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說:“我們走了十五分鐘。”
太陽西沉,秦聿的手掌慢慢撤開,樓蘭能感覺到暖融融的陽光從眼前掃過。
她緩緩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無際的紅粉花海。
“這是什麼?”
“冬櫻花。”
與海埂大壩臨近的紅塔西路,道路兩旁生長著繁密茂盛的冬櫻花。
此時一月的昆明,冬櫻花正開得最盛。
站在人行道上從樹下抬頭往上看,紅粉花團遮天蔽日,似雲朵染了新妝。
晚冬的風一吹,偶爾有三兩花瓣飄落,纏在發梢,落在肩頭,更多地在樹下鋪了淺淺一層。
遊人會小心避免踩到散落的花瓣,私語交談被柔和清新的香氣覆蓋。
一陣風吹過,樓蘭透過冬櫻花纏繞細密的枝梢看到了不知何時鋪滿晚霞的天空。
“十五分鐘。”樓蘭重複著喃喃,九百秒的時間不夠她從家趕到電視台,也不夠她從《上津訪談》的開場白說到結語。
樓蘭從記者轉為主持人後把自己困在了樓宇和格子間裡。
她在節目裡與嘉賓探討書籍、人生與社會,帶觀眾遊覽大千世界,卻在日複一日的忙忙碌碌中忘了給自己的精神放鬆。
直到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她看山臨海,走街串巷,終於從方寸演播廳重回塵世。
站在海埂大壩上時恰逢天幕漸白,其中挑染出絲絲縷縷的藍。
然後她迎著晚照一路走一路感受,閉著眼睛被秦聿走到了冬櫻花海裡,不需要低頭就能聞到花香。
團團簇簇的冬櫻花隨風搖曳,天邊的流雲晚霞在夕陽的映照下不斷變換色彩。
斑駁的縫隙像碎裂的彩色拚圖,多棱鏡一樣閃著萬花筒的光。
原來不止這一日,或許每時每刻的景致都不同。
樓蘭抬手遮在眼前,輕輕呼出一口氣:“好美。”
秦聿說:“不止這裡,不止冬櫻花。”
樓蘭問:“還有什麼?”
秦聿不假思索道:“還有你。”
樓蘭問秦聿:“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感受是什麼嗎?”
“讓我猜一下,”秦聿說,“你在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樓蘭睜大眼睛,而後彎唇笑了。
秦聿知道自己猜對了。
樓蘭走著走著停下來,說:“前麵有個長椅,我們去坐坐吧。”
晚霞披肩,過往的行人步履不停,兩人坐在冬櫻樹下的長椅上,成了動態景物裡的靜止光標,晚風也溫柔。
樓蘭問秦聿:“月初你送我那束花是什麼意思?”
到現在樓蘭還記得在電視台樓下收到的那一大捧勃艮第玫瑰,是有著強烈生命力的渴望和熱情,在她平淡如水的生活裡,與日複一日麻木的內心有天壤之彆——是她錯失好久的熱烈與鮮活。
秦聿說:“因為在我心裡,你一直是五年前初見時的樣子。”
五年前她是什麼樣子的呢?
樓蘭回想,五年前,她還是新聞頻道的記者,外場意外時她憑著一腔熱血往前衝,人仰馬翻中路過的好心市民秦聿撿起了她掉落的中性筆。
“好戲劇啊。”樓蘭笑。
回憶起往事,樓蘭好像終於捋好了腦中繁雜的思緒,找到了打開話匣子的鑰匙。
“我其實是帶著怨氣出來的,當時我就想,他們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能讓他們太順心。”樓蘭搖搖頭嗤笑一聲,“可我高估自己了。”
樓蘭說:“我天真地以為突然請長假是對台裡的叫板,想讓他們措手不及又無可奈何。可事情的發展似乎不在我的預期,地球離了誰都能轉,欄目沒了我照樣有人能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