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壓彎了田間的莊稼,帶著夜間涼意。村裡的人都在忙碌準備“最後的晚餐”,來去匆匆,沒有人注意到村長與勇者之間的對話。
夕琉璃抿抿唇,眼神空洞,盯著飄蕩的氣球不知在想些什麼:“它們知道這件事嗎?”
它們,指的是紙人村的所有居民。
村長唏噓道:“並不完全知曉,此事起初隻在各任村長之間口頭相傳。後來村中的年長者也稍微意識到不對勁,便走漏些許風聲,傳到王城那邊就演化成了‘與惡魔做交易’的傳聞。”
“王城裡的人是因為害怕這事而疏離你們?”夕琉璃用往常的童話故事套路推斷道。
“不,與之相反,國王得知風聲後派人調查,更多是帶有嫉妒和渴望的心思。”村長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皇家希望利用這些未知又強大的‘神秘力量’來擴張自己的勢力,但我等深知契約的慘劇後果,不願交出契約方法,這才被王城有意疏離。
國王此後也劍走偏鋒,另辟蹊徑踏上捕捉巨龍幼崽的歧途……唉,真是造化弄人。”
夕琉璃聽完頭都大了。
這關係一環連著一環,“瘟疫”的恩賜牽製惡龍,惡龍的饕餮牽製紙人,紙人的血肉契約又牽製“瘟疫”。
這還是勇者打敗巨龍拯救公主的故事嗎?
每個陣營都有不好的一麵,人是貪婪的,龍是暴食的,“瘟疫”是血腥的。
“你這麼說,我反而不清楚自己究竟要站在哪一邊,該去乾掉誰了。”夕琉璃半較真半開玩笑地調侃道。
村長舒展自己的眉頭,像真正的長輩一樣耐心開導:“做你認為正確的事,相信你的直覺。”
“……”
夕琉璃莞爾一笑:“謝啦,也許我正需要這句。”
這句不知是誰先提出的話。
遺跡影射現實,現實映照童話。
現實世界中她既不會讚同畫廊“將所有靈異趕儘殺絕”的觀念,也不會支持協會“將所有人類異化成靈異”的計劃。
兩邊皆有對錯,兩邊都不是她的歸宿,正如同此刻童話中的勇者需要走出自己的路。
一次深入的交流下來,夕琉璃已然猜出“紙人村村長”所對應的現實原型,她笑著轉移話題:“村長有喜歡吃小零嘴的喜好嗎?”
“此話怎講?”
“總感覺村長會對辣條之類的東西感興趣。”
“辣條?嗯……聞所未聞,但聽上去還蠻好吃的。”
……
一言一語間,勇士的歡送晚宴已經準備妥當。夕琉璃和上次一樣沒有同食,選擇看著所有紙人享用盛宴,等待晚上七點的鐘塔聲響。
七點一至,通往魔藥森林的入口打開,紙人們歡送夕琉璃出村。
夕琉璃一改往次的獨自前行,假意為難道:“我不識魔藥林之途,還請村長允我帶指路人前行,不需要進入王城,隻需送我抵達林間出口即可。”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村長很負責任地應了下來:“好,那便讓……”
它剛要指常去深山砍樹,十分熟悉山路的樵夫紙人,誰料夕琉璃一揮手,指著另外的一群人直言道:“就要你們十二個好了。”
村長:“……”
這是要指路人還是去乾架?
夕琉璃指定的十二位人,好巧不巧都是與她同桌用晚餐之人。村長,女紙人和大黑眉都在其中。
其他紙人也麵麵相覷,不明白勇者大人此舉是何意。
“東西南北八個方位一人一個,還有三個看上中下,最後一個陪我聊天,齊活了。”夕琉璃一拍手攤開,無厘頭的理由也說得振振有詞。
這下把一些紙人搞無語了。
大黑眉紙人率先提出抗議,嚴肅道:“村長年事已高,不便出行,還請勇者收回戲言。”
然沉默須臾的村長欲言又止,最後無法說出口的話在夜幕下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它杵著拐杖第一個走在夕琉璃前麵:“唉,就與你走一程吧。”
它是答應了!
大黑眉急道:“村長!”
“無礙,就當是飯後散步。”
有了村長的默許,被點到的其餘十一人也無話可說,隻能跟隨夕琉璃一同進入魔藥森林。
天色昏暗偶有鴉鳴,遮天蔽日的枝椏野蠻生長,一路上眾人鮮少話語,村長難得沉默,夕琉璃也變得少言寡語起來。
安靜的氛圍將周邊環境的聲音無限放大。風聲,水聲,落葉聲……略顯靜謐幽異。
村中居民無人去過夜間的魔藥森林。
行至半路,某道樹叢忽地發出窸窸窣窣聲響,引得眾人目光。
膽子小的紙人高聲尖叫,警惕道:“誰!”
野樹叢即刻停止了動靜。
“……是、是我。”小紙人窘迫地從樹叢鑽了出來。
它僅是偷偷跟過來瞧瞧,沒有裝神弄鬼之意。
小紙人尷尬地往前走,夜黑不識路,它一不留神就在荒石小路上絆了腳,又一次失去平衡往地麵摔去:“哎呀!!”
——麻了,早知道不跟來了。
就在眾人放鬆警惕的這一刻,角落無人注意的女紙人忽然發出一聲尖嘯,刺耳淒厲。
它的指甲瘋狂劃破自己的臉,飆出幾道血色。身體如被劈的木材般從頭到尾裂成兩半,直挺挺倒了下去,聲息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