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偷花賊串通好的騙子同夥,明明早就相識,卻想在我麵前裝作是陌生人。”
他流露出短促嗤笑:“用你的生命記住第一件事,我討厭,受人愚弄和欺騙!”
“你在說什麼?”
麵對淬芒刀鋒,晏明灼像是真的一無所覺,極其驚訝,關注點不在自身性命安危,卻在黑公爵所說的話。
外界刺激令他沉浸在更深層的扮演狀態中,愈發入戲地急促解釋,為自己辯白:“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更不可能有過與她提前串通。”
“謊話。”黑公爵不信他的言辭,“我先不管她對你的態度,既然素不相識,你為何要拚命救一個小偷的性命?”
“是你帶我來見她,她被綁在我的馬車上,我以為……她也是劫匪的受害者,難免升起幾分感同身受之意,在此之前,我並不知曉她偷過你的東西。”
晏明灼飛速道:“至於剛才,隻是一時湊巧。”
“一時湊巧,所以你要替她將失物還給我,以平息我的怒火?”黑公爵嘲諷似的揚起唇角,手持刀鋒角度卻略略下滑。
“不,我隻是出於衝動,很想將花送給你。”晏明灼皺眉,抱肘退開一步,露出認真的姿態,“你可以不信,但不要侮辱我的心意。”
“我喜歡你。”他毫不畏懼地坦白心緒,“無關其他,僅此而已。”
“哈,那你的喜歡來得可真夠廉價。”聽見眼前人輕巧溜出嘴邊的表白,黑公爵卻愈發惱怒。
他態度激烈地發出反擊:“你是不是習慣了對所有豔遇對象都這般花言巧語,所以才會隨時隨地信手拈來,卻忘了考慮這次使用對象與場合是否恰當?”
“你對我一無所知。”
夜風獵獵,帶走風中彌漫的無形硝煙氣息。
黑公爵微抬下巴,冷冷直視著臉頰緊緊繃起,嚴肅得宛如下一秒就要上戰場的晏明灼:“對怪物說喜歡的代價——”
低啞聲線,輕柔墜入天鵝絨般的夜幕裡:“想好要如何承受了麼?”
“怪——物?”畫家慢吞吞拖長聲調,話語裡卻沒有任何嘲諷之意,而是滿不在乎,“啊,真巧。”
“異常的、混亂的、不可思議的……與日常格格不入,卻又真實彰顯著的存在,正是我一直以來在追逐的事物。超乎常理、超乎想象、超脫一切給人以強烈衝擊的‘靈感’,才有資格留在我筆下的畫麵裡。”
“我為無儘的美而心馳神往。”銀眸青年不羈地挑眉,眉宇間的風流恣意,強烈吸引著黑公爵的目光。
他露出欣然的笑,篤定道:“正如我見到你的那一刻,已然陷入心醉魂迷。”
黑公爵靜靜凝視著晏明灼,自上而下用目光逡巡過他身體的每一處,冰封般的麵容下,看不出是否有被熱烈而大膽的“情話”打動心緒。
但握住鐮刀的手,終於隨重力下落,安安分分垂在身旁。
滋味難言的寂靜,充斥在憑空對峙的雙方之間,默默填滿仿佛深不見底的虛空溝壑。
終於,晏明灼試探性向對麵走近一步。
突然,眼前手腕跳動!
眨眼之間,吹毛立斷的寒意已經駕臨人類格外脆弱的脖頸,即便未曾與刀鋒真正接觸,肌膚率先向大腦傳遞出刺痛信號,拉響危險警報!
“放這個小偷走,不是不可以。”黑公爵抬手,將鐮刀搭在晏明灼脖間,語調漠然,“作為代價,你得留在莊園裡——永遠!”
“還有這種好事?”之前提出過相同要求,卻被斷然拒絕的畫家眨眨眼,十分驚喜。
刀架在晏明灼的脖子上,白皙脖頸滲出一線猩甜血液,極為誘人。
狹長蛇瞳因源源不斷的疑心而眯起,盯住被大腦意識圈中的獵物:“永遠,意味著永恒的黑暗,步入死亡。”
“當你死去那一刻,你的靈魂、你所有的秘密,將對我無所遁形,隻要你沒有騙我,我會複活你……死亡,而後重生,即便是這樣,你也願意?”
“墜入無邊無際的永夜啊……”
晏明灼突然抬肘,徒手抓住彎曲的刀刃,離自己更近。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黑公爵一跳,他卻固執不肯放手:“不錯嘛,聽起來是個值得嘗試的新奇體驗。”
晏明灼的唇畔溢出笑意,手指一點點在刀刃上施加壓力,讓刃鋒逼近自己的要害:“你的眸光因生氣而顫抖,看呐,瞳仁反光,被塗抹上了屬於我的血色倒影,更漂亮了呢。”
“放手!”黑公爵咬緊牙關,瞪住晏明灼。
他奮力抓緊鐮柄,試圖拉開,又不想強行傷到晏明灼,無奈的僵持過程中,暗灰色眼眸裡流淌出生氣勃勃的怒火:“我警告你,彆逼我真的動手!”
“如果你真的討厭我,那就拿刀子捅進胸膛好了。”
晏明灼鬆開刀刃,讓鐮刀從脖頸移開,他非但沒放棄危險念頭,還主動獻身再次湊近漆黑刀尖。
“當你打開我的胸腔,我的心臟卻會在你的掌心跳動。”
他像是個吟遊詩人,流露出深深歎息,表情與舉止,又充滿著矛盾、狂熱與迷亂。
“屆時請在我的墳墓裡埋下顏料,我要在地獄裡,親筆記錄下這震撼人心的一幕。”
“……瘋子。”
連真正的怪物,也不禁為那人類心底埋藏的激烈情緒而渾身戰栗:“你簡直是我見過最瘋狂的人類!”
“你不懂……能夠死在你的手中,我心甘情願。”
晏明灼重複著喃喃:“藝術,一切都是藝術。”
“純粹的美與純粹的感情,浸透激烈的血與魂靈交織在一起的畫作,才是我真正想要達到的至高巔峰。”
“我要以此殉道,借此證明我言語的真摯與感情的忠貞。”
隨著晏明灼的胸膛離尖刃越靠越近,黑公爵持刀的手開始顫抖,一厘米一厘米後退,最後終於放棄抵抗,宣告徹底退縮。
“夠了!”他暴躁低吼,“我相信你和這個小偷沒有任何關係。”
走近的腳步沒有頓住。
“不夠。”晏明灼卻執拗凝望著他,對脖頸隨之淌下的鮮血不管不顧。
他深深呼吸一口氣,緩慢吐出,手徐徐攏住鐮刀試圖捅入胸膛時,語調難過到了極致:“我能聽出來——”
“你不過是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