幕著實嚇壞了蹲在身後的鄭茂,他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臥槽!什麼鬼?”
顧原把混著粘液的眼球撿起來,放在掌心裡掂了掂,又輕輕捏了捏,眼球像一塊泥一樣塌陷了下去,顧原湊近鼻子聞了聞,淡淡的說了一個字:“草。”
王嶽直接聽懵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顧原說臟話。
“味道聞起來有點像艾草。”顧原補充道。
顧原把艾草揉成的球夾在拇指和食指間,伸向了鄭茂。
鄭茂這才仔細看了一下,的確不是眼球,但他還是心有餘悸,以至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顧原的意思。
“物證袋。”顧原提醒道。
鄭茂終於反應過來,遞過去物證袋。
身後的王嶽和李蒙就比較淡定了,他們已經從事刑警多年,什麼匪夷所思的現場沒見過?
顧原撥開麵部遮擋的部分頭發,右側的眼球也露了出來,很明顯,這顆眼球也不是真的。
顧原直接伸出手指按壓右側眼眶,和剛才一樣,另一隻“眼球”也混著腐敗的液體滾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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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分三章發,但實在不好斷章,就合成兩章了。,
25 食人狂魔
◎“拿袋子來。”顧原淡淡的說。李蒙遞去了袋子,人頭滾入袋中!◎
顧原捧著頭顱, 淡淡的說道:“拿袋子來。”
李蒙遞去了一個大號袋子,將人頭包裹,隔著一層透明的塑料袋, 五官變得更加驚悚, 眼眶上兩個巨大的窟窿像深淵一樣直勾勾的盯著他, 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嚴帶著痕檢組的人立即對屍體周圍展開了勘查, 屋內有大量拖拽狀的血跡,以及帶血的滑輪印,搬開衣櫃後, 衣櫃下方竟然沒有發現血跡, 也沒有明顯的噴濺狀血跡。
衣服和地板上都沾著血跡, 板房有些滲水,影響了出血量的判斷
嚴吉注意到地麵有滑輪滾過的印記, 且很有特點的形成了四道走向規律的痕跡,他看了看身旁的行李箱:“地麵的滑輪印記應該是行李箱的輪子, 屍體的其他部位極有可能是被裝進行李箱帶走了。”
王嶽仔細看了看衣櫃頂端的壓痕,又檢查了現場散落的兩個行李箱, 說道:“叫死者的女兒進來。”
緊接著,死者的女兒吳姣進來了,穿著白色的收腰V領連衣裙,外麵套了一件綠色風衣, 這個穿著略顯成熟, 甚至有點知性的感覺, 但畢竟不到20歲, 臉上膠原蛋白豐富, 透著稚嫩。
王嶽有些驚訝, 沒想到死者的女兒竟然長得這麼漂亮, 而且身材高挑,頭身比例很好,氣質出眾,和電視上的明星有得一比,他隻見過練芭蕾舞的女孩能有這樣的氣質。
大概是哭久了,吳嬌的眼睛是紅腫的,但不影響她的秀氣與美麗。
王嶽:“房裡有幾個行李箱?”
“三個。”吳嬌想也沒想就回答了:“少了一個最大的。”
王嶽:“你確定嗎?”
吳嬌:“確定,最大的那隻行李箱是我從學校帶回來的,因為快要高考了,我帶了一些學校的東西回來。”
嚴吉:“不見的那隻行李箱有多大?”
吳嬌:“28寸。”
“28寸”嚴吉看了看滑輪之間最寬的寬度,腦海裡模擬出了行李箱的大小,的像確是28寸的大號行李箱。
嚴吉又問:“你母親的體型怎麼樣?”
吳嬌:“她很瘦,不到一米五,應該隻有七十多斤。”
王嶽沒想到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女性竟然生出了這麼高的女兒,他目測吳嬌應該有170cm。
“你們平時在哪裡做飯?”墨臨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吳嬌:“在坡下,一個小房子裡,平時都在那裡做飯吃飯。”
墨臨:“帶我去看看。”
兩人沿著水泥路下到了山坡下的一處矮屋,矮屋是水泥砌成的,隻有一個窗戶和木門,木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鎖。
吳嬌在窗台的縫隙裡找到了一把鑰匙,將門鎖打開。
吳嬌推開門,打開了燈。
廚房的拐角位置砌了一個灶台,旁邊有一個很大的水池,中央擺著一張可收縮的小桌子,桌子旁邊放著一個矮小的板凳。
調料和刀具都堆在灶台上,吃剩下的菜也放在灶台上,用網罩蓋著,灶台角落裡放著一個小冰箱。
墨臨聞到了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有些酸臭,酸臭中又夾著飯菜餿掉的味道。
看飯菜的種類,像是午餐。
水池裡的水已經快見底了。
“你們平時在哪裡打水?”墨臨問。
“去彆人家裡裝水,用水壺和電瓶車拉過來。”
“你知道上次打水是什麼時候嗎?”
吳嬌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液化氣連接的灶台上放著一隻鐵鍋,裡麵放了三分之一的油,油底沉著一層油渣。
墨臨巡視了一圈,沒有看到菜刀,他察覺到水泥地麵上有參差不齊的砍刀的痕跡,而且像是最近才產生的,但這些痕跡的縫隙裡藏著暗沉的汙垢。
“讓痕檢組來看看,廚房裡有沒有血跡。”
墨臨站起身,再一次巡視了一遍這間不大的廚房。
在灶台的角落裡,他看到一個很小的塊狀物,他湊近了看,發現這個塊狀物是一節人類的指尖,指甲的結構清晰可見。
他帶著手套撿起來端詳,這一節指尖,斷端的骨頭非常平整,一看就是被鋒利的銳器砍斷的。
吳嬌嚇得臉色蒼白,她有些歉疚的看著墨臨手裡的斷指,捂住嘴巴哭了出來。
墨臨將斷指放入了物證袋中:“分屍現場。”
大雨密集的打在屋頂上,發出緊密而喧鬨的聲音,屋裡的人都驚呆了。
墨臨再次看向油鍋裡的殘渣,以及灶台上立著的塑料碗櫃,問吳嬌:“餐具少了沒有?”
吳嬌強忍著淚水,走過去檢查了一番:“好像少了一個砂鍋。”
※
頭顱被帶回警局解剖,痕檢組的人繼續留在現場搜查證據。
雷聲轟鳴,解剖室裡的白熾燈大開著,麵目猙獰的頭顱被放在解剖台上,顧原小心翼翼的剃掉了太陽穴周圍的頭發,茂密的頭發和白蛆一起脫離了頭顱。
太陽穴周圍的神經和血管非常豐富,顧原小心翼翼的解剖著,隨著解剖的深入,顧原在骨折部位的下方發現了一條破損的腦膜中動脈。
太陽穴是人類顱骨骨板最薄弱的部位,醫學上稱之為“翼點”,如果這個位置遭受暴力擊打,很容易發生骨折,進而損傷腦膜中動脈,形成硬膜外血腫,此時人會立即昏迷。
顧原在硬膜外發現少量粘稠的血跡,由於出血量比較小,暫時無法確定是不是死後造成的,如果屍體曾頭朝下被拖動過,也是有可能因為重力的原因出血的,而且出血量也不多。
他夾起了一塊組織裝入袋中,對一旁的助手說:“拿去做顱骨膜片分析。”
顱骨膜片分析可以檢驗出骨小管中是否有血紅素,如果有,就是生前傷,如果沒有,那就是死後造成的。
顧原察覺到,太陽穴凹陷的位置經曆了鈍器的反複捶打,呈現出多個圓弧狀的擊打印記,顧原測量了這個弧度,並計算出了圓的直徑,然後在腦海中搜索能產生這種痕跡的工具:“是直徑4.5cm的鐵錘。”
“4.5cm的鐵錘”痕檢組跟著拍照的唐小劉想了想:“那不就是鐵榔頭嗎?”
顧原:“嗯。”
一般來說,如果是陳舊的鐵錘,錘頭因為摩擦或者各種原因會形成表麵的雜物堆積或鏽跡,用這樣的鐵錘殺人,會在死者的頭皮上留下證據,宏觀上很難看出來,但是實驗室很有可能檢驗出鐵錘表麵上的物質,這對案件的偵破至關重要。
圓形的印記很明顯是垂直受力的,這樣的受力角度很像死者趴在地上,頭部左偏,被鐵錘豎直敲打造成的。
如果把死者的鈍器傷看成是一個絕對的圓形,那麼在這個圓的圓心上做一條水平線和與之垂直的豎線,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鐵錘的受力點在正中央,也就是兩條垂線的交點。
如果死者是站立時被鐵錘擊倒的,由於揮動鐵錘的軌跡是弧形的,受力點會偏向某一個象限內。
顧原盯著解剖台上的頭顱,大家都在等他的下文,然而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
唐小劉問:“顧老師,還有其他發現嗎?”
“這處鈍器傷是死者趴在地上,頭部左偏,遭受鐵錘垂直向下的力反複擊打造成的,鈍器傷中心位置比較集中,沒有掙紮的痕跡。
這處傷形成之前,死者很可能已經死亡,等顱骨膜片分析結果出來後,就能確定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
顧原盯著解剖台上的頭顱,頭顱已經高度腐敗了,傷口的斷端也已經腐敗,被蠅蛆破壞,無法觀察生活反應,也就不能準確的判斷出死者的死因。
現在隻能開顱,做進一步的解剖。
顧原心中有一個疑惑,但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答案:“你們覺得,凶手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殺人動機?”唐小劉想了想:“從現場雜亂的痕跡來看,很像入室搶劫,門是從裡麵關上的,說明凶手很熟悉房子的結構,知道可以從窗戶伸手進去關門,他不僅知道房屋的結構,還知道廚房的位置,說明凶手很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凶手殘忍的分屍並挖去了死者的眼球,這看著像是仇殺。”
坐在不遠處的墨臨眉眼含笑的看著顧原的背影,一雙長腿交疊。
知道對麵的人陷入了難題,他不緊不慢的補充道:“常見的殺人模式有三種,情緒驅動型、利益驅動型、人格驅動型,你覺得本案屬於什麼類型?”
唐小劉不解看向顧原,隻見顧原漆黑的眸子下是從容與淡定:“我和唐小劉的觀點一致,我認為是情緒驅動型。”
墨臨嘴角微微勾著,繼續說道:“凶手帶走了死者的眼球,為什麼不把頭顱帶走?”
顧原被問住了,分析犯罪心理活動一直都是他的短板。
“目前看來的確像是情緒驅動型。”墨臨從凳子上起身,走到顧原的身後:“但也不能排除第三種類型。”
顧原:“什麼意思?”
“第三種類型,人格驅動型,簡單來說就是變態人格或者精神病作案。這種案件有三個很明顯的特征:犯罪動機模糊、手段殘忍、偵破困難。”
顧原:“你認為凶手有精神疾病?”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
26 食人狂魔
此時夢蘭推門進來:“顧老師, 你們進行得怎麼樣了,可以開會了嗎?”
顧原:“我需要換衣服,等我五分鐘。”
夢蘭:“好的, 那會議十分鐘後開始。”
一眾人散去, 唐小劉去準備一會兒會議要用的照片, 此時解剖室裡隻有顧原和墨臨兩個人。
顧原脫掉了解剖服, 站在辦公室的洗手台邊一遍遍的衝洗自己的手指。
墨臨則站在他身後,看著這雙白皙漂亮的手,顧原的指甲圓潤, 指節修長, 指尖透著粉紅, 光是看他洗手就是一種享受。
墨臨:“我給你買的手套收到了嗎?”
顧原:“現在又不是冬天,戴手套做什麼?”
墨臨:“這麼好看的手當然要保護起來。”
墨臨將擦手紙巾遞過去, 然而顧原洗完手之後直接繞過了他,從紙盒裡麻利的抽了兩張紙巾擦手。
顧原擦乾手, 套上白大褂,拿起一本皮質筆記本就準備往外走。
剛走兩步就被墨臨拉了回去。
墨臨握著顧原的手, 細細的端詳著,緊接著就疑惑的皺起了眉:“怎麼手指上有個水泡?”
顧原抽回了自己的手:“做東西磨的。”
墨臨:“做什麼東西?”
“會議要開始了。”顧原說。
“還有五分鐘,急什麼?”
一個溫暖的懷抱將顧原包裹,顧原的心跳驟然加速, 緊接著他又覺得很安心, 心情也隨之變得平靜, 他感受著這份溫暖, 一時間也好像沒了脾氣, 他這才意識到, 自己情緒不好的原因是因為生活中少了能令他興奮的應激源。
墨臨對他來說就像良藥, 久了不吃藥,就會犯病。
墨臨說過,他會在情感上經曆二次成長,就是把曾經沒有經曆過的情緒重新經曆一次,重新建立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顧原覺得有些棘手,這比遇到疑難案件要頭痛得多,就像現在,前一秒他還在生氣,而這一秒他竟然覺得很幸福。
“你會對我失去耐心嗎?”顧原問出這句話後,忽然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也無法收回。
墨臨的嘴角勾起弧度:“你覺得呢?”
顧原心裡是有答案的,他隻是單純的想聽墨臨說出來,但他卻反問他。
墨臨勾著嘴角:“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顧原有些不爽的皺起了眉頭:“什麼都看穿了,不覺得無趣嗎?”
沒等墨臨回答,顧原已經推開他走出了辦公室。
他似乎不在乎墨臨的回答,隻是固執的認為自己無趣。
顧原感覺自己像一隻鳥,而墨臨是一片森林,森林可以擁有很多隻鳥,而墨臨卻是他唯一能棲息的地方。
這種感覺令他不舒服,他也想看到墨臨為他失控一次,這樣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小朋友還鬨彆扭了。”墨臨輕笑,有些得意的跟著顧原進了會議室,然後坐在對方的左邊,用充滿愛慕的眼神看著他:“我對你的喜歡始於顏值,終於才華。”
他說完靜靜的觀察顧原的反應。
如他所想的那樣,顧原的耳朵上迅速串起一抹粉紅。
投影儀上全是今天拍到的現場照片和解剖照片,一堆人坐在會議室裡小聲的討論著。
“死者何梅,女,42歲,五年前因為和丈夫感情不和而離婚,離婚後獨自撫養女兒吳嬌,三年前為了照顧女兒讀書賣掉了老家的房子,在新野區98號承包了一片養雞場。”
墨臨一邊聽著王嶽的彙報,一邊微笑的看著顧原,仿佛看著顧原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吳嬌一兩個月回家一次,其餘時間基本隻有何梅一個人在養雞場,除了定期過來清理雞糞的工人和送菜的大媽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社交。
今天上午10點,死者女兒趕到家裡,發現大門虛掩,臥室從裡麵上了鎖,敲門未果後,吳嬌從窗台伸手進臥室將門打開,隨後發現不對勁並報了警。
我們調取了何梅的通話記錄,發現了一個頻繁聯係的人,名叫李剛。”
王嶽翻動PPT,李剛的信息出現在投影儀上。
“李剛,男,50歲,從事家禽販賣工作,是何梅的客戶,從以往的轉賬記錄中可以看出來,何梅和李剛是長期合作的關係,兩年前兩個人就開始了密切的工作聯係,李剛會大批量購買何梅養的家禽,然後再供給菜市場和飯店。
7月25號,何梅的賬戶收到了一筆兩萬塊的轉賬,而聊天記錄裡,何梅一直在向李剛討要剩下的三萬塊尾款,李剛一直以各種借口為由,拖欠不還,何梅曾揚言要把對方告上法庭。
目前為止,李剛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清理雞糞的工人和送菜大媽還在聯係中,痕檢組有什麼發現?”
嚴吉把麵前的話筒打開:“我們在室內發現了八枚40碼的鞋印,奇怪的是,這些腳印的排列很有規律,左右兩隻腳印靠得很近但離下一對腳印卻隔了一段距離,所以我們推測,凶手應該是跛行,很可能是個瘸子。
現場的指紋都來自於死者和死者的女兒,並沒有發現第三個人的指紋,門把手以及窗戶上有少量血跡,經檢驗均來自於死者,根據現場痕跡,我們認為凶手行凶時應該戴著尼龍手套,和手套接觸的門把手上發現了少量的粉狀物質,目前還不能確定這種粉狀物為何物,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粉狀物是從手套上掉落下來的。”
王嶽沉吟片刻:“粉狀物的分析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等實驗室那邊回複,最早也要明天早上了。”唐小劉說道。
“好吧,那顧法醫這邊有什麼發現?”王嶽把視線投到了顧原身上。
顧原紅著耳朵打開了身前的話筒:“根據現場蠅蛆的大小推測,我們到達現場時屍體已經被擺放了將近6天。
從太陽穴損傷的形狀來看,這處鈍器傷是死者趴在地麵上,頭部左偏,鐵錘垂直向下反複敲打造成的,鈍器傷中心位置比較集中,沒有掙紮或者滾動的痕跡,我認為這處鈍器傷形成之前,死者很可能已經死亡,目前還不能排除其他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