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麵有湖,湖邊都是木棧道。
天已經黑了,木棧道上亮起來路燈。陳宥安仰頭看著,不知道這些燭台是如何同時點燃的。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他必須讓自己的敏感變得遲鈍一些,才不至於看見每樣事情都大驚小怪。
湖麵上泛著鱗光,又黑又亮,寒風吹皺湖水,也吹得陳宥安心事重重。
就在他想彎腰看看湖邊那艘撈水草的鐵皮船時,忽然有人拽著他胳膊把他拉回來,大喝一聲:“妹子彆想不開啊!哎我去,是個兄弟!”
陳宥安皺眉回頭看,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哥。
大哥呲著牙笑:“嚇我一跳,還尋思是不是有人產後抑鬱要跳湖呢。”
陳宥安:“我沒要跳湖。”
大哥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年輕人火氣大,這種時候多讓著點媳婦,人家遭了罪不是?快回去陪著吧,彆在外麵溜達了。”
陳宥安“嗯”了一聲,真就回去了。
這事不知怎麼傳的,就成了有年輕爸爸要跳湖,院裡麵組織心理健康宣講的時候還單獨加了個單元,論奶爸的產後抑鬱,這是後話了。
當下,消息先傳到了萬家,都以為陳宥安因為失憶不想活了要跳湖。
萬江要病房加派醫護看管,上廁所超過五分鐘都要去問問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雖然陳宥安確實不太懂這個會噴水會吹熱風的智能馬桶的使用方法,但這種關懷著實叫人尷尬。
何策更是連夜趕去陪床,徹夜不眠就陪他聊天。
何策是文史類專業出身,原本還頭疼自己又不是精神衛生科的專家,怎麼幫助失憶人士重拾生活希望,結果聊起來發現他好像對曆史和科技產品更感興趣。
這他可有的說了,口若懸河一整晚,第二天見到萬寧的時候嘴唇都乾燥起皮了。
萬寧納悶:“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何策:“哈哈,我們聊了點史。”
萬寧:???
陳宥安雖然沒睡,看著卻挺神采奕奕的,畢竟他昨天白天昏了一天。
見到萬寧,陳宥安不自覺地表情鬆快了幾分,即使不確定這個萬寧是不是自己那個太子妃,可是聽起來語氣親切很多,向她誇何策:“何先生學識淵博,與他交談大有裨益。”
何策被誇得不好意思了,擺擺手:“宥安呐,可彆這麼叫,叫我策哥或者乾脆叫名字都行。”
陳宥安覺得叫“哥兒”太過輕浮,便學他那樣喊他名字,“策呐。”
何策:“……這個策和呐,這倆字一般不放一塊說哈。”
陳宥安從善如流,改叫“策哥”。
萬寧看他倆才過了一晚就相談甚歡,莫名有些不舒服。
是了,太子殿下慣會籠絡人心的,跟他相處過的人似乎沒有不喜歡他的,裝模作樣誰比得過他。
何策走了,剩萬寧陪他去做檢查。
萬寧帶他乘觀光電梯,陳宥安觀察這轎廂,看著玻璃窗外的景色,倏忽間電梯極速下降,眼前的景色也在墜落。
雖然陳宥安沒出聲,但萬寧看見他的手握緊了護欄,顯然是緊張極了。
那張白皙的臉上也褪了幾分血色。
萬寧這麼嚇一嚇他,心裡舒服了。
她第一次坐電梯時也怕極了這失重的感覺。
陳宥安一早上接連受了好多次驚嚇,做檢查是要躺進一個棺材似的艙裡,與世隔絕地憋悶感,耳邊還一直傳來叮叮當的敲擊聲,像是外麵的人在釘棺。
他強撐著做完檢查,出來的時候背上一層汗。
萬寧不知道他那檢查怎麼做的,隻是看他臉色不好,覺得傳聞中膽識過人的太子殿下也不過爾爾。
回病房的時候正趕上了加餐,萬寧在走廊裡看到推著餐車的阿姨給前一家送點心和湯藥。
那家的月嫂跟阿姨說:“今天不要那個湯了,寶媽漲奶呢。”
萬寧路過,問是什麼湯。
答曰會所特製的給產婦的中藥補湯。
萬寧大手一揮:“來一壺!”
陳宥安躺在床上緩解之前檢查帶來的心悸時,看到萬寧指揮阿姨把吃食擺了一桌子。
他沒什麼胃口。
萬寧聽了便給他倒了杯湯藥:“不吃就不吃吧,這個是補氣血的你喝點。”
陳宥安不疑有他,也不覺得這藥汁苦,反而感覺這比給他輸液打針更讓他親切。
他一口氣喝了兩大杯,喝完胸口暖暖的。
萬寧笑眯眯地看著他。
和他印象裡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太子妃判若兩人。
陳宥安是試探,也是疑惑地問:“為什麼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