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走上前,收起小瓶子癟癟嘴,“還是乾爹對我好。”
“那是。”李讓麵白無須,但大眼厚唇,身材偏壯碩,不然也不會得到禦馬監的總管地位,禦馬監管的可是兵部的馬,沒點派頭震都震不住。
他看了眼馮青這委屈樣,忍不住開口:“你彆以為我不曉得那天發生的事,宮裡的太監宮女,你都禍害幾個了。區區一個新來的小太監,長天仙樣了要你親自去請?”
“乾爹,那小太監是真長得不錯,”馮青複加說了一句,“就是不識相。”
“不識像就暗暗的來,你大搖大擺地去找人顯擺,是怕咱們還不夠高調?”李讓白了他一眼,壓低聲繼續說:“攝政王剛回來,朝中表麵看不出來,其實亂成一鍋粥,這時候你少給我惹事。”
“可那小太監....”到嘴的肥肉,不吃也太傻了。
“不就是個人麼,你就不能弄到自己的地方慢慢吃?”李然眼下一狠,“吃完扔了正好。”
...
李讓走了之後,馮青坐回上座,細細琢磨著乾爹那句話。他對蘇果比旁人的確多了耐性,畢竟是想寵久一點的,但這次連累他歹了攝政王的眼,這口氣他怎麼都順不下來。
反正這些年被他扔到井裡湖裡的太監宮女多了去,多個蘇果,也沒甚大不了。
“阿貴,給我進來!”馮青往外吼了一句。
劉阿貴是他多年前收下的徒弟,彆的本事沒有,但在宮外時做的地痞,乾起壞事最是順當妥帖,他也看中了這一點,用他來做狗腿子。
“師父,您有什麼事吩咐?”劉阿貴腆著笑臉,弓腰進門。
馮青招手,“你過來,我跟你細說。”
...
今夜,與李荃交了班,蘇果如往常站在宮門口。
她和安洛約定好過幾晚再陪她一起守夜,畢竟馮青還沒好利索,她也不想那麼快麻煩彆人。
白日暑氣再炙燙,過了夜半消散得隻剩悶熱。她依舊帶了換洗的衣衫和水桶,以往,她留意的是外頭的動靜,而最近,她有意無意聽的都是門內的聲音。
快醜時,和昨晚一樣,周遭平和,沒聽到詭異的叫喊,也不見誰來,就是西南邊矮樹樹葉不尋常的沙沙作響好久,但蘇果將之歸結於風,因此並未放在心上。
很好,蘇果心裡默數,平平安安地過了五日,那個男人應當不會再來,那晚的事算是了結了。
她放下心,從懷裡摸索出鎖匙,拎著小籃回頭開鎖,準備去淨室洗漱。
然而就在打開木門時,她的後頸忽如其來一陣勁風!
疼,刹那之間,蘇果隻感受到背後沉重的鈍痛,痛的她喊都喊不出聲。她往前傾倒,腳腕恰巧被絆在門檻,她整個人竟往裡飛了三四尺。
背脊被石塊硌破好幾處,手上的水桶也應聲落在她腳邊,涼水濕漉蔓透布鞋,腳心的涼意蹭蹭往上傳,蘇果反而從暈眩中清醒了些。
她彎著臂肘,支撐地往裡爬了好幾步才停下回頭,黑黢黢的門框下,站著的是個從未見過的太監。
他的身量矮小,混在樹影中的膚色黝黑,手上拿著的石磚顯然就是方才擊打她的利器。
蘇果的手捂著滲出了血的後頸,努力鎮定,聲音卻難免無力,“你,你是誰?”
劉阿貴先前一直屏著氣沒出聲,見蘇果竟沒被打暈過去,滯住半響才惡狠狠出聲:“喲嗬,小身板還挺硬氣。”
他扔掉磚塊,從袋裡摸索出一根捆繩,往蘇果那兒走。
“你,到底是誰?”蘇果繼續努力往裡爬,奈何她頭暈得厲害,手軟腿軟根本爬不快。
劉阿貴看她如此,心裡篤定,說話也就放肆起來,“還能是誰,馮公公你也敢拒絕,真是不要命了,喊我一句阿貴哥,我就讓你少受點罪。”
短短一句話的時間,劉阿貴已經走到蘇果麵前,他彎腰用繩子輕而易舉地將她的手捆起,饒是蘇果掙紮,但她意識模糊,軟綿綿的擊打不痛不癢,劉阿貴壓根不放眼裡,麻利地打了個死結。
“我勸你省省力,等會在床上好好服侍我師父,到時候求他饒你一命,不然的話——”劉阿貴站起來借月色瞧著蘇果的臉,嘿嘿笑兩聲,“他要你死,我還能先爽快爽快。”
汙言穢語在蘇果的腦中不斷放大,她不想死,更不想被人蹂/躪。
“救命——救——!”
劉阿貴拿起布條往蘇果嘴裡一塞,“閉嘴,真是傻子,大半夜誰會來這種鬼地方。”
庭院裡安靜下來,隻剩下嗚咽的悉索聲響。
蘇果不能說話,眼見著劉阿貴要將她扛起來帶走,生死關頭之際,她連哭都來不及哭,也不知哪裡迸發出的氣力,伸腿用力掄掃,劉阿貴不察,居然被絆住摔在了地上。
“呸,你個兔崽子敢偷襲老子。”劉阿貴摸摸後腦鼓起的大包,臉色比夜色還黑,他極迅速地從地上爬起,順手拿了塊大石頭,“不讓你見點血,你不服氣了是吧。”
“唔——唔——”
劉阿貴氣勢洶洶地上前,蘇果躺在地上,咬著布條閉上眼不再看他,方才那一腳花光了她的力氣,她實在反擊不了。
她身上顫抖的厲害,但已然打定主意,等見了馮青,哪怕咬舌撞柱,也絕不給他們得逞。
耳邊是呼嘯而來剛勁的掌風,混雜著石塊上綠苔的土腥氣,蘇果知道,磚頭馬上就要砸上頭。
若說還有可惜的,姆媽仍在宮外等她,安洛拿回來的蔥餅,她不舍得隻吃了兩小塊,早知道,她就多吃兩口了。
走馬觀花般的舊時回憶遽然湧入,預料中的疼痛卻遲遲不來。
悶哼一下,是有人倒地的動靜。
蘇果惶惶然睜開雙眸,泛著月光的漆瞳裡,倒映著門牆邊斜倚的男子,他單手拋著幾顆小石子,姿態挺拔而恣意。
低沉的嗓音從牆垣處傳來,帶著揶揄的口吻,蘇果方才一直忍著沒哭,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眼角忽爾就濕漉起來。
他說:“小太監,你可真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