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隨心所欲去乾預他人命運。
一個微小的舉動,很有可能引發一場自我毀滅的浩劫。而受此影響卻沒有“參與進來”的路人甲乙丙丁,他們的命運或許會有短暫的變化,但是因果循環的宿命終究會在經曆無數次隨機交纏後將他們繞回原本的命運軌道上。
如此。
我曉得我跟紀淩修共同赴死這件事會提前,但我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還在我爹爹赴死之前……
如今,我爹爹還活著,我亦還活著。
紀淩修怎麼會一個人提前死掉呢?他的命運時間線出現了問題。
我明明沒有將他未來要發生的事情,改成現在發生。我隻是勸他離開,上輩子,他至死都沒有放棄複仇,所以“放棄複仇”這件事在他上輩子裡是不存在的,所以便也不存在我將他的未來提前,何況,他布了那麼大的局,並沒有完全退出。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觸發了什麼新的機製嗎?這個世界仿佛一場巨大的騙局。
我想得頭昏腦漲,昏昏沉沉睡去,自從紀淩修死後,我再也沒有夢見過他,他連我的夢境都不肯來。
連夢境都一片荒蕪。
隱隱約約聽見敲門聲,許是我一直沒開門,敲門聲越來越大,將我從夢中驚醒,外麵天色已經黑了。
我頭昏腦脹去開門。
便見一張明朗的笑臉呈現在我眼前。
沈靜姝鼻子上貼著白色紗布,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宴請使團,你怎麼不來呢?”
她穿著大襟緊身夏日短衫,衣擺呈圓弧形,衣袖長至肘部,下配瀟灑的灰色喇叭褲裙,黑色皮鞋,腰間掛著一個圓圓的饅頭小包。
特彆涼爽的夏日穿搭,很有風格,讓人喜歡。
她身姿高挑,有一米七左右,這身搭配將她雙腿顯得格外修長,站在我麵前時,灑脫又明亮。微卷的長發蓬鬆的攏紮在腦後,整個人都生機勃勃,不藏掖。
相比之下,我一米六五的身高,相形見絀。
“不舒服,”我平靜,“那也不是我該去的地方。”
“你不來,多沒意思呢?”沈靜姝笑容明媚,“一起來玩吧,有乾洲在,他會保護我們倆的。”
我沒心思跟她說廢話,隨手關上門,“沈小姐若是沒彆的事情,請回吧。”
“是因為靳安不來,你才不來的麼?”她抬手撐著門,明朗的大眼睛神采奕奕,“來玩吧,聽說,元首要帶我們去視察嘉慶街,那裡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還有花燈看呢!來……”
不等她說完,我“砰”的一聲,用力甩上門,重新爬回床上睡覺。
沒多久,再度有人敲門,我沒理會。
幕僚長的聲音傳來,“施微小姐,元首大人邀請你去宴會。”
幕僚長親自來?這是給了多大的臉麵。一瞧便知是沈靜姝鼓搗的。
“施微小姐。”幕僚長繼續敲門,“元首今日沒邀請女伴兒,就等你去,您給個麵子,好嗎?”
幕僚長姿態放低,似乎習慣了這種哄女人的方式,“你若不去,元首一會該親自來了。”
這威逼利誘!
我耐著性子坐起身,估算著元首老頭剩餘不多的日子,"都有誰。"
他簡單提及幾個名字,除了靳安,老熟人都到了。當他提及薑常卿的時候,我提振了幾分精神。
“知道了。”
警衛送來了一套新衣服,十分性感裸露的旗袍以及名貴珠寶首飾。我都拒了,紀淩修死後,我再也不想碰這些充滿性張力的衣服,亦不想穿裹緊身體彰顯曲線美的服飾,不喜歡那些男人們落在凹凸曲線上流連忘返的目光。
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我再也沒有了取悅男人的心思。
這種飯局不適合洛可可風的蓬鬆裙子,我將長發紮成兩條麻花辮垂落在胸前,兩朵笑靨花發卡點綴在雙鬢,穿了身米白色淨麵連衣裙,裙擺邊緣波瀾微起。
像是天邊純白的雲朵,柔和幽靜,不聲不響。
不施粉黛。
連珠寶首飾都沒戴,隻是腰間係了那個紅色的香囊。
乘專車來到指定宴席地點,竟是在護城河的一艘客輪上用餐,那客輪有三層之高,燈火輝煌,遠遠便聽見女人們的歡聲笑語,闊太太們結伴觀賞結燈的江景。
擺渡船將我送上客輪,我站在甲板上遲遲不肯走進那璀璨迷人眼的聲色之中,許是為了歡迎使團的到來,整條河都掌著名燦燦的花燈,像是摘取了天上的銀河鋪在了漫漫江麵上。
我站在璀璨燈光之中,想念紀淩修,想到發瘋。
美景無人同看,便也不美了。
美食無人分享,便也不香了。
他不在,我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微風吹起我裙擺,身後傳來鄭褚的聲音,“寧帥,沈小姐到處找您。”
我下意識回頭,便見寧乾洲站在不遠處的船頭,背靠圍欄,微微垂首,抽煙。
他穿著肅穆的軍裝,高大威猛的體魄仿佛遮住了遠方的月亮,於是那月亮在他軍裝的輪廓上勾勒著淡淡的薄光,他整個人亦隱匿於光束之中。
鄭褚走近他以後,說了句什麼,他抬頭看向客艙的方向。
於是我便被框進了他的視線範圍內,他漂亮的眼睛如漆黑深邃的海,燈火點亮了他眼眸,莫名帶著幾分微醺的笑意,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深幽幽。
突然就想起了一首詩,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上次見到這種場景的時候,還是他第一次約我看龍燈。
數年之久,時過境遷。他還是他,我卻不是我。
“乾洲!”嬌俏爽朗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終於找到你了!”沈靜姝從客艙裡奔了出來,快活得直衝他懷抱,環住他脖頸,踮起腳尖,在他側頜處熱情親了口。
我轉身走進客艙裡,在侍從的指引下,找到了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