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楊士奇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很快自己回過神來,衝薛韶笑了笑道:“這或許就是天命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已占儘天時地利,失於人和,倒也合乎天道。”
話是這樣說,但楊士奇還是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薛韶連忙起身幫他撫胸,管家立刻奉茶,楊士奇接過正要喝一口,突然吐出一口血來。
老管家嚇壞了,膝蓋一軟跪在地上:“老太爺,您不能出事啊,大老爺還等著你救呢……”
楊士奇厲眼瞪向他,冷聲道:“閉嘴,滾下去!”
“老太爺……”
“我知道,我是管不住你們了,當著我的麵就敢暗示起我的客人來,既如此,趁早散了,你們是誰的人,就回誰的身邊去。”
老管家臉色一白,連忙跪在地上:“老太爺,您的身體不能動怒,小的知錯,再也不敢提了。”
楊士奇冷冷地注視他,半晌,冷哼一聲,混身顫抖的扶著薛韶的胳膊躺下。
薛韶擔憂的看他,“楊閣老?”
楊士奇緊拽住他的胳膊,衝老管家道:“下去吧,我要留小友用飯,去吩咐廚房做些好吃的。”
老管家隻能起身退下。
薛韶皺眉,憂慮道:“楊閣老,可要我請托人進府照顧您?”
“你以為他們是彆人的人?”楊士奇微微搖頭:“一群趨利避害的奴才,陛下還看顧我呢,他們不敢怠慢我。”
楊士奇看著薛韶,目光深遠,在看他,好像又不在看他:“你要吸取我的教訓,不論在什麼位置上,都要管好家人,不要像我,一世功名,毀於一旦。”
薛韶低聲應是。
楊士奇嘴角輕翹,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不要怕,陛下重情,他現在惱恨,等過段時間冷靜了,他自會把你調回,不會讓你在江南停留太久的。”
薛韶卻道:“去江南巡視沒什麼不好的,天下沉屙聚於江南,若能把江南的問題捋順,那朝廷便可借鑒江南的方案,將天下捋順。”
“好誌氣!”楊士奇惋惜:“我若年輕二十歲見你,我不知有多欣喜。”
二十年前,薛韶還沒出生呢。
“江南啊~~”楊士奇往外看了一眼,見無人,這才輕聲道:“我便是江南人,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有忠臣義士,卻也有老頑固,有追名逐利之人。”
“能被你看見的問題,的確是沉屙已久,但你沒看到的,也開始
病如骨血了,”楊士奇輕聲道:“比如,私圈軍屯,軍中的問題不少,你到駐軍中去看一看;還有官俸的問題,不僅江南,是整個大明,包括京官,中下級官員的俸祿不能及時領取,養不活家人,長此以往,貪酷之風漸起,風氣要漸漸壞了。”
薛韶沒想到楊士奇會和他說這些,不由更認真了些。
楊士奇握緊了他的手腕,輕聲道:“我和楊榮、楊溥努力多年,太皇太後在時,內閣行事有度,朝中雖年年都有貪腐的官員,整體來說卻並不嚴重,為何?”
薛韶略一沉吟便道:“因為太皇太後在時,上至內閣,下至各地貧困縣,官俸都能按時支付,不會賒欠,或以他物抵扣。”
“不錯,雖然日子過得不寬裕,但俸祿可以養家糊口,身份又體麵,除少部分人外,沒人會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貪。”
“但後來官俸不能按時支取,或被他物抵扣,大家被壓得狠了,王振一上來,才能鼓噪得大家都跟隨他。”
王振能一呼百應,大家爭相討好他,自然不是他有什麼人格魅力,而是因為利益使然。
楊士奇道:“你要改革,官員的俸祿是必要改的一項,而要能讓官員們拿到應有的那份俸祿,國庫就必須得充盈,你得想辦法為國家賺錢,賺足夠多的錢才行。”
薛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