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覺本麵色凝重,卻被逗笑了,隨即歎了口氣,說:“這隻是疑點之一。你有沒有想過,阿奴會死,是因為你當著薑太醫的麵嚷嚷,說阿奴醒來後會說出真相——若阿奴和邱直當真情比金堅,合謀犯案,為的還是阿奴自己,那你這謊言便不攻自破!”
張小鯉一愣,完全明白了:“沒錯,按邱直的說法,這案子的主謀歸根結底是阿奴……她是主謀,怎麼可能會答應告訴我原委,邱直又怎可能信了這個挑撥,讓薑太醫殺人……還有,那信箋上的字跡,是阿奴的嗎?”
“的確是阿奴的字跡。但我仍認為,阿奴的確可能是合謀者之一,但另一個合謀者,絕非邱直。”莫天覺說,“邱直是武狀元,雖勉強識字,但不可能寫出如此凝練的遺書。我們在他死時房間的炭盆裡發現了這個。”
莫天覺小心地拿出一張很細小的碎紙,那碎紙邊緣都被燒成了焦炭,隱約可見紙上寫著“惡果”二字。
張小鯉立刻道:“啊!是有人給了他一份遺書,令他對著照抄?”
這是決定性的物證,沒什麼再好說的了,毫無疑問,邱直的死,就是一場息事寧人的敷衍。
莫天覺點點頭,看向張十四。
莫天覺:“張公子怎麼看?”
張小鯉立刻湊近,假裝聽張十四說話,結果隻聽到張十四打了個哈欠。
張小鯉又坐直身子,朝向莫天覺:“我哥說,比起他,他更想知道,諸位大人怎麼看。”
莫天覺挑眉:“哦?”
“能讓邱直自儘,背下所有罪名的人,必非同小可。”張小鯉回憶著昨日單穀雨的話,認真地問,“這人已交出邱直,意思就是希望事情告一段落。莫大人真決定往下查?若往下查,真能平安?”
莫天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張十四,說:“張公子不但謀略過人,所思所想,也甚為全麵……不過,不必擔心,我既來找你們,自是確定,此案要繼續查下去。”
他之所以過了一夜才來找他們,便是因為今日一早,他將一切如實告知皇帝。
而聖上隻是淡淡一笑,說——“既發現了疑點,自然該怎麼查,便怎麼查。總不能,將所有人都當傻子罷”。
有聖上這句話,莫天覺才敢繼續徹查此事。
正如張小鯉所言,能令邱直赴死的……
甚至,莫天覺覺得,自己心裡都有答案了。
非但如此,皇上甚至還特意又派了些守衛跟著莫天覺,顯然也是知曉,這真凶若發現邱直之死也無法令調查停止後,很可能會狗急跳牆,傷了莫天覺。
張小鯉眼珠子一轉,摸了摸頭發。
張十四很快輕敲扶手,張小鯉立刻湊過去,假模假樣聽了一會兒,說:“那邱直遺書中所言,楊彥對阿奴的逼迫,是真的嗎?想必,大人一定也徹查了。”
莫天覺說:“半真半假。楊彥應當不是在最近才開始逼迫阿奴,而是三年前。”
他再次翻閱卷宗,才注意到一個之前被他忽略的小細節——三年前,太子去豫州治水,同行的還有向來吊兒郎當不乾正事的端王殿下,以及……楊彥。
楊彥那時才十九歲,隻是隨行人員中的一個,故而並不算起眼,他也沒做出什麼貢獻,故而履曆中並未仔細提及。
“那年為了治水,豫州每家每戶,都必須派出一名男子前往。”莫天覺眉頭緊蹙,“阿奴家當時有父親,有兄長,但奇怪的是……她的父親和兄長都被征召了,且都被派去了最危險的河道,最終,也都死於洪水之下。儘管,她兄長有腿疾,父親年邁,按理說都不該被征。”
張小鯉一呆,說:“是楊彥乾的?”
“很可能。”莫天覺頷首,“楊彥那時便負責征民兵,想來是阿奴不從,他便略施手段,令阿奴的父兄都喪命。”
“我本以為楊彥隻是風流、有點小心眼。”張小鯉憤憤地說,“沒想到竟這般畜生,真是死有餘辜!”
她一邊說,一邊不忘叉腰,於是張十四重重地敲了敲扶手,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說。
莫天覺說:“這也隻是我的猜測罷了。而且,這其中最令我不解的,是阿奴既然如此在意父兄,以至於三年後終歸還是委身楊彥隻為報仇,為何三年前不委身楊彥,至少能保住父兄?還有,這三年間,她去哪裡了?”
張小鯉迷茫地搖頭,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兄長,你知道嗎?”
張十四輕輕搖頭。
莫天覺說:“無論凶手是誰,其實我們到現在為止,都對凶手的作案手法一無所知——若如邱直所言,楊彥已死,那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他的屍體,又到底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