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洛,真的沒有彆人,我沒聽到人聲。”
“嗯好,既然是這樣,過去了便不要再想。”
李荃全然沒在意到陳安洛的疑色,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愁道:“哎,你們儘說這些沒用的,有空還不如想想馮青留的那句話是何意思,我看果子啊,遲早會被他討要了去。”
他這話一提,蘇果和陳安洛心裡也泛起隱隱不安。
而蘇果比他們兩更清楚,馮青一旦發現劉阿貴的死,絕計不會放過她。
馮青在宮裡仗著有乾爹,對宮娥太監們的蹂/躪不是一次兩次,但從來都沒被人抓住過把柄,就憑他們三個位列最低的小火者,哪裡是對手。
“倒是有個辦法。”陳安洛邊想邊說道:“趁馮青還沒動靜,若是果兒先調至宮內其他幾個大公公手底以作庇護,馮青想來不敢明目張膽地再去要人。”
陳安洛是讀書人出生,講話不快兼帶著書卷氣,李荃耐著性子聽完,本來還頗有期待,登時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安洛,你這不是廢話嗎,要是能尋到靠山,咱們還用呆在監欄院做守門的?”
李荃有句話沒說,真想找靠山也不難,但總要犧牲點什麼,他們一窮二白,無非就是模樣端正,如此要犧牲的不言而喻,李荃自己不願意,蘇果和陳安洛又哪個會願意呢。
“再說了,馮青的乾爹是禦馬監總管,要尋到壓得住他的,那就隻有司禮監,那兒的人咱們想遇上都難。”
陳安洛皺眉沉吟,“總有彆處麽。”
李荃低頭仔細想了想,他比陳安洛還要早來兩年,對宮內較為熟悉,突然就想到了一處。
“其實,果子要是能進尚膳監,倒也是可行。”
“尚膳監是管皇上用膳的地方麼?”
蘇果才來月餘,因此不太清楚,李荃便順道給她解釋了下。
尚膳監算是宮內十二監裡太監們最想去的一處,現在那兒的總管公公名叫方元順,據說和李讓還是同期行的割禮,為人和善,待手下的人也好。雖然不掌實權,但畢竟負責皇上和攝政王的膳食,沒人會上趕子找茬,馮青雖無賴,卻並不敢胡亂惹事。
“有傳言說尚膳監的總管是攝政王的人。”李荃壓低聲道。
陳安洛嗯了一聲,“方元順以前是鎮北王的隨侍太監,鎮北王死在關外,他才入宮進了尚膳監。”
“還有這層關係?”
李荃嘟囔一句,“安洛你不是比我晚來麽,怎麼都知道...”
陳安洛搖了搖頭,“我也隻是偶爾聽得,其他的便不知了。”
“你替膳房寫家信的那些人能說得上話麼?”
“是有些個熟人,我會去試試,但...”幾封書信的交情,哪有那麼容易就能塞個人進去呢。
“哎。”討論到現在,依舊一籌莫展,李荃撐著下巴,歎了口氣。
三人一陣沉默,蘇果抬頭正對他們兩,輕輕說了句,“沒事的。”
她的嗓音低下去的時候,就和人一樣溫軟,像是微風拂過寬遠的矮矮綠草,帶著淺淺的青草氣息,仿佛真的能撫平旁人的煩躁。
“果兒,其實你...”陳安洛好似有許多話想講,但噎到一半,沒能說出來。
“咱們方才說的這許多隻是猜測,或許過兩日,馮青就忘了我也說不定呢,我都沒害怕,你們怎麼這般怕的。”蘇果嘴角彎彎的,還在繼續安慰兩人。
李荃性子活潑,臉上擠出笑臉,說道:“也是,或許是咱們想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唄,馮青總不會急著今天就來。”
“嗯,我想出去走走。”
...
從監欄院裡出來,蘇果嘴角的弧度才慢慢垂落下去。
六月末,空氣中殘餘的暑熱悶了一整日,遠處的疊雲灰蒙厚重,隱隱是快要落雨的樣子。
蘇果走的卻是很慢,她心裡藏著的一堆事拖著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往北邊走去,根本無暇顧及到暗沉天色,直到細密雨水沾濕在衣衽時,才發覺自己的狼狽姿態。
蘇果跑了幾步,躲不開雨索性就不跑了。這些日子一直壓抑著的無端進宮的委屈,摻雜昨夜強壓下去‘殺了人’的驚慌失措,就在此時一股腦全冒了出來。她的眼眶驀地染紅,眼尾沾著雨珠,像是已經大哭了一場。
從她懵懂記事開始,她就和姆媽生活在菉葭巷,在整個京府最北的角落。姆媽待她很好,教她讀書習字,吃穿用度從來不虧她。她雖沒有爹娘疼愛,但也沒受過何坎坷磨難。
直到十五生辰那日,她高高興興地許完生辰願,突然昏沉倒了下去,醒來,就是在監欄院裡。蒙麵人扔下一件太監服,而後,她便成了一個假太監。
沒人告訴她,接下來該做什麼,她好像隻需要活著就好,可在吃人的皇宮裡活著,真的太難了啊。
蘇果站在甬道儘頭,看著不遠處的冷宮籠著細雨,鴉青色的長簷像是蒙上了白霧,和她一樣安靜而落魄,心裡湧起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大人說的沒錯,她活的真的不如一隻狸貓。
“蘇果!果子!”
蘇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驟地聽人叫喚,茫然地循著方向轉過頭,李荃氣喘籲籲朝她奔來。
蘇果的袖袍拭過眼尾,勉強笑著問道,“李荃,你怎麼來了?”
“是,是王公公來了,帶了人——來要人——”
李荃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蘇果聽的糊塗,反應過來時心頭猛跳,她拉過李荃的袖子,聲音發抖,“馮青這麼快就來了?”
怎麼會那麼快,她還想著至少得過兩天,馮青竟然現在就來抓她了。
李荃終於順了氣,連連擺手,“不是馮青,是尚膳監!大總管他直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