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肖恩心底並不認可雷普利的所作所為,嚴格說來,他現在的情緒和雷普利非常相似,都是沒什麼資本,都被人不怎麼看得起,都想要改變這種情況。但這其中又有區彆,最大的就是,雷普利無法控製自己的欲望,在肖恩看來,一個無法控製自己的人是很難取得成功的,所以雷普利的悲劇一開始就注定了,娜奧米這點倒沒說錯。
不管是臨時突破還是厚積薄發,進入到這種狀態的肖恩很容易抓住了角色的要點,讓明格拉小小的吃了一驚,於是在將之前說的那個角度拍攝過後,又重來了一次,還給了他那對眼睛一個特寫。
“你做得很好,肖恩,要是你最開始就這樣,我們也就不用多拍了。”在監視器上看了幾次後,明格拉半調侃的這麼說他。
不過從那個角度拍攝的畫麵,還是保留了下來,畢竟拍攝出來的效果也不錯,而且還可以為雷普利的感情爆發做一個鋪墊。
鬆懈下來的肖恩這時感覺到了一絲疲累,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這種感覺很難說清楚,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空了似的,如果是前幾天,他可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現在他大概覺察到,和要拍攝的零碎鏡頭太多不無關係。
很簡單,那些零碎的鏡頭如果隻是從那裡走過,或者將東西從那裡拿到這裡,都還好,但要投入感情,就會很麻煩。他畢竟不是機器,不可能說變就變,需要醞釀和調整,遇到前後兩個鏡頭所需要的情緒完全相反的時候,花在調整上的時間就更多了。
加上他目前的表演方式更接近於方法派,又是新人,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強度的拍攝,所以就用了這種抽空的感覺,隻是今天特彆明顯。
“肖恩。”就在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了。
循聲望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肖恩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眉頭,然後走了過去,用平靜的語氣問:“有什麼事嗎,霍伯格先生?”
“是的,你看,我們正在另一間攝影棚搭建新的布景,而這邊的水池還需要維持,所以人手不足。你這幾天不時在幫些小忙,正好現在沒有彆的事情,可以幫下他們嗎?”對方麵帶笑容的說道。
看看跟著他一起過來的道具助理,肖恩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沒問題,霍伯格先生。”
這種情況從電影開拍就有了,要麼是霍伯格找他,要麼是奇恰雷利找他——看樣子他已經徹底倒向了霍伯格。肖恩原本以為對方還在用之前那的一招,通過不斷施加壓力來迫使他找明格拉訴苦,但聯係到蓋倫的發現,恐怕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很快,這一點得到了印證。
“你說對了,肖恩,這些日程都是威廉?霍伯格審閱和安排的,”去打聽消息的蓋倫終於會來了,“我們得像個辦法。”
還在幫道具組的肖恩皺起眉頭沒有說話,其實這點勞動算不上什麼,不管怎麼說,就算他是新人,但好歹也是這部電影的主角,就算過來幫忙,他們也不會分配給自己繁重的任務。但這麼一來,他就沒時間去調整自己以及揣摩劇本,再加上不斷拍攝那些零碎的鏡頭片段,自己的狀態就會慢慢下滑。當然,晚上和周末可以休息,但隻要一開工,很快就會落下來。
“然後,等時間一長,我狀態完全趕不上了,他們就可以以效率或者彆的什麼借口為由踢我出局,”肖恩這麼解釋道,“我的經驗終究還是少了些,光顧著拓展人脈,爭取好印象,忘了保存自己,也不會在片場抓住調整自己的機會,於是落到這種地步。”
說到這裡他有些後悔,哈靈頓在教導他的時候,也曾提過這些,不過那時光顧著鑽研演技,而且離演電影還有很長的距離,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
“不能告訴導演嗎?他應該能覺察到吧?”蓋倫問道。
“如果告訴導演,那麼就會出現我最早跟你說的那種情況,次數多了終究是麻煩事情。至於後者,導演隻關心電影如何完成,而那些零碎鏡頭也大多都交給彆人負責,就算偶然看到了也不會在意。”肖恩苦笑了下。
“難道隻能這樣了?”蓋倫有些泄氣。
肖恩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頭:“蓋倫,還記得你父親書房裡的那條……偈語嗎?”
然後不等他回答就用中文低聲念了起來:“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什麼意思?”蓋倫一臉迷糊,和中國有關的東西,他隻對菜肴有興趣,肖恩也知道,所以當即解釋了一遍。
“這也太消極了吧?”蓋倫當即叫道,“如果那兩個混蛋一直針對下去,難道你就要永遠裝作沒看見?這可不像你會做的事情。”
“當然不是,”肖恩笑了起來,牙齒輕輕磨著,“我提到這兩句話隻是想說,必要的忍耐是不能少的。他們雖然很會玩手段,但現在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而我要做的,就是等待這個錯誤發酵,然後……推上一把!”