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哥譚的黃金男孩!
即使是生長在犯罪巷的傑西卡,也在某個晴夜見到過這抹淩空之月。
可迪克的視線掃過她,就像掃過一團空氣。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回應嗎,哈,布魯斯?”
迪克表情嘲諷,一把扯開布魯斯手裡的報紙。
“我才離開多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給我找了個替代品?”
尚不成熟的少年心裡其實對傑西卡沒有太大的排斥,隻是他現在還在和布魯斯冷戰,升騰的怒火壓過了理智,滿心都是自己的位置被取代的想法。
外麵叫她什麼?
二代羅賓?
羅賓可是他的媽媽對他的專屬稱呼!
就這樣,迪克憤怒而執著地盯著布魯斯的眼睛,而錯過了樓梯上,女孩麵上一閃而過的蒼白。
但是碎片之外的迪克看到了。
那蒼白猶如子彈直直射入他的心臟,也射穿了兩個世界的隔膜。
就在此刻,一段屬於另個一個迪克的二十餘年的人生記憶倒灌進他腦中。
也許不是倒灌。
無人看見的地方,兩個迪克的身影在光影交錯下重合。
“對不起。”
鋪天蓋地的愧疚之情將他淹沒,迪克隻覺得難以抑製的窒息感將他包圍。
他不再以一個異界的觀察著麵對一切,而是切實地意識到,那個女孩,是他的妹妹。
一瞬間仿佛失去了跳動能力的心臟使全身血液逆流。
刺骨的冷意讓他不住地發顫。
他都做了什麼啊,他怎麼可以這麼冰冷,這麼漠然。
無視是比諷刺更可怕的東西,因為那代表著輕蔑。
恍惚間,他好像抬頭對上了女孩的臉,如同他回到了那一天,那個客廳裡,布魯斯在頭疼如何與兒子交流,女孩則趴在樓梯上偷看他。
“對不起。”
他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
喪鐘嗤笑一聲:“傷心什麼,你之後再也沒令她傷心過了。”
彼時的迪克動輒幾年不回家,負氣離家出走的他定居布魯德海文,而傑西卡,在那件事之前,也沒能等到迪克第二次回來過。
他們的命運如同兩條相交線,僅此一天,成了永彆。
傑森沉著臉,碰了碰飛到他麵前的光片。
鏡頭切換。
蝙蝠俠坐在蝙蝠電腦前,一遍又一遍地看著joker發給他的傑西卡的死亡錄像,眼底的紅血絲昭示著他起碼幾天沒有休息過了。
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發現,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卡姆瘋人院裡,則在進行一場屬於罪犯們的狂歡。
今天joker為他們帶來了一樣禮物。
是蝙蝠俠的小小鳥!!!
折斷了翅膀的,無法飛翔的小小鳥!
割開了喉嚨的,無法歌唱的小小鳥!
是無法反抗的,隻能躺在鮮血裡抽搐的小小鳥!
看啊,她那麼小,那麼脆弱,那麼惹人憐愛,那麼,那麼……
那麼令人興奮!
一個罪犯試探地踢了踢她,在發現小鳥真的沒有了反抗能力後,狂笑著一腳踩在她臉上,用力碾了碾。
另一個罪犯踹斷了她幾根肋骨,還覺得不過癮,瞄到了一旁地上的撬棍。
撬棍先一步被另一隻手握在手裡。
“你們都下手輕點,我的小小鳥,當然要由j叔叔來親自招待。”
joker嘴角上揚,扯出了一個可怖的笑意。
光片沒再出現,接下來的畫麵如同開了二倍速的電影,將這血淋淋的傷疤徹徹底底撕了開來,展露在空氣下。
戲劇的觀眾還在台下,被迫見證了這段暗無天日的記憶。
他們幾乎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布魯斯引以為傲的動態視力捉捕忽然失去了作用,更甚者他的視覺幾乎都要出現了問題,隻覺得滿目都是紅紅白白的馬賽克方塊。
那是什麼?
是他女兒的血肉嗎,是他女兒被砸碎的白骨嗎,是他女兒的……哭聲嗎?
幻境非常合時宜的加了點東西。
哀嚎慘叫聲和打罵聲背後,一道空靈的聲音響起。
那是“傑西卡”的心聲。
拳頭,撬棍不間斷的落在少女身上,看不到一塊好肉,隻有令人牙酸的白骨猙獰聲。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聲嘶力竭。
【他們想聽到我慘叫】
【那我就叫給他們聽】
這道心聲虛弱卻不失堅定。
joker就像是發現了一個永不疲倦的遊戲,隻要想起來,就會拐進這裡。
“梆!”
“梆!”
“梆!”
“嗚……嗚嗚對不起,啊啊啊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不要再打了對不起……”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少女被揪著頭發扔在地上,想要護住頭,扭曲變形的胳膊卻連移動也做不到,無助的在撬棍下瑟縮著。
【他想聽我求饒】
【那我就向他求饒】
又是不知道多久,少女已經失去了時間觀念,身體裡注射了數種小醜女的奇怪發明,思維渙散,幻視和幻聽不斷出現。
她現在連大聲求饒也做不到了,隻能在空無一人的石室裡對著幻覺低聲哀求。
“饒了我……饒了我咳咳……”
“啊哈,哈,啊啊啊啊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會做的,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不……”
【尊嚴毫無意義】
【我要活下去】
少女被綁在椅子上,周圍是密密麻麻的屏幕,上麵的臉從joker換到蝙蝠俠。
瘋子在循循善誘。
“敵人是誰?”
“敵人是……蝙蝠俠,敵人……是蝙蝠俠……我,恨,蝙蝠……俠。”
“那我們應該做什麼呢?”
“……殺了,蝙蝠俠。”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j叔叔的乖小鳥。”
【蝙……不】
【我要活下去】
【等……他】
【來接我】
迪克崩潰了。
他蹲下身,雙手扶著頭,根本止不住眼淚,眼眶愈發通紅,聲音嘶啞地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
他連頭都不敢抬,隻是聲音就足夠令他痛苦萬分了。
那聲對不起,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所有人都崩潰了,除了喪鐘作為阿卡姆騎士的親曆者,還保留著一絲冷靜。
傑森把臉埋進手裡,手臂上爆著青筋。
他終於知道每個夜晚裡夢中那間冰冷的石室是哪裡了。
那是傑西卡在阿卡姆瘋人院被關押的地方。
至於不斷遠去的腳步聲,很有可能是蝙蝠俠。
本該死去的二代羅賓與阿卡姆的主走廊隻有一牆之隔,蝙蝠俠一定無數次地路過那裡,然後從未停留。
這太符合joker的美學了。
可傑西卡該有多絕望啊?!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想要求救,可特製的石壁連風都不透,更遑論她的聲音。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倉庫,或幾乎溺死他的封死的棺材。耳畔交織著joker的尖笑,撬棍揮舞的破空聲,和傑西卡。
他又把頭埋低了幾分。
提姆隻覺得自己搖搖欲墜。
他捕捉到了畫麵中一閃而過的報紙。
哈,蝙蝠俠和他的新任羅賓。
比起為了博關注而誇張至極的娛樂小報,這張報紙的標題顯得規矩極了,可想而知,銷量一定不太好。
但至少現在,夠用了。
簡單易懂的概括了所有內容,然後掉落在剛剛經受過毒打的女孩麵前。
她眼角的閃光是什麼?
是眼淚嗎?
她在哭嗎?
她眼裡那簇名為希望的火光,是不是終於熄滅了?
提姆握緊雙拳,終於不支地跪倒在地。
他是劊子手,清白無辜,卻無可辯解。
世界交錯,兩個提姆·德雷克的影子悄然合二為一。
“對不起。”
他們說,他說。
受儘折磨的少女可以為了活下去主動彎下脊梁,卻從來沒有真正留下過眼淚。
她看到了那張報紙。
她在哭泣。
晶瑩的眼淚劃過臉頰的傷口,留下血色的痕跡。
傑西卡的心聲同步在他們腦中響起。
【為什麼……】
【我又被舍棄了嗎?】
【您……不要我了嗎?】
【父親,不要拋棄我,父親……】
【……我好疼啊】
從被布魯斯帶回家的那天開始,她就用儘全力做到最好。
為了克服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為了不負羅賓的威名,為了讓蝙蝠俠滿意,她拚命地訓練著自己,沒日沒夜地泡在訓練室裡。
兄長不喜歡她,沒關係。
知情的人不認為一個犯罪巷出來的孩子能成為義警,她不在意。
她從頭到尾隻在乎布魯斯,她不想讓他失望,就用儘全力向前奔跑。想要成為配得上“布魯斯·韋恩的養女”“蝙蝠俠的助手”的人。
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她最終得到了蝙蝠俠的認可,成為二代羅賓夜夜伴隨在他身邊。
她沒有染上犯罪巷的惡習,相反,她熱愛生活,熱愛文學,偏愛《傲慢與偏見》,給窗邊的盆栽挨個起了名字。
她並不優雅,知性,沒有大家族小姐養出來的知識底蘊。
她沒有一代羅賓閃光的性格,沒有三代羅賓出眾的頭腦。
可是,可是她真的已經,做到了傑西卡·陶德的最好了。
種在爛泥裡的種子被人撿了出來,放在陽光下,種子就竭儘全力吸收能獲得的所有營養,想把自己開成最燦爛熱烈地那一朵。
【是我……還是讓您失望了嗎,父親?】
“不。”
蝙、布魯斯斬釘截鐵地說,他對著無法給出反饋的畫麵,執著的送出無法得到回應的話語。
“你是最好的,jessy。”
光影交錯間,兩個世界的蝙蝠俠徹底融為一體,給出了那句已經遲到太久的認可。
騎士的意識深處,傑西卡緩緩閉上了眼。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泛黃的回憶卷軸緩緩鋪陳,帶著說不出的遺憾和難言的苦痛,裹挾著時間沉入河流深處。
需要這句話的女孩已經經曆了太多,她走過荒原河澤,死界魔都,恒星之裡,太陽深處,然後成長為了一個強大的人。
她已經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重新開出了璀璨的花朵,經年沉屙沒在需要的時候得到療藥,就永遠地化成一道疤,捱過寂靜的腐爛,成了心臟上的一道紋身。
想與不想都不會痛,可恍然間摸一摸胸口,才意識到它還攀附在身上。
最後一幕終於降臨。
他們又一次跳躍了時間線,不是過去,而阿卡姆騎士與蝙蝠俠相見後的未來。
高塔之上狂風呼嘯,半墜的夕陽遲遲不肯離開,似乎要為終末的舞台打出最美麗絢爛的光彩。
這是又一次的戰鬥結束,阿卡姆騎士與蝙蝠俠對峙著。
她聽到蝙蝠俠在勸她,勸她停止現在的一切,勸她和他回家。
……
可是騎士早就沒有退路了。
傑西卡·陶德的靈魂早已在怒火中得到淬煉,於恨意中重生。
阿卡姆騎士為複仇而來,她帶著軍隊一寸一寸踏碎腳下的土地,隻為讓這個哥譚都聽到她為複仇奏響的旋律。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弄人,如同偏好著悲劇的忠實製作人,甚至連一次放過都不肯施舍,一門心思想要自己喜歡的戲劇。
騎士要向誰複仇呢?
向joker,可他已經死了,死得像個笑話一樣,沒有尊嚴沒有價值,甚至還很憋屈。
這把騎士襯成了笑話,她的火焰無措地燃燒著,隨後纏回了自己身上。
騎士要向誰複仇呢?
向蝙蝠俠,蝙蝠俠拋棄了她,把她一個人留在阿卡姆瘋人院整整三年,而他什麼事情都沒有,黑暗騎士還是哥譚的黑暗騎士,身邊的羅賓換了一個,夜夜躍過哥譚的天空,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她,反而更像是撥亂反正,一切回歸了正軌,夜巡時再也沒有人指著新任羅賓說讓之前的羅賓回來了。
可是蝙蝠俠說。
“我以為你死了。”
“對不起,jessy”
甚至隻要一句話就好。
二代羅賓是最難搞的一任羅賓,也是最好搞的一任羅賓。
她隻要布魯斯的一句話就夠了。
原來,她沒有被拋棄啊。
麵甲之下,騎士早已僵化的麵容,時隔幾年之後,終於再一次綻放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如果,你沒有拋棄我的話。
那麼,沒關係。
我原諒你了,代替這三年身處絕望潮汐中的我原諒你了。
父親。
騎士要向誰複仇呢?
向傑西卡·陶德。
知更鳥被荊棘拉入地獄,成為了報亡鳥,三年來層層疊疊的精神創傷,洗腦和心理暗示幾乎摧毀了她的大腦。
“殺了蝙蝠俠”成為了一句指令,死死刻在她的身體裡,每時每刻都在影響著她。
一點一滴,疊成了堅不可摧的鐵索,將她的靈魂縛在其中,難窺天光。
她有信心自己殺不死蝙蝠俠,也有信心能最後擺脫精神控製。
可是她不敢賭。
她知道自己瘋起來都做過什麼,她知道自己的勢力目前有多龐大,她怕自己哪天已恢複理智,就麵對著蝙蝠俠的屍體,而她手中,是彈道尚溫熱的木倉。
這種事情即使是想想,都足夠她千瘡的心靈承受又一次致命的打擊了。
所以,騎士決定向自己複仇。
蝙蝠俠半轉過身聯係自己的管家,毫無防備地把後背露給她。
騎士舉起木倉,卻對準了自己。
她聽不到隔著時間與空間有人在痛哭,有人大喊著住手,有人撲上前試圖阻攔。
她就像前麵的所有記憶片段一樣,隻是一段無法改變的塵封的曆史,乾澀地重複著既定的事實,走上注定的道路,不問來路,不問歸途。
她扣動了扳機,向後一步踏空,向暖黃色的光芒墜落。
破碎的麵甲在空中解體,流光傾瀉在她與天空共色的眼中。
風拂過她飄散的長發,一隻翠鳥路過她的身邊,紅雲燃燒的愈發熱烈,似乎整個世界都在試圖挽留這個命途多舛的少女。
生命終結之前,她為這個世界留下了最後一個微笑。
11年犯罪巷顛沛流離,3年韋恩家養女逆水行舟,3年阿卡姆瘋人院死境逢生,和一年的阿卡姆騎士她靈魂最後的掙紮。
組成了傑西卡·陶德短暫的一生。
記憶體意識深處,傑西卡睜開了眼,接管了靈魂死去後無主的身體。
與靈魂綁定的戰甲附著在阿卡姆騎士的戰甲外,凝成紅色的長刀,足足有兩米之長。
“按照計劃1,暴力破局。”
傑西卡低聲說,把全身的魔力全部注入進手中的刀刃,絲毫不在意它承不承受得住。
騎士從天空墜落,猩紅利刃一路帶著翻山倒海之勢,劈開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